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雪
一間狹小幽暗的小木屋中，不時地響起哈氣聲和沙沙的搓手聲，小屋中端坐着十數人，上至而立下至束髮。
房間前面是一張低矮的桌案，一個頭髮花白的古稀老人跪坐在案前，手中捧發黃的書卷，認真的講解着書上的經義，聲音低沉而沙啞。
略顯破舊的窗子，時不時的吹進幾股寒風，颳得人瑟瑟發抖。
“今已是明和九年，皇上剛剛頒佈新政，讓寒門子弟入仕章程一簡再簡，這對你們來說並非是好事情。皇上廣開門路招賢納士，那是百姓的福氣，是為了葉家的江山社稷。”
老先生放下書卷，將案上的暖爐抱入懷中，渾濁的雙眼漸漸眯了起來：“雖說每年，不論是官場的新缺還是皇家書院的招收名額都在增加，但是放眼天下，這些空缺是遠遠不夠。”
“不說天下吧，就單單是在這江東一帶，每每有多少寒門新人出頭，但是僅僅如此罷了，這些人又有幾人被皇家學院收入門牆。想要更近一程，沒有雄厚的背景和家底，在現今的世道怕是不行了。”
老先生嘆了一口氣：“所以我常常跟你們說，咱們葉家雖也是家大業大，但是在朝中早已沒有聲音，你們想要高升，還得自己底子硬，有學問，這樣才會有貴人相助。”
屋外漸起的寒風將老先生聲音淹沒，眼看就要天黑了，老先生擺擺手：“罷了，今日就先到這裏，你們回去后自己領悟，都去了吧。”
端坐的十幾人連忙起身，對着老先生彎腰行禮，然後收拾好自己的書具后匆匆離開房間，只剩下一人還趴在桌案上呼呼大睡。
老先生搖搖頭，用手撐着案角，吃力的站起身，緩緩走到這人身邊，拍着他的肩膀低聲道：“寂公子醒醒，下學了，別在這凍壞了身子。”
寂公子肩頭聳動了幾下，茫然地抬起頭，看着已經空空蕩蕩的學堂，有點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先生對不起，這幾日也不知道是怎麼了，每次看書就有些頭疼，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既然公子身體有恙，近些日子就在家中好生休養，做學問不是幾天時間就能看見成效的，”老先生頗為理解的點頭，“快些收拾回去吧，清兒要是等急了又該找老朽來胡鬧了。”
老先生說完，施施然的走出學堂。
葉寂抻着懶腰活動一下有些僵硬的身體，不自覺的嘆氣：“賊老天玩我是吧，好好地一個新世紀有為青年被您老人家發配到了這個沒有手機沒有wifi的世界，這樣的世界實在是無趣！”
“再不濟您老人也應該幫我穿越成皇子啊公主……不，公主還是算了。至少也應該是一個背景雄厚的家族啊，其實在古代噹噹公子哥也還是不錯的。但是您老人家非要讓我附身在這個病秧子身上，是幾個意思啊！”
正在葉大公子怨天尤人之時，房間門頭伸進來一個小腦袋，正是葉寂的小丫鬟清兒。
清兒看見葉寂急忙跑過來，將懷裏溫熱的裘皮大衣披在葉寂的背上，抱怨道：“公子怎麼還不回去，現在這個天氣說不定什麼時候就下雪了，剛做的飯菜不一會兒的工夫就冷了，要是再熱了就不好吃了，還有大黃也是的，到現在還不知道回來……”
葉寂有點忍受不了這小丫頭的喋喋不休，連忙將腳邊爐子推開，裹着大衣走出學堂，不過小清似乎見慣了他這副做派，有條不紊的將桌子上的書具收好，連忙趕了上去。
清兒走出門口才發現自家公子正站在檐下，抬頭看着院子上方的天空。
“公子，怎麼了？”
“要下雪了。”
“什麼？”
“下雪了。”
