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等你們長大
第五章等你們長大
“想想那個時候，娘可真是為難了你哥哥了，我把侍候他的丫頭都撤了，讓他沒機會再打罵人，吃飯的時候也讓他自己動手，沒人會一口一口地喂，一口一口地勸，又每天命令他寫十個大字，不用多，只寫十個。”
“他畢竟還小，我不為他學會什麼，只為了扳扳他的性子，但你哥哥到底還是個聽話的，雖然剛開始的時候不習慣，甚至哭鬧了幾天，也多虧了他們都在忙你那位大姐姐，沒人顧得上這邊，不然，你哥哥一哭，肯定有人要插手了。”
“等到大小姐的病情穩定了，他再到我的院子裏來，發現你哥哥像個小大人似的，知道給他請安，知道幫他遞茶水，還知道有大人在的地方，他不可以隨便亂說話，甚至於，你哥哥還拿了自己寫的字給他看。”
“也正是你哥哥的一番表現，讓我獲得了繼續教養你哥哥的機會，這也是因為他就這麼一個兒子，如果你哥哥真長得不成樣子了，那他這個府也就意味着快完了，也許到了你哥哥這一代，他的府就是最後一代，沒有堅挺的下一輩人，沒落只是遲早的事兒。”
“他也知道兒子從前的表現不好，但他只以為是兒子太小，大了就會好了，等到他看到你哥哥現在的樣子，他就知道他想錯了，做為長子，就算不是嫡長子，那也是要頂門立戶的。”
“何況，如果大夫人再無所出，這個庶長子就要添到家譜里，成為真正的嫡長子了，那他的行事作風，就更是需要有毅力，明是非，知禮儀，守信諾，成為一個有情有義有擔當的男子，絕不能成為一個紈絝，最後，你哥哥也就繼續留在我身邊教養了。”
“大夫人再鬧也沒有用，甚至還被他狠狠地訓斥了一頓，說她根本沒有教育孩子的能力，把好好的一個少爺，愣是給教成了個小痞子。”
想着自己兒子現在的模樣，可不就是個有情有義有擔當的小男子漢么。
“可世事無絕對，當我以為我就這樣一帆風順的過下去了，有兒有女的生活我也知足了，只盼着你們兩個快快長大，我也就算是功德圓滿了，大夫人那邊卻傳來了好消息，說是再次有了身孕。”
“等到她十月懷胎生下來，是個白胖的小少爺，滿府皆是着紅掛綠，一片驚喜，他更是喜得不知如何是好，他家裏的老夫人和老太爺，也都親自上門來看望自己的大孫子。”
“我想着這樣也好，既然她都有了自己的孩子了，那我就更有撫養你們哥倆的機會了，雖然你哥哥不能被立為嫡長子，有些可惜，但他能長在我身邊，我還是很開心的。”
山杏雖然知道庶子的日子不好過，但能有親生母親陪在身邊，也算是另外一種補償了，何況，照娘親前面講的，那位大夫人對哥哥也不是真的好，怕是想要捧殺吧。
“但她在生下二少爺不久，我有一次去請安，竟然偷聽到她對她身邊的嬤嬤商量說，要把我找個錯處打殺了或是發賣了，而你們兩個都還小，暗中磋磨幾回，也就早早的去了，反正她現在有自己嫡出的兒女了，你們兩個也就可有可無。”
想想自己當初聽到這話時的慌恐，那可真稱得上是心神俱裂了，自己被大夫人打了殺了賣了，都是無所謂的，但自己的兩個兒女是無辜的呀。
他們還那麼小，也只是府上的庶子庶女，最多的付出，也就是幫着他們完個婚，再就不用管他們了，財產什麼的自然都是留給二少爺的，怎麼就礙着她了呢。
“這個狠毒的婦人，雖然你們兩個跟她沒有血緣關係，但你們卻是那個人的親生骨肉啊，她沒兒子的時候把你哥哥當個寶，有了兒子，就要把你們處置了，這該是有多狠的心腸，怪不得她女兒落了滿臉的麻子，活該就是報應。”
能得善良的娘親這麼惡毒的評語，看來真是氣得狠了。
“我當時都不知道該怎麼辦好了，自己咬了舌頭出了血，才讓自己冷靜下來。”
當時的情況真是萬分兇險的，一個不好，被人發現自己聽到了這樣的話，那隻能加速自己和兩個兒女的死亡速度。
“我被這一疼，激得打了個冷戰，人也清明了，你和你哥哥只有我，如果我也倒下了，你們還能依靠誰呢，那個人就是個狠心的，自從有了嫡出的少爺，他再沒來看過你們一眼，你才不過兩歲多點，你哥哥也只有五歲而已，他根本就是個指望不上的，我也不報那個希望了。”
看到娘親有些發抖，山杏知道是被氣着了，卻又無從勸說，只好緊緊的把自己貼在娘身上，以期給她些溫暖。
