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8章 引人入瓮
孔玲瓏低頭,她用手中一把團扇遮住面頰,有些貴門小姐的姿態,淡淡問孔維:“三叔想了什麼法子,你只管說來,不用賣關子。”
雖然孔維未見到孔玲瓏的笑,可是不知為何他已是身上莫名地感到了一絲不自在,想起孔耀光的囑託,卻也只得硬着頭皮講了下去:“孔三哥對水道的通路十分熟悉,因為早年他曾經帶着商隊走過各處沿岸,深知哪些地方適合藏匿貨船,所以孔三哥在信中自請,希望能帶着兄弟們上水道沿途搜尋,說不準……說不準,就能找到被那群水窛藏起來的運鹽船。”
孔玲瓏的手指慢慢捻着團扇上的花紋,她並不曾做什麼說什麼,可是孔維就是有種無端尷尬。
片刻后,孔玲瓏才看向孔維,那眼神清可見底:“原本此事與三叔沒有關係,三叔卻有此心,自然是為了我孔家的生意着想。”
這話說的不軟不硬,卻是先前孔玲瓏把孔耀光叫來的時候,孔耀光甚是囂張地說鹽道不歸他管,也不方便給孔玲瓏出主意。這會兒又要出去找運鹽船,還是自己帶着人去,外表看的人會讚賞孔耀光真是為了孔家掏心掏肺,實際上說難聽了就是自己在打自己臉。
孔維臉上熱辣,一時也是惱恨孔耀光把自己退出來做燙手山芋,只得埋了頭,言不由衷地:“少當家說的是。”
孔玲瓏看向孔維,“你回去便告訴三叔,就說我准了。”
孔維輕輕怔了怔,接觸到孔玲瓏的目光,他忽然心底微動,接着就是深深的一揖:“是,我這就去通知孔三叔,多謝少當家的信任。”
孔玲瓏也不做表示,話說完就吩咐人送客。
孔維從孔宅出來,被冷風一吹,瞬間覺得激靈清醒了。
准了,就是輕飄飄的兩個字,但是他們這些在鹽道中插手的人,如果還知道好歹,就該明白這兩個字的份量。
若說鹽道的事情之前,他還對這位少當家存着輕視之心,現在,則是半分沒有。
甚至從孔玲瓏波瀾不動的臉上,孔維似乎覺得,她已經什麼都清楚,只不過還在給他們這些旁支留面子而已。
孔耀光坐在家中枯等,半夜未敢歇息,當終於聽到孔維的回話時,他臉色一冷,立刻大袖一甩,冷冷吩咐人:“馬上備船去水道!”
孔維都能想到的,孔耀光就不用說了,孔玲瓏這麼輕易地答應,明顯是知道有詐也不怕,如果在平時孔耀光一定不會讓步,寧願把運鹽船拖死,也不讓孔玲瓏如願。
可現在,當務之急是讓官府罷手,孔耀光就是再不願,也只能走這一步。
十幾個夥計連夜出發,到了天邊起了太陽的時候,孔三叔已經派了夥計去回稟孔玲瓏,運鹽船找到了。
九隻運鹽船,停靠在一處隱蔽的船塢中,上面的貨物完好,一點也沒有損失。
這簡直是大喜的消息,只是包括孔玲瓏臉上,都沒有一絲的喜氣。
孔耀光就更不用說了。
精心的一場策劃,換來竹籃打水一場空的結局,他怎麼能接受,自己被一個黃毛丫頭逼得只能退而求其次。
孔玲瓏沒有喜氣,因為如果運鹽船這麼順利就被找到,背後是孔耀光策劃就已成定局了。
只有孔耀光最清楚運鹽船被藏在哪裏,所以才能一夜之內就找到。
這個三叔,本該是親人,卻硬成仇敵。
孔耀光坐在廳中冷笑:“還從沒有人讓我孔耀光如此丟臉,孔玲瓏,孔箜祠教出來的孔家傀儡而已,也配來對付我。”
孔維卻還在戰戰兢兢,抬頭看着孔耀光:“三哥,依我看,少當家實在不是個好欺負的,她這一次這樣做,就是為了逼迫您把運鹽船交出來,而昨天三哥的舉動,也已經驗證了運鹽船就是在您手中。孔玲瓏現在,更不可能信任三哥了。”
孔玲瓏沒有反對讓孔耀光去“尋找”運鹽船,就是不管找不找得到,她都立於不敗之地,如果找到,那必然一切都是孔耀光策劃,如果找不到,那群水窛被逼到窮途末路,也會把幕後主事供出來。這小丫頭,年紀雖小,心思卻老辣。
即便,只是孔門嫡系剩下的孤女,也實在不能小覷。
孔耀光眼裏有痛恨和瘋狂,整整九船的運鹽船,便是將近九萬兩白銀,就這麼重新交到了孔玲瓏的手上,他卻還不得不忍氣吞聲,被個丫頭擺佈。
孔耀光的袖口慢慢捏緊:“孔維,你不用擔心,這還沒完,遠遠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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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孔耀光怎麼想,運鹽船失而復得,孔玲瓏作為當家人,主動捐獻了一千兩黃金給兩地縣衙,還讓人打了一副牌匾,狠狠誇獎了兩位縣太爺一通。
兩位縣太爺既賺了錢,又有了面,對這位新任孔門當家都是發自心裏的熨帖。
於是,派兵常年駐紮在水道的事,也順理成章的定下了,咸陽的王大人,還有心眼,做了個順水人情,在本縣貼告示宣佈水道的事情,還在旁邊特意表明,是孔家心懷仁善,一力促成了此事。
雖然沒有點孔玲瓏的名字,但是孔家的事,還不就是孔玲瓏這個當家決定嗎?
