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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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長的手指劃過泛黃的書頁,輕輕翻過一頁。沖昕抬眼看了一眼寢室一側的玉屏。能聽見水的聲音和……她輕輕哼唱的小曲兒。為何心情如此愉悅?明明馬上就要遭受常人不能承受的痛楚。難道是因為……又可以開始進食了嗎?

她中午和徐壽蘇蓉在院中燒烤,後來又用黑窯小爐燉了一瓮肉羹作為晚餐,他都是知道的。

沖昕微感迷惑。他十二歲便築基辟穀,早已經忘了食物的味道,也忘記了“吃”能給人帶來什麼樣的愉悅感受。她初來時體內煙火濁氣重得熏人,他才賜她辟穀丹、冰梅津露丹,命她排濁去污。效果甚好,現在她的身體乾淨通透了,已經不會再讓他感到不適。

他聽到水花翻起的聲音,她從湯池裏起身的聲音,浴巾和皮膚摩擦的聲音,悉悉索索穿衣系帶的聲音。很快玉簾撩動,白色深衣被妃色腰帶勒得纖細,盈盈一握。有次她熟睡時,他忍不住以手丈量。雙手合握,差不到兩寸便可收攏。

太瘦了,還是進食吧。畢竟是凡人,又不修行,沒有靈力滋養身體,長久辟穀於她無益。

楊五褪了鞋子,撩開青色帘子入帳。她的頭髮只隨意的擦了一下,滴滴答答的走過來,光滑的青石板地面上便多了一路直通卧榻的水痕。濕發垂在肩頭,打濕了衣衫。沖昕的目光停在她身前……白色的衣料浸濕,緊緊的貼在皮膚上,才想着她瘦,卻原來只瘦在該瘦之處。該豐盈的依然圓潤且飽滿。濕了的衣裳變得透明,隱約可見。

楊五攥着一把濕發,喚了聲:“道君……”

沖昕移開目光。無端的便起了一陣輕風,拂動簾帳。濡濕的發,貼身的衣裳,青石板的水痕,都瞬息便乾燥。楊五微微歪着頭以五指通着頭髮,笑道:“真方便……”

沖昕面無表情,問道:“師兄怎麼說?”關於她的身體。

楊五道:“無礙,只是要定期調養。可能以後還要去真人那裏。”

“多久?”

“不知。”楊五搖頭,“大約隔一、兩個月吧。”

她一邊說著,纖細的手指一邊一下又一下的插/入頭髮,從髮根到發梢,一通到底。沖昕的目光先是落在那在鴉青髮絲間穿梭的手指上,而後移到到她的臉上……卻蹙起了眉。

楊五抬眼:“怎麼了?”

沖昕覺得她的面孔哪裏不一樣了,卻又說不出來,頓了頓,只道:“無事。”

楊五抿唇笑笑,繼續通着頭髮。她知道是怎麼回事,只不知道他能不能發現。

連徐壽都沒發現,畢竟徐壽也是男子,不好長久盯着她的臉看。而道君,常常不用正眼看她。她自己回來之後,也未仔細照過鏡子,所以最早發現端倪的,卻是蘇蓉。

中午她和徐壽在院中專註燒烤,蘇蓉在一旁嗑着瓜子飲茶,盯她盯得久了,忽然怔道:“楊姬你……好像哪裏不一樣了?”

待楊五奇怪反問“哪裏不一樣?的時候,她又說不出來了。楊五當時沒在意,及至他們離開后,她凈了手換衣照鏡細看,才明白蘇蓉為何困惑。

她的臉變了。

乍一看,她還是她。所以如沖禹這般與她見面不多的人根本未曾發覺。但每天看自己的臉的她,卻看出了問題——她的五官面頰,發生了極細微的變化。因為細微,所以不易察覺。沖昕、徐壽甚至蘇蓉可能也只會覺得自己一時眼花而已。

她下午仔細的看過,發現這細微的變化讓她的臉比以前更順眼了一些,或者說,更漂亮了一些。她初時也是迷惑,細思了片刻,卻豁然明朗。

她的真身本是孩童,是被迎風丹和符陣結合的禁制催長成現在的模樣,現在是第二次了。如果把成人的體態比作高樓,則她的孩童之身便是地基。那禁制能在已經打好的地基上蓋出最結實漂亮的樓宇,使她的身體成長為以原身為基礎能發育出來的最好的狀態。

但,最初之時,她生長在鄉間,很長時間內都處在營養不良的狀態,身體骨骼的發育都並不十分健康。這地基便十分的脆弱歪斜,於是第一次蓋出的樓便也是傾斜的。而在長天宗的這兩個月,她卻將凡人視作仙丹的丹藥當作日常營養品服用,身體素質得到了極大的改善。當這棟樓被推到第二次重蓋的時候,地基已經變得結實平整了許多,蓋出的高樓自然比第一次的要好。

好在,這變化極其細微,也好在,這位道君平時不怎麼正眼看她,要不然沖禹真人的這套把戲,只怕就要被當場拆穿了。

楊五一想到這些,唇角便忍不住微微上翹。

抬眼,見沖昕手中握着書卷,一雙眸子卻望着自己。她把通好的長發攏到身後,取出小小瓷盒,唇角帶着若有若無的笑意,問:“道君,是你用,還是我用?”