“我整理了下衣裳，假裝着若無其事地樣子，跟院子裏不知打哪冒出來的丫頭打了個招呼，然後讓丫頭通報了，這才進屋問了安，夫人也有些心虛，打聽了我不少話，看我應答的不像是假的，她才放下心來。”
“我也是因為佔了這個先機，才開始籌備着逃跑，你還小，不知道從深宅大院裏跑出來有多難，特別娘還只是個妾室，如果被抓回去，那就是個死，別無它路。”
山杏娘想着自己當時，想盡了千般辦法，只為了能偷偷地把東西賣掉，因為她很清楚，如果想要領着兩個孩子逃走，就算是空着手，逃出去的可能性都不是很大，如果再帶着包袱，那就必死無疑了。
不如把東西都換成銀錢，總能好帶一些，等到逃出了府門，再在外面購置東西，只是，她到了最後，手裏也沒有多少銀錢。
想着大夫人頭上的一根金玉釵，大概都能賣出比自己手上多的多的銀錢來，她就覺得，自己逃走是對的，就算是他家再是高門大戶，可她過的日子，還不如自己從前在那個小小的從七品家裏過得好呢。
“我好不容易等到了一個可行的日子，那天大夫人抱着二少爺去廟裏還願，順便也帶走了大小姐，說是要給大小姐祈福，也不過就是想帶着大小姐出去鬆散鬆散罷了。”
“這一家夫人、小姐、少爺的集體出門，自然是帶走了府里不少的丫鬟、婆子、管事，而那個人也去了衙門裏公差，又帶走了不少長隨、小廝，府里立刻變得十分的蕭條和安靜。”
那時的山杏娘，整個心都跳得如擂鼓一般，出逃的興奮和害怕，在心裏交織着。
“府下剩下的人，各個都悶在自己院子裏，我就趁着這個機會，把你和你哥哥塞到了一個背簍里，簍子很大，雖然你哥已經五歲了，但他長得並不是很壯實，本來我還曾經因為這個怨恨過，不過在那時，我很慶幸他長得小，不然，我怎麼能把你們兩個塞到一個簍子裏去呢，我如果背着抱着你們，那是怎麼也出不去府的。”
那時的兇險，真是不足為外人道的，出了府門的那一刻，山杏娘一身的的冷汗。
“我怕你們兩個冷，就在上下都墊了疊好的小薄褥子，又塞了不少的棉絮在周圍，雖然背簍沉實了不少，但好在你和你哥都是乖巧聽話的，好歹算是躲過了門房的盤查，因為我手裏還拿着夫人的對牌，這是我在前幾日藉機會尋來的，拿着它，門戶查的便鬆了，我才能帶着你們逃出來。”
山杏很清楚，那個藉機尋來的對牌，定然是娘親用了什麼手段偷來的，不然，以她在那個府上的地位，絕對拿不到大夫人的對牌，可見，自家娘親看着是軟弱的，但一旦到了大事上，卻是個有決斷的，毫不猶豫，且手段非常。
“當我背着你們哥倆走出了城門的那一刻，我幾乎要哭出來了，終於帶着你們逃出來了，終於給了你們活命的機會，山杏……”
山杏娘摸着自家女兒軟軟的頭髮，臉上是柔柔的光彩。
“你都不會懂得，那個時候娘的想法，娘覺得，就算娘在那個時候死了，娘都知足了，最起碼，你們兩個不用在那個惡毒的婦人手底下過日子了。”
一想到自己一個孤身的女人，竟然帶着兩個孩子逃出了那個深宅大院，山杏娘心裏也很是自豪。
“娘，你怎麼能丟下我們兩個呢。”
山杏緊緊抓着娘親的衣裳，她在此一刻，是真的不想失去這位母親，這位母親，是一位看上去柔弱，其實卻十分堅強的女性，而且，她把她所有的愛，都傾注在了自己這兩個兒女身上，半分沒有保留。
“當然丟不下，娘捨不得，何況你們那時還那麼小，娘要是不在了，你們兩個也活不下來的，娘只是有那麼個想法，慶幸自己逃出了那個府門而已。”
“娘，你要好好活着，要看着我和哥哥長大，要長命百歲，要等到我們能孝順你。”
山杏跟娘親叨咕着，她有多渴望，能陪母親一直到老啊，也許，這不僅僅是自己的渴望，而是這具身體割不斷的眷戀，從前的小山杏，她有多麼的害怕失去母親，不然，也不會因為母親的暈倒，而哭到魂飛魄散了。
“嗯，娘陪着我們山杏，一直陪到我們山杏長大，看我們山林娶妻生子，看我們山杏嫁個好人家，然後等着你們來孝順我。”
山杏娘悄悄的撇開頭，有一滴淚從眼角滑出，順着鬢角淌入發間，沒有人知道她比任何人都渴望，渴望自己能活得長些再長些，她說的這些，她有多想親眼看到啊，只是，她能等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