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挽夏整張臉騰地通紅,她身上有瘀傷的地方只有他那日打的那處。

這個混蛋!

寂靜中,沈滄鈺聽到小姑娘氣得咬牙的聲音,沒忍住輕笑一聲。

他環着她,唇就在她耳邊,這聲笑清楚傳入挽夏耳中,讓她又惱又羞。

就在她恨得想一口咬他身上,拽下塊肉解氣時,他卻鬆開了她。

「伸手吧,這黑壓壓的一片,你也看不清楚。」

三言兩語就被壓製得死死的,挽夏只能憋屈着伸了手,好像他就能看得多清楚似的。

偏沈滄鈺挑了凝膏的指腹精準無比就落在傷處。

「你也不知道自己上些葯,紅腫不比昨日消下去多少,姑娘家總是愛惜些自己好。」他指尖輕輕在傷處打轉,想到前世首次握她手時的記憶。

那時她手上也因習箭術弄得傷痕纍纍,有些傷好了,疤痕卻還留在上邊,她還毫不在意的笑着點給他看,哪些是怎麽傷着的,傷了多久。笑容中隱着驕傲,眉眼飛揚,英氣逼人。

可他那時卻是在想,如若可以,他一定會要她不習箭,不要吃這些不屬於姑娘家的苦。

沈滄鈺沉默着給她上藥,挽夏亦無言。

許是在黑暗中人的視線受阻,感覺就特別敏感,挽夏在他每划動一分,掌心便會加一分奇怪的感覺,這來自不屬於自己肌膚的溫度,好像透了她的肌膚,滲到了血脈中一樣,叫她渾身血液隨着升溫。

挽夏莫名有些口乾,她猛然就抽回了手。

沈滄鈺抬眼看她,她掩飾自己的異樣,將左手遞了過去,殊不知她此時面若桃花的模樣早讓他看得清楚。

沈滄鈺視線流連着,眉宇間有着繾綣,也不拆穿她,配合著再給她左手掌心上藥。

「明日便會到碼頭,我會安排你與我同船。」他說。

挽夏手一抖,「七皇叔這算什麽?」

他暗挑眉,語氣曖昧,「你認為是什麽?囚禁?聽着挺不錯。」

挽夏被他噎着了,囚禁二字從他口中說出竟有種旖旎,讓她也跟着心跳加速。

「如若可以,倒是真想這麽辦。」沈滄鈺繼續說道:「只可惜這路上有煩人的惡犬,大抵是不會叫我如願。」

他的話使她心下一驚,惡犬二字從腦中掠過自然就轉換為了錦衣衛。

皇帝是真的要動手?!

「你……說這些做什麽?」挽夏抿了抿唇,不怕她跟錦衣衛通氣嗎?她告訴錦衣衛他有防備,可是能得皇帝歡心。

「我連龍佩都敢交到你手中,這些又有什麽說不得?」沈滄鈺將膏藥抹勻卻還是沒鬆開她手,轉而輕捏她指尖。

才被他說了曖昧的話語,如今又被有意無意似的挑逗,挽夏臉燒得更厲害,卻因不敢露出半點聲色只能抽手垂了眸。

沈滄鈺滿手還遺留着她的幽香與細滑觸感,眸光深暗,「你與我同船,一來是希望護你萬分周全,惡犬總是見人就咬,誤傷了你不好;二來好叫他們的主子繼續猜忌着我,你父親那頭也好鬆口氣。」

「你真當我是孩童在哄呢?和你靠得越近,我們凌家越危險。」她反駁道:「你說那麽多,不過還是別有用心罷了。」

「別有用心我不抵賴,可不靠近我,你哪裏有機會在惡犬面前顯忠心?我讓你留在身邊,他們也會以為我拿你當擋箭牌,好讓他們投鼠忌器,畢竟皇帝此時應該是不會動凌家的。」

沈滄鈺說到最後一句聲音很輕,挽夏卻聽出別的意味來。

應該是不會動凌家……反過來說,如果錦衣衛不顧她在船上都動了手,皇帝除掉沈滄鈺後也不會再對凌家一如既往!

這個話外之音讓挽夏小臉霎時都變了色,皇帝真的會這樣做嗎?

「我是這局中的人,你可以不相信我說的話,但是,凌挽夏,在你不相信我的話之前,我覺得你應該要考慮一點——權臣之女多的是,我何必花費那麽多心思糾纏你一個。」沈滄鈺將小銀盒子拾進寬袖中,言罷起身,竟是直接離開了。

挽夏聽着他離去的動靜,被他句句驚心。

權臣之女多的是,此話一點不假,在北平便是她知道的貴女,比她身分更高的雙手都數不過來。

她抿緊了唇,有為帝心難測的不安,又有對他再度淺白訴情的話語茫然。她彷佛怎麽做都不對了,她的堅持似乎動搖得更厲害……其實剛才她是不是應該再問一句,他為何要執着於她?

