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幾乎是一瞬間,唐陌的心中便閃過一個名字。不過他沒有說出那個名字,因為他記得那個小女孩曾經特意將臉上的馬賽克卸下一部分,就為了專門鄙視他：別以為所有用火柴的都是賣火柴的小女孩。
然而一道笑聲在他的身後響起,白若遙摸了摸下巴：“賣火柴的小女孩,火柴,女孩……哇,唐唐，你有沒有覺得在哪兒聽過這個東西呢。”
北大的現實副本里，唐陌和白若遙作為對手通關遊戲,當時的遊戲BOSS就是馬賽克。
白若遙只是故意裝作記不清，但他看到唐陌遲疑的模樣，漸漸眯起眼睛：“有什麼問題？”
傅聞奪也想到：“你的那根火柴？”
唐陌翻手取出一根巨型火柴。
這根火柴有人的腰粗,半人高。拿在唐陌的手中都覺得格格不入,如果它被一個小女孩拿在手裏，可想而知會多麼搞笑。
唐陌沉默片刻,道：“八成可能性,她就是賣火柴的小女孩。但我們現在並不知道她在哪兒。”
正在這時,一道尖銳的叫聲響起：“我知道我知道！”
眾人齊刷刷轉身,看向被綁在樹上的七個小矮人。
每個小矮人都積極地伸長了脖子,爭先恐後地大聲喊道：“你把小南瓜給我，我就告訴你她在哪兒。”
“不,你給我，我連賣火柴的小女孩她全家人的八卦都告訴你！”
“我不止知道他們家的八卦,我還知道灰姑娘的八卦。灰姑娘以前和白雪公主是好朋友,經常來找她玩，我們知道她好多小秘密。把小南瓜給我，我全部告訴你！”
“我先說！”
“我先說！”
小矮人們急得不斷扭動身體，如果不是捆住他們的道具繩子無比結實，他們早就掙脫繩子逃了出來。唐陌和傅聞奪互視一眼，傅聞奪輕輕托着那顆小小的南瓜，聲音平靜：“那麼……還是搶答題，賣火柴的小女孩在哪兒？”
“她在最高的那座塔上！！！”
廣州，海珠區。
夕陽向西邊的天空落去，光輝灑滿大地。如同破開黑暗的一道曉光，纖長的小蠻腰上反射出一道道瑰麗的霞光。忽然，一道轟隆巨響，廣州塔中段某個位置，一個巨大強壯的粉色身影揮舞拳頭，一拳砸碎了兩塊巨型玻璃幕牆。
玻璃嘩啦啦地向下墜落，砸在地上。
狼外婆砰的一聲落在地上，雙腳在水泥地上踩出兩個巨大的坑。
她的周圍，是幾具玩家們的屍體和一些受傷倒地、無法動彈的玩家。還有一些人依舊站立在地面上，只是他們的情況也十分不妙。
阮望舒本就臉色病白，如今更是白得如同一張薄紙。他氣喘吁吁地將雙手按在地面上，只是他完全不敢想像，有一個強大如此的黑塔怪物，竟然能夠隨隨便便地騰空躍起上百米，令他的異能很難發揮作用。
練余箏、傑克斯、唐巧的情況也不是很妙。
他們與廣東的高級玩家聯起手，也只能與狼外婆打個平手，完全無法打敗她。狼外婆長了一張粗獷的臉和一個魁梧的身體，行動卻無比敏捷。一旦練余箏幾人不留神，她就會偷襲一個實力較弱的玩家，這才導致一天下來有幾人死亡，也有不少人受重傷、失去戰鬥力。
狼外婆抬起頭，咧開尖銳的獠牙，露出一個陰險狡詐的笑容。
阮望舒冷着一張臉，喘氣道：“我們已經成功攻略這座塔了，為什麼，你還是要攻擊我們。”
是的，現在已經是黑塔七層攻塔遊戲開啟的第七天。早在前一天的上午，天選組織與阿塔克組織的玩家一起，抵達廣州，來到廣州塔下。
前幾天洛風城已經組織阿塔克的成員攻略了上海的黑塔，那座被鐵鞋匠守護的黑塔並非真正的藏寶黑塔。正好阮望舒帶着廣州黑塔的線索來了，洛風城便率領阿塔克的核心成員，來到廣州幫忙。
他們抵達廣州塔下時，廣州玩家已經快撐不住狼外婆的攻擊。
廣州玩家中有人順利通關四層，狼外婆開了一個黑塔遊戲。只是很可惜，沒有人能通關這個遊戲。阮望舒幾人到來后，他與洛風城一起，聯手通關了這個遊戲，順利攻略這第五座黑塔。然而在黑塔發佈全球通報，宣佈五座黑塔全部被攻破后，廣州塔下的玩家還沒來得及高興，狼外婆沙啞地笑了一聲：“都結束了，所以……現在我可以吃了你們了！”
