30.第30章
妙賢做完治療出來,看到的就是三夢蜷在外面沙發上打盹的樣子。
大概是為了討個吉利,她今天難得穿了件紅色衣服,加上大樓里暖氣開得很足,她睡得有點熱,映得臉頰紅撲撲的,嘴巴微張,耳機線還沒拿下來,手中手機的屏幕上那個黑膠片的圖標還在持續地轉着。
前台小姐想幫忙叫醒她,他卻比了個噓的手勢,在她身旁坐下來,然後乾脆摘了她一邊耳機放進自己耳朵里聽。
點紅心或者刪歌,都不如他親自陪她聽一聽。
歌里唱:不要虔誠直到懂得怎樣去愛魔鬼
不能容他寵壞
不要對他倚賴
……
他發現每次能打動他們彼此的歌聲,都像讖言。
這首歌聽完,三夢才醒過來,睜眼看到妙賢坐在跟前,嚇了一跳:“已經結束啦?現在幾點了?”
一邊說,一邊飛快地抬手抹了抹嘴,確保沒有因為打盹口水流得到處是。
妙賢很溫和:“剛剛結束而已。”
她努力瞪大眼睛,想從他臉上看出點什麼不同來,甚至用力辨認了一下,看他有沒有變成另一個他。
可惜什麼也沒看出來。
“你……有什麼感覺,有沒有覺得不舒服?”
好熟悉的問題。想當年,他們初夜時,好不容易突破了她身體裏最後那層阻礙,她氣喘吁吁的,也是這樣問:你有什麼感覺,有沒有覺得不舒服。
怎麼可能不舒服呢?雖然過程中也有點細微的疼痛,但那一刻他才真正明白為什麼哀哉三界,愛欲為根。
三夢看他臉紅,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不會真的很難受吧?”
有什麼感覺一定要說出來啊,不然她該怎麼為他分擔?
“我沒事。”他搖頭,“今天只是開了個頭,沒有太大壓力。你如果不放心,可以親自問王老師。”
王襄平這時正好從辦公室探頭出來叫她:“三夢,到你了。”
“我也要去?”她指了指自己。
妙賢笑着拉她起身,把她送到門口,學她說:“我在這裏等你。”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來做夫妻感情諮詢。
王襄平看她一臉忐忑,上來就先安她的心:“別擔心,挺順利的,他的病灶在童年經歷無疑,所以你也想想辦法,多了解一些他童年的事。”
三夢嘆口氣,在不驚動他父母的情況下,要了解他的童年陰影,真的是好難啊。
她再次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他的大哥,感覺陳卓就是她的救命稻草。
“循序漸進,堅持治療,會好的。”王襄平說,“你還有什麼要問我的嗎?”
三夢搖搖頭,突然又想起來:“那個,最近家裏裝了很多攝像頭,可能會記錄下他兩種不同人格的行為特徵,要拿給你看看嗎?”
“有這樣的資料當然最好,是妙賢自己裝的?”
“是分裂出的那個他。”
三夢就把那個妙賢願意妥協以第二種治療方案融合彼此的想法說給她聽,王襄平聽完后沉吟道:“他有這樣的想法倒也不是壞事,等以後催眠引出他來后,可以試着跟他談談。”
總之現在先把既有的視頻資料帶來給她參考參考,對了解他的病情大有益處。
…
因為不想讓家裏人知道妙賢的病,他們來做治療都沒讓司機老趙開車,而由三夢開着她的小車充當司機。
為了避免妙賢受刺激,她開得很慢很小心。
妙賢看她專註地握着方向盤,說:“難得你休幾天假,還要陪我做治療,辛苦你了。”
“嗐,這有什麼,總比加班強啊。你也別你啊我的分這麼清楚,我怪不習慣的。”
另一個人格的他肆意妄為,從來不知道客氣倆字怎麼寫。
他也看出來了,問道:“‘他’平時……是不是不會這樣跟你說話?”
“是啊,想到什麼就做什麼,一點都不在乎別人感受的。不過偶爾也會做點好事,比如不知道什麼時候動了我手機,在裏面下了好多歌,讓我今天在外面等你不那麼難熬。”
妙賢愣了一下:“你是說,今天你聽的歌是‘他’幫你下的?”
“是啊,不然還會有誰。‘他’就是這樣自作主張的,防不勝防。”她輕輕笑了笑,“不過‘他’居然知道我喜歡粵語金曲啊,我自己都好久沒聽過了。”
雖然看似埋怨,卻有種只可意會的親昵在裏面,就像老夫老妻,在外人面前大大方方爆對方的糗事。
她輕輕哼唱起來,手指在方向盤上打着拍子。
妙賢垂下眼瞼。他一直知道她喜歡聽粵語歌,她手機里的歌都是他幫她下的,這回自作主張的人是真正的他……可這一刻他竟然全都說不出口。
吃過晚飯後,三夢幫如意洗澡,哄他睡下,才躡手躡腳走進書房,果然看到妙賢還坐在書桌前抄經。
她抓了抓頭髮:“我是不是打擾你了?”