果不其然,那青年面無表情,將目光轉向了青色的帳子。

楊五的內心裏,十分想撫床大笑。

她一直覺得這位道君不僅對人冷淡,而且深沉難測,喜怒無常。她的身體裏是來自異世的成熟靈魂,為了掩藏自己的秘密不被發現,她在他面前一直小心翼翼,常常低垂眼眸,只為遮住內心心緒波動。

可當她得知原來他只是個二十歲的青年,再回顧與他相處時的種種細節,卻好笑的發現,原來是一場誤會。她以為的“深沉難測、喜怒無常”,不過是在認定他是個“活了一二百歲的老傢伙”這先入為主的印象之下的誤解而已。

她曾經生養過,她死去的時候,她的兒子比他還要大一些。雖然在他父族的種族那裏依然算是未成年,但並不妨礙她對這個年齡的男孩子深入了解。得知了沖昕的真實年齡,再去看他,那些讓她莫名的態度,此刻看來……不過是這個年齡的男孩子自然產生的彆扭罷了。

雖然這個世界的凡人,二十及冠,已算是成年。但眼前這個人,據說八歲入門,被掌門真人代師收徒直接成為了“沖”字輩。輩分如此之高,想來也不會和那些剛入門的孩童混在一起,而是在一群老傢伙的跟前獨自成長起來的吧?

作為養過兒子的人,楊五真想告訴那位素未謀面的掌門一句,這樣養孩子,很容易性格孤僻的懂不懂!

內心中正忍着笑,那“性格孤僻”的青年卻忽然將目光投了過來,如霜如電,帶着冷意。

“你用吧。”他說著,從她手中拿走了那瓷盒,在她肩頭輕輕一推。那一下看起來輕如拂塵,實際的力量卻是楊五根本抗拒不了的。她便倒了柔軟的絲褥里,聽着瓷盒擰動的輕響,隨即,鼻尖隱隱嗅到一絲甜香。

芙蓉膏有些微涼,乍一接觸令她身體輕輕顫了一下。可他的手指卻是溫熱的。那指間的熱力很快抵消了膏子的涼意,將一點膏子慢慢的、輕輕的塗抹開來。

楊五望着青色帳頂。剛才明明有了幾分羞惱,才反擊回來,下手卻這般輕柔……其實也並無挑逗,只是指腹間熱力透了過來,而輕撫之處,本就是女子最…感的地方,那手指輕柔,來來回回幾下之後……楊五氣息微亂,身體有了濕意。

那隻手頓了頓,撤了出來。他覆上來的時候,依然面無表情。這麼年輕,便習慣於在任何時候都繃著臉,似乎是不喜歡別人看到他的情緒。

這一套雙修之法,兩個人都已經十分熟練,配合無間。他靈力運轉,將一絲暖意送入她體內的時候,她與他正面相向,呼吸相聞。她垂眸看他,那長眉入鬢,薄唇微抿,當真好看。明明兩人的身體親密無間的結合在一處,卻偏偏還衣衫整齊。以前她以為他是嫌棄她,現在再看,這點少年人的彆扭卻讓她覺得分外有趣。

趁着三昧螭火入體緩慢,痛感未生,她靈巧的手指趁他沒注意,輕輕拉開了他的衣帶。衣襟敞開,露出年輕男人結實的月匈膛……楊五便探入……

她為他受這樣的苦,捱這樣的痛,略略吃些豆腐,不為過吧?

沖昕按住她不安分的手,抬眸看她。卻見她平時澄澈的眸子,此時像蘊了一汪水。見他抬眸看她,她非但不覺得自己錯了,還俯身過去輕輕的啄了下他的唇……青綃帳低垂,過了片刻,傳出年輕男人低低的、無奈的聲音:

“別鬧……”

楊五醒過來。帳中昏暗,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她一醒,身後的人就知道了。“醒了?”他說。

楊五渾身無力,歇了一會,才緩緩翻身。沖昕撐頭側卧,看着她慵懶如貓。聽她沙啞的聲音問:“什麼時候了?”那聲音聽了讓人心裏癢。

沖昕低聲道:“二更。還早,睡吧。”這樣說著,望着她紅菱般的唇,卻忍不住俯下頭去含住,探入她鬆開的衣襟……

柔軟的唇輕輕磨蹭,貼着肌膚的手心的溫度,也讓人覺得舒服。楊五還未恢復,渾身綿軟無力,在這種舒服的感覺中閉上眼睛,又睡了過去。

該鬧的時候,她又不鬧了。沖昕面無表情的躺下,將她摟在懷裏。嬌軟的身體就在懷中,年輕的身體難免血氣翻湧,何況……這本就是他的女人。

可想到她苦捱疼痛時緊鎖的眉頭,偶爾發出的低低的呻/吟,他長長的吐出一口氣,閉上眼睛。摟着她,靜靜睡去。

直到月行經天,朝陽初起。

楊五醒過來,沒有一點力氣,發現身體在還沒恢復好的狀態,她就知道自己醒早了。一般來說,她還應該再睡幾個時辰。睡眠,本來就是人類機體功能自我修復的過程。但她是餓醒的。