異變突起，狼外婆忽然向玩家發起攻擊。
這一戰打了一天一夜，狼外婆受了不輕的傷，玩家更是損失慘重。
洛風城武力值較弱，一直被阿塔克組織的成員保護着，他出聲為所有玩家問出了那個問題：“為什麼？”
狼外婆似乎是覺得打累了，正好休息一下養養傷。她抬起鋒利的狼爪放進自己的耳朵，懶洋洋地掏了掏耳屎。另一隻手則將自己大腿上的血擦乾淨，那是練余箏一刀砍在她身上的，也是她最嚴重的傷，幾乎砍斷她的腿。
“為什麼？”低低地笑了一聲，“嘿嘿嘿，打狗還得看主人，你們這群愚蠢的人類不知道么。”
一個廣州玩家怒吼道：“那現在還不夠嗎！我們也沒對你的外孫女、女兒怎麼樣，是她們想攻擊我們，我們才還手的。”
幽綠的獸瞳忽然看向說話的玩家，這玩家驚得臉色煞白，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狼外婆咧開巨大的狼嘴：“哦，所以那只是個借口。”
阮望舒咬緊牙齒，忍住喉嚨里泛起的甜澀味：“所以真正的理由是什麼。”
“真正的理由……是我想吃了你們啊哈哈哈！”
話音落下，狼外婆再次攻上。她的動作快極了，她的皮膚也堅硬如鐵。她能硬生生地扛住玩家們的攻擊，玩家們卻不能承受她的爪子。她如同一個瘋狂的絞肉機，走到哪兒，玩家被打傷到哪兒。
傑克斯怒吼一聲，雙手按在地面，掀起一塊巨大的石板，砸向狼外婆。
狼外婆根本不躲，她迎面而上，一拳轟碎石板。傑克斯一驚，狼外婆抓住機會，猛地沖向站在遠處的洛風城：“聰明的人類肉是最香的，你看上去最好吃！”
洛風城反應極快，雖然他也被嚇了一跳，但是他沒有轉身逃跑——他知道以他的實力就算跑也跑不過狼外婆。只見他才從口袋裏掏出一塊巧克力，扔了出去。狼外婆見到那巧克力頓時臉色一變，身體不受控制地扭過去，跟着巧克力跳躍出去。
好像玩巡迴遊戲的狗一樣，她迫不及待地一口咬上巧克力，在吃掉巧克力后，狼外婆雙眼通紅，轉身怒吼道：“人類，你竟然敢耍我，讓我丟臉！我一定要吃了你！”
這就是洛風城不使用這塊巧克力的理由。
從這一刻起，狼外婆對準洛風城，瘋狂地進攻。阿塔克組織的玩家再怎麼保護，也不是狼外婆的對手。千鈞一髮之際，眼看狼外婆就要一爪子把洛風城劈成兩半，一道紅色鞭子倏地飛過來，捆住了洛風城的腰部。
“我這麼喜歡你，你喜歡我一下會死嗎！”
洛風城一愣，整個人被這根紅鞭拉了過去，恰好避開狼外婆的攻擊。
他轉首一看：“姍姍？”
接着，左右兩邊，三道身影立即竄了出去。還剩下一個人留在原地，洛風城看向對方，皺起眉頭：“白若遙。”
陳姍姍道：“老師，他現在也算是我們的隊友。”
洛風城一針見血：“那他為什麼不去幫忙擊殺狼外婆，唐陌和傅少校都去了。”頓了頓，他看着那個攻擊狼外婆的外國壯漢，“那就是俄羅斯玩家安德烈？”
小姑娘點點頭。
傅聞聲也奇怪道：“你怎麼不上？”
白若遙嘻嘻一笑：“有唐唐他們上，完全夠了嘛，我在這裏陪你們多好。”
傅聞聲：“……”你壓根就是懶！
事實證明，白若遙也只是嘴上說說。有了唐陌、傅聞奪和安德烈的加入，玩家實力大幅增強，狼外婆漸漸沒了優勢，落於下風。但一時間，雙方還是無法分出勝負。
唐陌翻手拿出一隻小飛鏢，沒射向狼外婆，反而射向那個一直看熱鬧的娃娃臉青年。
“再在那邊站着，我殺了你。”
白若遙接住飛鏢，委屈地說道：“唐唐好凶。”嘴上這麼說，他卻立刻攻了上去。
華夏最強的玩家都在這裏，一起攻擊狼外婆。即使狼外婆是黑塔世界最強的BOSS，在玩家的聯手下，也一點點地潰敗。粉色的小洋裙被劃開一道巨大的口子，露出白色的內褲。眾人頓覺辣眼睛，狼外婆竟然捂住身體，羞赧道：“你們這群流氓！”
說著，一巴掌將距離自己最近的唐陌扇飛。