挽夏心中惶惶然,赤腳下了床走向窗戶,將窗支了起來。

院子很黑,非常安靜,對面的廂房亦陷在黑暗中,她回想着兩人間兩世的點滴,方才心中所想卻越發的強烈起來,有種真要去問清楚的衝動。

他的執着莫名讓她感到不安,也是這種不安,讓她警惕,無法輕易接受他說喜歡的事實。

正當她心間天人交戰,一道黑色影子卻閃現在她眼前,她驚得忙要後退,肩膀卻一把被人扣住,同時額間有暖暖柔柔的觸感傳來,鼻尖是她熟悉的氣息……他沒有回屋!

挽夏思緒在瞬間混亂,而那在她額間落下一吻的人已鬆開,在她耳邊低笑着說——

「忘記還有處傷,上藥後便早些歇下吧。」

然後鬆開她,將小銀盒子放在窗台上,在她還未回神的注視下施施然回了東廂。

次日梳妝,挽夏為遮掩昨夜未眠眼底留下的烏青,破天荒在臉上施了粉。正是水蔥似的年紀,略染黛色,眉宇間的幼嫩便被遮蓋,只余芙蓉般的明媚。

她衣裙飄飄來到院中時,沈滄鈺停留在她臉上的視線比以往都要久,直看得挽夏不自在又心虛。

「七皇叔,什麽時候啟程。」她強鎮定下來,迎着陽光看他。

男子眉眼似乎都沾上了朝陽的柔和,他收回視線道:「先用早膳。」

挽夏垂頭哦了一聲,跟着他進了廳堂。

廳堂中已有王府奴僕在擺膳,擺滿了一圓桌,其中大半是挽夏愛吃的。

桃香有些緊張的立在她身邊布菜,璟王的威儀實在叫她拘懼。

不過才剛動了幾筷,沈滄鈺突然出聲,「都退下吧。」

伺候的齊齊應是,桃香正給小主子夾了蝦餃,險些被這一聲嚇掉筷子。

挽夏側頭輕聲說:「去吧。」

桃香這才如蒙大赦行禮離開,走到院中見着梨香便拉她到一邊訴內里情況。

屋內,沈滄鈺往碧玉小碗裏夾了不少吃食,遞到挽夏面前,「昨兒晚膳沒見你動幾口,夜裏又怕你吃了要積食,這會多用些。」

挽夏略掃一眼,也不說話,無聲舉箸伸向小碗,小口小口用起吃食。

沈滄鈺喝着碧梗粥,眼底有笑意,小姑娘不再負隅頑抗。

用過早膳,挽夏抿了口茶提出要去蘇氏那,沈滄鈺不置可否。

「上藥了嗎?」

這個上藥是指哪處,挽夏心裏明白得很,窘惱得站起來甩袖轉身就走。這人給他點好臉就得寸進尺,她瘋了才認真想了一晚上他的話,明明還是用心險惡!

小姑娘拂袖而去,沈滄鈺氣定神閑繼續喝茶,唇角微微上揚。

挽夏冷着臉離開小院,陳玄正立在院外,見她被丫鬟婆子簇擁着走來問了聲「郡主好」。

挽夏見着他腳步一頓,想到什麽,抿着唇嗯了聲繼續冷着臉走了。

陳玄看着她離去的身影皺了皺眉,往院內探去,正廳中坐着的身影便映入眼中。

此時院裏走出來幾個抬箱籠的王府下人,他想了想問:「王爺這是要啟程了?」

「回千戶大人,王公公命奴婢們先將郡主的東西裝車,並不清楚是否要啟程。」

下人屈膝一禮便又繼續辦差,陳玄視線就落在那箱籠上久久。

蘇氏那邊也正用着早膳,見女兒面色不豫的前來心底詫異,又見她今日特意裝扮,更覺得奇怪。她叫挽夏坐下,「有用過膳了嗎?難得見你這樣打扮。」

挽夏見着娘親,緩了緩神色,「和那位一起用的,自然不能太過簡便。」

凌景麒聽了還是讓人再盛了碗雞湯,「挽挽再吃些,那邊拘束,辛苦你了。」

挽夏有些不好拒絕大哥的好意,接過小口小口抿着。大哥以為她在那邊吃得不順心,其實她撐得都有些難受。

蘇氏猜着女兒估計和那位又杠上了,便也不再多問,轉而繼續用飯。

室內一時安靜,挽夏看着還剩大半碗的湯,實在喝不下了,她擱下勺子道:「璟王讓我與他共船,錦衣衛怕真的是有別的任務在身。」

母子三人突然聽到這話,心裏都猛地一跳,凌景燁更是激動地站了起來,「那樣挽挽你更加不能待在他身邊!」

「我同意二弟,太過危險了。」凌景麒擱下筷子附議,溫潤的臉上全是擔憂。

挽夏卻搖了搖頭,「兄長們的擔憂我都懂,可我想弄清一件事——皇帝究竟待凌家如何?如若我在船上,他們仍有動作,那爹爹……所做的一切怕皆是無用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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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妻至上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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