是的,從前她因為辟穀丹的緣故,並不會感到飢餓,可以昏睡一天一夜,讓身體儘快的恢復。可現在她的辟穀丹效力已經過去了,她的身體恢復便要消耗自身的能量,而人類的能量源於食物。所以,她餓了,生生的餓醒了。

她撫着餓得發疼的胃,想起身,卻起不來。手往身邊摸去,空空的,沒有人。

“道君……道君……”她閉上眼睛喃喃的喚他。

很快帳子就被撩起,溫熱乾燥的手撫上她的臉頰,攏攏了她微微汗濕的鬢髮。

“又痛了?”他低聲問。他人長得好看,聲音也好聽。以前,她把他當成心思深沉的老傢伙,處處提防,沒有心思去欣賞。

“不痛……”她閉着眼抱着胃,蜷縮起身體,虛弱的說,“餓……”

沖昕扶着她坐起靠在自己懷裏,取出一隻黃色的葫蘆拔開塞子湊近她唇邊。楊五張開嘴,流進口中的東西微酸微甜,像果汁又像酒。一進入胃裏,飢餓的感覺就消失了。她喝了幾口,不但感覺飽了,還覺得身上力氣恢復了不少,而且四肢百骸都有暖意流動。這有點像她服用沖禹給的那些丹藥時的感覺。

她不知道沖昕給她喝的是什麼,卻知道肯定是好東西。搞不好拿到凡人國度,是能令帝王都瘋狂的仙液呢。

等沖昕再扶她躺下,準備離開的時候,她扯住了他的袖角。眸子半睜,柔弱的望着他……

這是小小的試探。她先前誤解了他,現在便需要重新摸索和他的相處方式。

在這個許多人可以在天上自由飛翔的世界,只能用雙腳在地面走路的她,太過弱小。未來如何,至少目前來看,很大程度上取決於眼前的青年。因為現在,她是楊姬,名義上,是他的人。

他若是從她指間扯走他的袖角,她便只能重新謀划前路。

可他沒有,他看着她的眼神不像平時那樣刻意的冷淡。大約是因為此時她是為他而受苦遭罪,他的目光中,有一分無奈和幾分憐惜。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在身邊坐下,輕輕拍她的背心。“睡吧。”他說。

她便閉上眼睛,嘴角卻含着淡淡的笑意。

那一抹笑意自然容易讓男人心理上產生某種自以為是的滿足感,卻不知道她閉着眼睛想的卻是——竟然要靠着男人的憐惜過活,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身體完全恢復過來的時候,他已經不在身邊了。楊五自己起身換了衣服,撩起帳子,卻見外面的几案上擺放着一提食盒。打開,飯菜還冒着香氣。她頓時便餓了。

沖昕的寢室,連蘇蓉都不能進來,只能是為她準備的。她便不客氣的用掉了,把餐具收回食盒放好,才離開了洞府。此時才不過是下午,太陽還高。她走了一段看見岔路口,想起來另一件事,便拐過去。

這路口向北向上,便是役舍了。蘇蓉和徐壽,都住在這裏。

循着山路繞到岩壁後面,有一排房屋。雖然也相互間隔些距離,算是獨立的單人宿舍。但比起她現在住的地方,條件顯然是簡陋得多了。半山的房舍,是從前的親傳弟子的居處。

那些房子房門都關閉着,看不見人影。楊五便在空地上站定,喊了幾聲:“徐兄,徐兄在嗎?”

“吱呀”一聲,某間屋子的房門忽然打開,一個人走了出來。身材微胖,臉孔圓圓,長相十分討喜。既不是蘇蓉,也不是徐壽,卻是一個全然陌生的男子。笑眯眯的問:“可是楊姬嗎?徐兄練功去了。楊姬有什麼事,可以跟我說。”

楊五微詫,這煉陽峰,除了峰主沖昕道君之外,應該就只有蘇蓉、徐壽和她三個人。這人卻是誰?

那人看出她的疑問,忙道:“我是今日才新到煉陽峰的,我名趙如龍,在家裏行三,旁人都叫我趙三。楊姬喚我趙三即可。”

就在此時,徐壽的聲音響起:“楊姬!”

楊五轉頭,徐壽從一片樹林後轉出,穿着一件露着胳膊的短褂,提着一桿□□,渾身是汗。顯示剛剛練功完畢。

“你怎麼上來了?”他抹了把汗,問。

“徐兄。”楊五道,“我本來是想問問你,咱們開伙的那些東西齊備了沒有?卻遇到了這位趙兄。”

“哦,那個!”徐壽笑眯眯的道,“楊姬,你不必麻煩了!來來,這是趙三,認識一下,新來的。以後專門負責咱們煉陽峰的伙食。”

“楊姬,沾你的光,以後我也不用往金虹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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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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