唐陌下意識地打開小陽傘擋住這一擊，被扇飛出去后，他虎口震得一痛。傅聞奪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拽了回來。
裙子都破了，狼外婆捂着身體，又羞又惱。
這場面簡直辣極了眼睛，這麼一個兇悍醜陋的巨狼，用羞澀的目光瞅着你，任誰都受不了。傅聞奪面不改色地捂住唐陌的眼睛，另一隻手抬起，黑色的三棱形利器直直指向狼外婆。
“馬賽克在哪裏。”
狼外婆眸光一閃：“我怎麼知道。那個不愛讀書的小畜生每次都到處去玩，誰知道她去哪兒逃課了。”
洛風城注意到：“馬賽克？”
陳姍姍點點頭：“是的，這次之所以五座黑塔全部被攻破，人類還沒有通關七層，就是因為賣火柴的小女孩……也就是馬賽克。老師，小矮人告訴我們，賣火柴的小女孩在最高的塔上。原本我們以為他說的是‘最高的黑塔’上，後來一想，他們說的是廣州塔。”
陳姍姍只說了幾個關鍵信息，壓根沒解釋小矮人是誰，他們又是怎麼知道“賣火柴的小女孩”這個線索的。但洛風城也不需要問，直接道：“廣州塔是華夏第一高塔，高600米，是全球第二高的塔，僅次於東京天空樹。再加上廣州是一座藏寶黑塔的所在地，這裏確實最有可能是那座‘最高的塔’。”頓了頓，他道：“雖然我不知道馬賽克是誰，但是用火柴的小女孩確實曾經在這裏出現過。”
陳姍姍雙眼一亮：“她在哪兒？”
洛風城：“不知道。六天前，她出現在廣州塔上，她放火燒塔，和廣州玩家產生了衝突。她被廣州玩家擊敗，接着她回去……”揣摩了一下用詞，他繼續道：“回去找媽媽幫忙。她的媽媽也被玩家擊敗，最後就變成了狼外婆來幫他們母女倆報仇。”
陳姍姍抬起頭，大聲道：“唐陌哥哥，賣火柴的小女孩果然在廣州！”
唐陌一邊抵擋狼外婆的攻擊，一邊問道：“她在哪兒！”
陳姍姍的大腦迅速運轉起來，忽然她抬頭看向廣州塔的頂端：“唐陌哥哥，我記得你說過賣火柴的小女孩特別喜歡縱火。她一定還在這裏，所以哪裏有火，哪裏就肯定有她。那麼……”陳姍姍抬手指向天空，“她在那裏！”
唐陌順着陳姍姍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六百米高的廣州塔的最頂層，熾熱的紅色火光正瘋狂燃燒着。以唐陌的視力，他根本看不清裏面到底有沒有人，但是那是附近唯一着火的地方。
咬了咬牙，唐陌快速地轉首對傅聞奪道：“我上去找她！”
傅聞奪動作一頓，狼外婆一拳砸向他的胸口，被他用雙臂擋住。
視線交匯的那一刻，幾乎不用言語，一種無言的信任令傅聞奪微微勾起嘴唇，點點頭。見狀，唐陌毫不遲疑地沖向前方，跑向廣州塔。
狼外婆擋在了玩家和廣州塔之間，見到唐陌衝過來，她不屑地冷笑一聲，直接朝唐陌撲去。
傅聞奪回頭道：“把那根鞭子給我！”
陳姍姍立即將鞭子扔給了傅聞奪，傅聞奪手腕一動，鞭子便靈巧地捆上了狼外婆的手臂。狼外婆驚訝地“咦”了一聲，只聽一道低沉的聲音在風聲中輕輕響起：“我這麼喜歡你，你喜歡我一下會死嗎。”
此時此刻，唐陌已經跑到狼外婆的二十米距離處。
這時，狼外婆想衝過去攻擊唐陌，手臂上的鞭子卻猛地用力，將她拉向傅聞奪。
狼外婆一使勁發現自己掙脫不了，她便意識到：“該死的因果律道具？”
眼看唐陌就要衝上廣州塔，一道銀鈴般的女聲從一旁響起：“快說‘你是個好人’！”
唐陌雙目一縮，他抬起頭，只見不知何時一個穿着白裙的美麗少女出現在廣州塔旁。她並沒有上前幫忙的意思，卻大聲地喊出了那句話。見唐陌看着自己，她笑眯眯道：“我可沒有幫忙哦，我就是說句話嘛，有什麼問題嗎。”
白雪公主的身邊，馬戲團團長摘下禮帽，笑着朝唐陌行了個紳士禮。紅桃王后坐在樹上，不屑地哼了一聲。聖誕老人坐着雪橇，他看到這麼多人類，興奮地舔舔牙齒，一想到自己不能吃掉他們，就心碎一地。