清兒走上前，並排站在葉寂的身邊，仔細看着空中，果然有少許細碎的冰晶緩慢的灑落下來，觸地即化。
“這是今年的初雪，近幾年真是有點古怪了，以往都是正月里才下雪，這才剛剛進入臘月就開始飄雪了，今年冬天有點不好過。”小丫頭不知道在想什麼，出神的說著。
雪子兒漸漸變大，不一會兒就變成小雪。
葉寂吐了一口氣，白霧瞬間就在風中飄散，緊了緊身上的大衣，葉寂大步走出院子：“天冷了，走，回家吃狗肉火鍋！”
清兒回過神，亦步亦趨的跟了上去。
兩人住的地方是一個二進的小院，前面的院子種了些花花草草和蔬菜，周圍的房間都是空置的。
裏面的院子是用青石板鋪的，院子中間還有一個與整體結構不搭的涼亭，涼亭不大，但是看上去款式新穎，至少在清兒眼中，公子設計的這種涼亭以前是沒有見過的。
涼亭上面的桐油還未風乾，顯然是剛建成沒多久。
內院有廚房，有書房，還有卧室，格局雖小卻五臟俱全。
兩人回到小院，自然是沒有狗肉火鍋的，不過廚房裏竄出來的淡淡香味讓葉寂忍不住的吸鼻子。
“清兒廚藝有進步啊，隔這麼遠都能聞到香味了。”葉寂笑着說。
清兒有些欣喜的扭着腰：“哪有！都是公子教我的。”
“哈哈，我只隨口一說，你還當真了！”葉寂戲謔道。
“公子你太壞了，清兒不理你了！”小丫頭似乎有些真的生氣了，氣沖沖的奔着廚房走去。
“這小丫頭……”
葉寂今年十六歲，小丫頭只有十三歲，但是清兒跟在他身邊的時間已經有六年多了，算從小就跟在身邊的貼身丫鬟了。
清兒的氣生的快消的也快，葉寂走進廚房時，清兒已經給他盛了一滿碗大米飯，自己的碗裏卻只有一小坨。
“這是大總管中午送過來的一隻老母雞，說是給公子補身子的。清兒不敢殺雞，就讓張嬸幫我殺雞拔毛，不過後面的都會清兒自己按照公子說的方法做的。公子快嘗嘗。”
清兒一邊說著一邊將鍋里冒着熱氣的雞湯盛入盤中。
葉寂趁她不注意，將碗裏的米飯倒了一小半在她碗裏，然後若無其事拔了兩口白米飯，含糊道：“聞着就香，味道肯定也是極好的。”
“快別忙了，坐下來一起吃，等下冷了就變味了。”看着清兒站在旁邊期待的看着自己，葉寂忍不住說著。
“公子先吃，清兒不急的。”
葉寂喝了一口一口雞湯，嘖嘖道：“不錯不錯，比以前做的白水煮雞好多了。”
得了公子的誇獎，清兒自然是喜上眉梢，這才挨着葉寂坐下來，小口吃着米飯。
“公子，今年入冬早，那些佃戶肯定又要忍飢挨餓了，要不你去給大總管說說……”
“知道了，這件事情你早上就說過了，等下吃完飯我就去找大總管商量一下。”
清兒小時候就是因為家中貧瘠，才被爹娘賣到葉家做婢女的，自然清楚那些佃戶的困難。
雖然近些年皇上不斷的消減賦稅，但是由於天氣原因，地里的收成也是一年不如一年，這可苦了那些貧苦百姓了。
水寧縣是葉家祖宅所在，靠着祖上的餘蔭，現今的水寧縣田產十之七八都屬葉家，算是一家獨大了。減息這種事情對葉家來說只是小事一樁，不過操作起來卻甚是繁瑣。
“清兒這麼善良，本公子就將這個大雞腿賞給你了！”
葉寂將雞腿夾到清兒碗裏，見她想要推脫，便說：“你要是不吃，那我就不跟大總管說了！”
清兒默默的吃着雞腿，心中很感動，知道這是公子心疼自己。
自己只是一個婢女，是沒有資格和主人家同桌吃飯的，但是公子最近不知道是怎麼，脾性大不同前，事無巨細都會找自己商量一番，清兒心中自然是感激戴的。
現在的公子可比以前那個木頭人好多了，希望公子身體能儘快好起來！
清兒心中默默的祈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