所以,孔玲瓏孔小姐的賢明與德名,在咸陽是越傳越烈。
劉良月幾乎氣的咬斷了銀牙,又跑到劉大夫人面前狠狠哭了一通,憑什麼,憑什麼她孔玲瓏做什麼事都能被傳頌,什麼生的貌美,聰慧果斷,還有那樣一個小白臉願意跟着她……
劉良月哭的更狠了,劉大夫人勸不住,乾脆狠狠地罵:“你便是這點出息!堂堂一個貴門小姐,去跟一個低三下四的商戶女比較,她孔玲瓏就是被人說的再好,也改變不了她那低賤的出身!日後正經的高門花宴,她都沒那個資格登堂入室!你呢,你白得了一個好出身,外頭多少見不得檯面的女人羨慕你,你偏偏還如此不知足!”
高門花宴,便是嫁不了高門,去不了高層次的宴會。
被劉大夫人罵了一通,彷彿是把劉良月給罵醒了。她惺忪着淚眼,看着劉大夫人,知道劉大夫人說的有道理,孔玲瓏這輩子也改變不了她的出身,可是,劉良月心裏就是有個疙瘩撫不平。
劉良月想到,孔玲瓏不是沒有辦法改變她的出身,可是她主動放棄了,孔玲瓏,她寧願做個商門女,也不願意嫁進劉家,嫁給她那個人人稱頌的哥哥!
劉良月忽然擰緊了手帕,等劉邵回來她要告訴他,一個商戶女,是怎樣瞧不上他!那心高氣傲的哥哥,不知又會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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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宅內。夙夜提了一壺酒過來,看着庭院中的孔玲瓏,“你似乎不需要恭喜。”
孔玲瓏放下手中的賬冊:“十船鹽找回了九船,損失的還是損失了。”劉阿四那一船鹽不能也不可能再要回來,加上這一次上下打點花的錢,算是一次虧本的買賣。
夙夜在她對面坐了:“鄴城那邊抓到的水窛,你打算怎麼處理?”
孔玲瓏眸光淡淡:“我已經傳話給李大人,讓他找個由頭把人放了。”
夙夜笑了笑,盯着她的臉:“做人留一線,你處理的很對。”
那群水窛說到底不是良善之輩,既然運鹽船已經找回了大半,就不值當為了僅僅剩下的一船和他們交惡,撕破臉容易,但是這些混黑道的,哪天找你一個麻煩,是防不勝防。
還有一點擔心,夙夜沒有說出口,孔玲瓏到底還是女眷,比起男人來,更該擔心自身安危。
“有一件事我沒問你。”孔玲瓏目光輕輕瞥向了夙夜,“你那日去了酒樓?”
夙夜愣了愣,旋即眸中含笑:“你都知道了?”
孔玲瓏看着他:“你何必大庭廣眾的做那些言語,叫人誤會你是個入贅的臉上很有光么。”
夙夜嘴角的笑意漸深:“他們要誤會我有何辦法,若要一個一個去解釋,我豈非永遠也解釋不完?”
這人說話總是避重就輕,他自然不用一個一個去解釋,但也實在沒必要……故意引導旁人誤會。
孔玲瓏看着對面完美不破的笑臉,收回了目光,“左右這是你的事,你想怎麼處理,都隨你。”
她手上壓有整個孔家,已經沒有多餘的心力,即便有,她和夙夜的關係也不適合做這種深入的了解。
孔玲瓏起身離開了涼亭,沒有看見身後夙夜一直注視她的目光。
兩個都是聰明人,知道如何保持安全距離,可有時候聰明,也控制不了本心。
一隻鴿子落到夙夜手邊,他漫不經心看了一眼,從信鴿腳上取了信箋,展開看了看。
臉上浮現一抹陰涼之笑,接着把信箋浸入自己帶來的酒壺之中,可惜了一壺好酒,就這樣渾濁下去。
孔玲瓏回了房,若有所思地看着玉兒:“夙夜公子的開銷都拿來了?”
玉兒早前就得了孔玲瓏吩咐,這會兒趕緊過來,卻有些半吞半吐:“奴婢今天悄悄去找了夙夜公子院裏的丫頭,說是夙夜公子進來孔宅,所開銷皆是自己銀錢,包括吃用穿戴,也沒有用過孔家提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