還有鐵鞋匠、彼得潘、王小甜、小黑貓薛定諤……
許多黑塔怪物不知道什麼時候都到了廣州塔的旁邊，他們並沒有插手狼外婆與人類之間的戰鬥，只是在一旁興緻盎然地圍觀。
狼外婆大聲喊道：“你是個好人！”
紅鞭立刻鬆開，狼外婆沙啞地笑了一聲，再沖向唐陌。
然而安德烈怒喝一聲，擋在她的面前，攔住她的去路。兩道銀色光芒從狼外婆面前閃過，逼得她不得不停下動作。蝴蝶|刀回到白若遙手中，這時傅聞奪也沖了過來。還有練余箏、傑克斯……廣州數不清的玩家。
狼外婆看到唐陌已經進入廣州塔，她皺皺眉，無奈地嘆氣：“行吧，那就讓我把你們吃了，有多少吃多少吧哈哈哈。”
六百米的高樓，電梯已然停用，唐陌找到樓梯，一層層地飛奔上去。
他的速度快極了，兩秒便衝上一層樓。
廣州塔下，玩家們瘋狂阻攔狼外婆。廣州塔中，一個黑色人影嗖嗖嗖地竄上高樓，只花了一分鐘，他便來到107層。
還沒到頂層，一股熱浪撲面而來。
大火將整個107層包圍，唐陌眸光一閃，張開嘴巴，劇烈的風暴猛地從他的口中噴出。
異能氣吞萬里如虎！
強風瞬間將這層樓的大火吹滅五成，露出一道可供人類行走的道路。沒有時間浪費，唐陌迅速地衝進火場，尋找那個藏在大火中的小女孩。
他以最快的速度找着這一層的每個角落，明明不是個容易藏人的地方，卻因為大火的燒毀，變得混亂不堪，難以找人。當視野里終於出現那個穿着紅衣的小姑娘時，唐陌抬手召出一排鋼針。
輕盈的破風聲響起，十根鋼針齊刷刷釘在馬賽克的面前，嚇得她往後一跳。再回過頭，看見那個沖自己跑來的青年，雙馬尾女孩張大嘴巴。她的臉被藏在濃濃的馬賽克下，可是那股驚駭的表情完全藏不住。
“啊啊啊啊抓人啦，我不要回去讀書，不許抓我！”
馬賽克實力不強，速度卻挺快，她一溜煙衝進大火中。她能夠在火海里穿越，唐陌卻不行。然而沒時間使用異能，唐陌一咬牙，從地上拔起一張嵌進地里的鐵桌，擋在身上阻隔大火。
馬賽克急得直接想跳樓算了，她撞碎玻璃，直直地沖樓下跳去。正在此時，一隻手牢牢地抓住了她一邊的一根馬尾辮。
馬賽克：“……”
唐陌：“……”
小女孩哭道：“混蛋唐陌，我還沒長大，你就要我變成禿子！嗚嗚嗚嗚，你又欺負我！”
唐陌沉默半晌，默默地用力，拎着小女孩的辮子將她拉了上來。大火中不好找這個小姑娘算賬，唐陌拎着馬賽克的后領，帶她衝出火場，來到沒有被大火燒着的第100層。
馬賽克委屈極了，她的辮子被唐陌一扯，發繩都歪了，亂七八糟地橫在肩膀上。更不用說她的頭皮還隱隱作痛，差點就痛死在廣州塔上了。
好氣，一定要欺負回來！
然而現在的唐陌已經不是當初那個還沒接觸過黑塔遊戲的新人，他手腕一動，一把銀色的手|槍出現在他的掌中。哪怕站在四百多米高的塔頂，唐陌也能清晰地聽到塔下，狼外婆不斷地將玩家扔向地面，發出的砰砰聲。
不僅如此，他透過窗戶，看到太陽即將垂落到地面下方。
隨着這輪圓日的落下，整座廣州市，從視野可以企及的地方，一座座大樓開始坍塌。在夕陽紅色的餘暉下，仿若末日最壯麗的崩塌，這是第七天的傍晚18點，也是最後的死期。
黑塔留給人類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黑漆漆的槍口抵在小女孩的額頭上，唐陌快速道：“黑塔七層，到底該怎麼通關。”
馬賽克愣了許久。
唐陌又重複一遍。
馬賽克：“我又不是守塔者，守塔者是我外婆！”言下之意，你問我幹什麼！
唐陌直接說出那條線索：“賣火柴的小女孩。”
馬賽克頓了頓，哼了一聲：“我又不是賣火柴的小女孩。早就跟你說了，不要以為喜歡玩火柴的就一定是賣火柴的小女孩，你幼稚不幼稚，我鄙視你……額……”