“沒有。進來吧。”
三夢走進去,東看看,西望望。這個房間以前就是陳一的領地,她都不怎麼進來的,這會兒有點手足無措,不知該站還是坐。
“是不是有什麼事?”妙賢問她。
“噢,我想用一下桌上這台電腦。”她指了指大書桌上的一體機,解釋道,“最近家裏新裝的攝像頭圖像都是接到這裏來的,我想挑一點視頻資料給王老師看看,對她研究你的病情有好處。”
王襄平也半開玩笑地對她說,視頻先自己看一看,不要把太過於私隱的部分都拿來了。
她還掰着手指算了算,裝了攝像頭后,她跟妙賢2.0到底做過幾次,真的沒有被拍下來吧……
妙賢站起來,把位置讓給她:“那你過來用吧,需不要我幫忙?”
三夢搖頭:“王老師說現階段還是不要讓你看這些視頻比較好,免得你受影響。”
萬一真有少兒不宜的場景,那就尷尬了。
“好。那我先出去,你餓不餓,或者想不想喝點什麼,我去幫你做。”
她連忙擺手:“不用了不用了,你也很累了,還是早點休息吧。我自己搞的定的。”
妙賢點頭。
三夢坐下來,用手拍了拍他坐慣的這個大班椅,頗為滿意的樣子。
妙賢走到門口又回過頭,說:“這書房足夠兩個人用,過兩天,我再叫人去挑個椅子,就放在這裏,再配一個電腦,你需要的時候就直接過來用,不用經過我的同意。”
是她說的,他們之間,不需要那麼多客套。
三夢道、;“啊,不用了,我有筆記本了……”
“沒關係,怎麼方便怎麼來。還有什麼需要的,你也可以直接跟我說。”
妙賢突如其來的溫柔可以說讓三夢非常蒙圈了,除了答應他說好,她實在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他這才關上門出去了。
三夢鬆了口氣。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面對他的時候竟然有這麼大的負重感。
或許從一開始就是這樣吧,他們在感情的天平上不對等,她太想要他的愛情,付出太多,端着、念着、偽裝着,三天五天可以,三月五月,三年五年,她漸漸都忘了跟他究竟應該怎麼相處。
她跟他,還不如面對分裂出的那個人格自在。
她被自己這種突然冒出來的想法嚇了一跳,趕緊用手拍了拍臉,打開電腦開始看視頻。
妙賢回到他們兩個人的房間,覺得有些悶,又出來,靠在二樓向著院子的走廊窗戶邊透氣。
“二哥?”啞妹看到他,一邊比劃一邊問,“你怎麼在這裏,不回房間嗎?”
他搖頭:“我馬上就要去寺里做晚課了。”
“嫂子呢?”
“她在書房。”
啞妹點點頭,看到他們夫婦這麼平和地相處,她就放心了。
“妙音。”妙賢知道她聽不見,輕輕拉了她一把叫住她,也用手語比劃說,“我想問問你,我不在的這幾年,三夢她……開心嗎?”
啞妹疑惑地看着他:為什麼這麼問?
他苦笑:“沒什麼,就是覺得我好像給不了她想要的東西。”
自始至終都是這樣,他明明知道三夢想要什麼,卻無能為力。
別的我不知道,啞妹比劃道,但是二哥你回來的這段日子,是嫂子這五年裏笑得最多、說話聲音最響亮的時段,她最生動的表情都是因為二哥你。
“是嗎?”他生平頭一回這樣不自信,“可我覺得她好像不是那麼開心。”
那你就要哄她開心啊,啞妹笑,女孩子都要哄的,她那麼喜歡你,你關心她,對她好,她不可能感覺不到。
“那要怎麼做?”
這可問倒她了,啞妹抿抿嘴,他是門外漢,她更加沒有經驗,怎麼教他哄女孩開心的秘訣呢?
想了想,她說:“她這會兒在書房,你要不進去陪陪她?”
“可她說不用。”
啞妹笑了:“女生有時候口是心非,嘴上說不用,其實是想要你陪的。也不是硬要你坐在她旁邊,你可以泡壺好茶,加點小點心,跟她一起喝茶聊聊天啊。”
他的茶席那麼精緻,連如意都能哄好,又怎麼會哄不好三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