冰冷的槍口直直地抵在額頭上，馬賽克很久沒說話，當唐陌開始上發條時，她才生氣地說道：“寶物我早就給你了，你們這些貪得無厭的人類，到底還想要我做什麼！煩死了，我一定要找外婆殺了你，一定會殺了你！”
唐陌一驚：“寶物已經給了？是什麼！”
馬賽克才不肯說。
唐陌思索一會兒，道：“如果你不說，我就把你送到你媽媽、你外婆那兒，她們一定很希望見到你，抓你去讀書。”
馬賽克趕忙道：“我的神奇火柴啊混蛋！”
唐陌瞬間從記憶里找出三根神奇火柴。但是他驚愕地說道：“那三根火柴只有我有，在北大現實副本里，只有我一個人順利通關。如果我沒有找到你，或者說我早就死了，難道這一層就無法通關了？”
馬賽克抬起手摸上了自己眼睛上的馬賽克。
白白的手指如同一塊橡皮擦，輕輕地擦去那厚重的馬賽克，露出一雙沒有機質的眼睛。漸漸的，這眼睛中出現狡黠的神色。大火已經從高層燃燒到第100層，大火轟的一聲燒斷了前往樓上的樓梯，只見馬賽克抬起頭看着唐陌，理所當然地偷笑道：“……那人類就去死好啦。運氣，也是實力的一種，人類的運氣好差哦。”
唐陌呼吸一頓。
他拿出那三根幾乎被他遺忘的金色火柴，道：“怎麼用。”
馬賽克：“點燃它，每一根火柴，都可以提問一次，或者讓你看到一個幻境。”說著，小姑娘不滿地嘀咕道：“明明只能有一根火柴的，都是你這個大壞蛋，敲詐我，害我嚇得多給了你兩根。”
唐陌將手伸進口袋裏，接着他單手依舊拿槍指着馬賽克，另一隻手拿起一根火柴，向牆上摩擦而去。
唦！
火苗瞬間點燃。
這一刻，時間彷彿停止。唐陌看到馬賽克眼睛上的馬賽克正在緩緩恢復，可當這火光亮起的那一刻，一切都停住了。
燃燒着廣州塔的大火也瞬間停住，空氣凝滯。
唐陌的手中拿着那根火柴，緩緩地抬起頭。被大火燒穿的地方，那座漆黑的巨塔懸浮在廣州塔的一旁，沉甸甸地立着。
一個問題，或者一場幻境。
唐陌聲音平靜：“黑塔究竟是什麼。”
轟！
眼前的一切驟然破碎，唐陌感覺自己被拉入無窮無盡的黑暗中。很快，他的視野里出現一顆顆璀璨的星星。瑰麗星河無限漫長，時間無涯地停止，他的意識迅速地被拉進一顆顆不同的星球。
在每一顆星球上，都出現了數不盡的黑塔。
有的是幾十萬座，有的只有幾百座。
當七層黑塔被攻略結束，黑塔消散，星球上的生命發出喜極而泣的吶喊；當七層黑塔沒被攻破，黑塔湮滅在無盡的長河中，與星球上的生命一切毀滅。
而一年半前，數萬座黑塔降臨地球。
為什麼黑塔BOSS幾乎都是童話人物？因為那是人類啟蒙的開始，是一次次臨睡前的叮囑與訴說。
這是所有人類最可能認可並接受的方式。
沉寂的半年時間裏，這些黑塔如同一塊塊饑渴的海綿，瘋狂地吸納人類社會的一切信息。最終，它以無上的文明創造出了一個全新的世界——黑塔世界，在這個世界中，出現了無數的黑塔怪物。
黑塔究竟是什麼。
唐陌張開口，再次問出了這句話。
『一場對所有觸及不可觸碰領域的文明的考驗。』
清脆的童聲在唐陌的腦海里響起。
這道聲音落下的下一秒，唐陌又回到廣州塔中。馬賽克似乎沒意識到他剛剛已經提問了，還在和唐陌生悶氣，罵他是個混蛋。可忽然她發現唐陌已經點燃火柴，她好奇地急道：“你問了什……”
沒時間浪費，唐陌快速道：“是什麼外星人創造了黑塔？”
這是第二個問題。
下一刻，唐陌的眼前閃過無數畫面。
華夏，某秘密科技研究所。
許多白髮蒼蒼的老者用滿是皺紋的雙手捧起一塊只有指甲大小的銀色晶片，用顫抖慈愛的目光凝視着它。
美國，某國家研究所。
幾個外國老科學家站在一架巨大的機器前，他們激動地喊着“開始”。在他們的注視下，年輕的研究員按下拉杆，巨型機器嗡嗡地啟動。
英國、日本、德國……
航天、生物、新能源……
在許許多多普通人完全接觸不到的領域，人類已經觸碰到了那層屬於文明的界線。
『是極度優秀的極個別人類個體，“創造”了黑塔。』
唐陌被眼前這一幕幕屬於人類最頂尖智慧的力量震撼到了，他的大腦發出一陣陣轟鳴。如今的他早已擁有超越人類極限的體力和智慧，可是看到這些匯聚了成千上萬的人類的智慧心血，他依舊無法參與，甚至無法理解，只能隔着時間的河流，對這些人發出無聲的讚歎。
是他們觸碰到了那個領域，然後被“創造”出了黑塔，黑塔因他們而降臨。
這個事實充滿了諷刺的味道，卻又讓人無法責怪，如同宇宙給所有文明開了一個最可笑的玩笑。
第二個問題結束，馬賽克又可以說話，她趕忙道：“你到底問了什麼問題，還是看了什麼幻……”
“第三個問題，為什麼會存在一場對不可觸碰領域的考驗。”
這個問題唐陌沒再看到任何幻境畫面，黑塔的童聲直接對他回答——
『宇宙資源存在不可創生性。』
『大部分文明在消耗大量資源后，提升文明層次失敗，浪費宇宙資源。』
『通過考驗，即被宇宙認可，允許該文明進化。』
三個問題結束，唐陌手裏的三根火柴全部被燃燒乾凈。時間再次流淌起來，馬賽克好奇地恨不得抓着唐陌，求他趕緊告訴自己他問了什麼問題。她只以為唐陌會問一些有趣的問題，但是看到唐陌沉默的表情，她嘴唇張開，話沒有說出口。
……這個人類大概問了一些不好的問題吧。
三根火柴全部用盡，窗外，廣州市的崩塌彷彿被人按下了暫停鍵，戛然而止。
整個地球，許許多多的人類看到身邊城市塌陷的停止，先是愣住，接着發出欣喜的歡呼。這時候，哪怕是通關了黑塔五層的高級玩家，也如同所有普通玩家一樣，除了喜悅，再沒任何更多的情緒。
黑塔也適時地放出了一首《歡樂頌》。沒有歌詞，只有那歡快的旋律。這首耳熟能詳的音樂放完后，黑塔清脆的童聲響起——
“叮咚！華夏3區玩家唐陌獲得‘狼外婆一家的尊重’，順利通關黑塔七層，全部七層攻塔……”
聲音驟然停止，這一刻，全球的每一個角落，所有人類的歡呼也一下子僵住。
唐陌站在被燒焦的廣州塔中，從口袋裏拿出一顆白色的火雞蛋。他的手指不知何時在上面畫出了一個“L”，白色的蛋殼上，一個藍色的“L”字符閃爍光輝。
下一刻，扎着雙馬尾的小姑娘語氣不滿地說道：“明明只能有一根火柴的，都是你這個大壞蛋，敲詐我，害我嚇得多給了你兩根。”
唐陌轉首看到身後的城市正在塌陷，他算好了時間，微微勾起唇角，再次點燃一根火柴。
“第一個問題，從此以後，人類是否還會遇到類似於黑塔降臨一樣的考驗。”
黑塔久久沒有開口。
唐陌再問了一遍：“還會有類似的災難降臨嗎。”
『人類，你貪心了。』
唐陌笑道：“這難道不是你允許範圍內的道具？”
黑塔：“……”
『不會，這是宇宙資源擁有資格的考驗。不來源於任何已經通過考驗的高級文明，只來源於宇宙。』
所以，才會絕對公平。
馬賽克再次可以說話，她急道：“喂，你到底問了什……”
“第二個問題，死在這場考驗中的人類，還有沒有任何機會復活。”
『死亡意味着資源的回收，所有資源都是永生的，每一粒能量都會重新排列匯聚，回歸資源本身。』
唐陌沉默了。
馬賽克趕忙道：“你就告訴我你到底問了什……”
“最後一個問題。”
漫天的火光中，俊秀的青年抬起頭，露出一個燦爛自信的笑容，他笑道——
“黑塔給人類的評價，如何。”
良久的寂靜，最終，一道冷冰冰的童聲說道——
『宇宙不可創生資源的考核一共出現過六兆三百億九千六百七十二萬四千一百零二次，完成考驗的文明為三億六千四百二十一萬三千六百四十六個。人類完成時間八個人類自然月，通關七層者一人，通關六層者九人，通關五層者九十七人，通關四層者兩萬六千三百二十人，通關三層者十六萬人，通關二層者八十七萬人，通關一層者一百四十二萬人。』
『完成人數百分比：差。』
『完成速度：優秀。』
『夏娃候選者存活兩百七十六人，通關七層一人，通關六層六人。』
『綜合評價……』
停頓了許久，黑塔平靜地給出了那個答案——
『中等偏上。』
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唐陌嘴唇張開，又閉上。
唐陌笑了，火雞蛋的另一端，聽到這句話的傅聞奪也輕輕搖頭，低低地笑了一聲。
又是一首《歡樂頌》在全球上空響起，倖存的人類再次發出苦盡甘來的歡呼。這一次黑塔再通報時，似乎帶了一絲怨氣，在說出唐陌這兩個字時，稍稍停頓了一下，又多加了一個名字——
“叮咚！華夏3區玩家唐陌、傅聞奪獲得‘狼外婆一家的尊重’，順利通關黑塔七層，全部七層攻塔結束。”
“恭喜人類，結束黑塔攻塔模式。”
“叮咚！2018年6月25日18點03分，地球玩家下線……”
“人類上線！”
黑塔連續播報三遍，全世界的人類都愣在原地，沒明白它說的這話是什麼意思。然而很快，一個年輕女孩指着距離自己最近的那座黑塔，驚駭道：“不好，黑塔又開始瓦解消失了！”
所有人都驚慌起來，但隨即他們發現，這次黑塔的消失再也沒有引起人類文明的坍塌。
地球上，每一個角落，全人類都靜默地站立起來，看着距離自己最近的黑塔，目視它的消亡。
如同注視着這過去一年內，那個拼盡全力活下去的自己；如同注視着這過去一年內，死在殘酷黑塔遊戲裏的七十多億同胞。
廣州塔下，隨着黑塔的消散，那些站在塔旁看熱鬧的黑塔怪物們的身體也漸漸消失。
狼外婆低下頭，看到自己的手正在消散，她切了一聲，抬頭看向廣州塔。兇殘的狼人露出一個陰險的笑容，在自己即將完全消失前，她一腳蹬地，猛地飛向廣州塔的中部，同時一拳砸了過去。
傅聞奪雙目圓睜，想出手阻止，可狼外婆已經一拳砸斷了整個廣州小蠻腰。
六百米高的大樓從中部斷裂，砸向地面。
廣州玩家趕忙逃跑，傅聞奪反向行之，竟然往大樓倒塌的方向跑去。
轟的一聲巨響，隨着廣州塔的坍塌，黑塔怪物們也消失在地球上。
紅桃王后打了個哈欠：“終於可以回去補個懶覺了。”
白雪公主雙手抱臂：“哼，看我回去不讓那七個混蛋喝我的洗腳水。”
狼外婆惡狠狠道：“必須讓那個小畜生讀書，不讀書沒出息！”
聖誕老人架起雪橇：“哈哈哈哈，MerryChristmas！”
……
小黑貓薛定諤哼唧一聲，扭過頭把腦袋埋進機器管家的頭頂。
怪奇馬戲團團長一手在後，一手在前，微微行了一禮，微笑道：“地球的最後一場演出，也順利落幕了呢。”
砰！
廣州塔崩塌引起激烈的灰塵激蕩，灰塵瀰漫了整個世界，讓所有人都睜不開眼。傅聞奪直接走到廢墟中，開始尋找那個青年。
他神色冷靜，不吭一聲地找着。
白若遙走了過來，嘻嘻笑道：“哇哦，就算走，也要把廣州塔給劈斷。狼外婆對唐唐得有多恨呀。”
傅聞聲不滿道：“你怎麼知道她想弄死的不是她的外孫女馬賽克呢？”
白若遙嘴上說著“小聲聲不如我們打個賭吧”，身體卻也蹲了下來，尋找被廢墟掩埋的唐陌。
許多玩家都走過來，在這恐怖的廢墟里幫忙尋找那個被壓在裏面的玩家。最糟糕的可能性就是唐陌隨着廣州塔掉進珠江了，畢竟這座塔有六百米高，距離珠江卻只有一百多米。
一個廣州玩家小聲地說：“應該死不掉吧。”
傅聞奪眉毛挑了挑，朝那個人看了一眼。他還沒開口，一隻溫暖的手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傅聞奪身體一頓，他低下頭，看向那隻從廢墟里伸出來的手。嘴唇微微翹起，傅聞奪拉着這隻手，用力一拽，便將人拽了出來。
“咳咳咳咳……狼外婆肯定是恨死我了，走之前都要弄死我。”
白若遙見到唐陌，趕忙湊過來：“唐唐，你怎麼知道那些黑塔怪物是走了，不是死了？我看他們很可能和黑塔一樣，直接消失了。嘻嘻，要不然咱們打個賭，怎麼樣？”
唐陌掃他一眼：“就算賭了，你怎麼驗證結果？”
白若遙十分理直氣壯：“說不定可以找到一個擁有占卜異能的傢伙，幫我們占卜一下那些黑塔怪物到底是死是活呢。”越說越覺得有道理，“擁有這種異能的傢伙肯定能逢凶化吉，說不定真在倖存的三百萬玩家裏。唐唐，我們賭一把，敢……”
“好，就賭你輸了就消失，再也別出現在我面前。”唐陌直接打斷他。
傅聞奪也立即道：“我也加入。”
唐陌奇怪地看向他：“我和他賭，你怎麼也加入進來了，還站在我這邊？”
傅聞奪理所當然地說道：“我信任你。”
唐陌嘴唇動了動，看着這個男人竟然不知道說什麼好，最後只能笑。
白若遙倒覺得不對了：“等等，唐唐，為什麼你這麼肯定？不對，這肯定有陰謀，這肯定不對……”
唐陌冷笑一聲，抬手從空中拿出一本薄薄的異能書。他打開異能書，有一頁自然而然地落了下來。他捏住這頁落下來的紙，遞給白若遙，後者接過一看。
【異能：存在即合理】
【擁有者：慕回雪（正式玩家）】
【類型：特殊型】
【功能：存在即合理萬事萬物皆可存在。可發現任意對象的破綻，可肯定一切不可存在的事物。具體使用效果視等級而定。】
【等級：八級】
【限制：當擁有者用其肯定真理的必然存在性時，該異能與謬論羅盤相悖，僅剩第一種功能，失去肯定一切事物必然存在的能力。使用效果很難以揣摩，與等級關聯度極大。】
【備註：就算被所有人忽視，我的存在，就是合理。】
【唐陌版使用說明：一次性異能，一生僅可使用一次，無視任何限制。對唐陌來說，這個異能比不上廣州塔上的月光。對很多人來說，也是如此。】
白若遙拿着這張紙，慢慢劃開嘴角，笑出了聲。
唐陌挑眉道：“一輩子只能使用一次的異能，我還從沒見過限制這麼大的異能。”
白若遙笑眯眯道：“嘻嘻，那你是怎麼用它的，唐唐？”
唐陌看着他，接着轉開視線，目光看向這座已經變成一半廢墟的城市。
良久，他聲音平靜地說道：“我說，人類的存在，即為合理。”
人類的存在，不會因為任何方式而消亡。因人類而存在的一切，比如黑塔怪物，也就此存在。
白若遙攤攤手，他的臉上依舊是那副令人厭惡的笑容，但是在安德烈想接過那張紙去看一眼時，他把紙收了起來，疊了幾下放進口袋。
安德烈默了默：“尼收起的是神么東西。”
白若遙：“嘻嘻，你猜呀。”
安德烈當然不會猜，他直接一拳頭砸了過去，白若遙側身避開，兩人很快大了起來。
沒去理會他們，唐陌反手握住了傅聞奪的手，兩人轉首看着對方。
這片已經幾乎成了廢墟的地球上，人類的文明全部毀於一旦，但是更加遠大的文明，即將誕生。
夕陽垂落到地平線下，只剩下最後一縷光芒照在唐陌的眼睛上，如同火紅色的希望。
唐陌忽然道：“我是肯定不會吃香菜的。”
傅聞奪：“……”
他挑挑眉：“以後你的香菜我吃？”
唐陌：“你就不能說，以後你也不吃了？”
傅聞奪認真道：“或許你該嘗嘗，其實味道還不錯。”
兩人看着對方，下一刻，唐陌彎起嘴角。他一隻手與傅聞奪緊緊握着，另一隻手伸出來：“結束了。那麼重新認識一下，你好，我是磨糖。雖然以前在橋牌技術上好像比維克多稍微差一點，但現在我覺得擁有了姍姍的異能后，我應該能打十個維克多。”
傅聞奪想要握住唐陌的手，但他發現自己正對的那隻手被唐陌握着。他只能用同一邊的手十分變扭地握住了唐陌的手，漆黑的眼中是深沉的笑意：“十個維克多？維克多並不這樣認為。”
“要試試嗎？”
“好。”
“試多久？”
“試一輩子好了。”
夕陽之下，數千萬座的黑塔光彩琉璃，風化殆盡。
大樓必將重新拔地而起，屬於人類的文明也剛剛開啟。
霞光照耀在每一個人類的身上，如同黑夜中燃起的那一縷黎明。窺得天光，獲見未來。
“叮咚！2018年6月25日，人類上線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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