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神水宮(6)
無花的“神秘面紗”被揭開先不說,就是林寧她拜託楚留香的事,乃是希望朋友遍天下的楚留香,幫忙尋找無花和南宮靈的親生母親,昔日華山派李家的遺女李琦。
也就是如今的石觀音。
林寧作為一個外來者,她自然是清楚李琦是誰的。
可這明顯和她將楚留香請來,還情真意切的說了那般多相悖啊?
關於這件事?
只能說林寧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和無花成親,她當時只是順着水母陰姬的話茬往下接,如今再將無花這個燙手山芋,連同他的小秘密一起推給楚留香而已。順帶着還能點醒被無花鬨得團團轉的南宮靈,阻止丐幫那邊的悲劇繼續進行——無花鬨騙南宮靈,任慈和天峰大師是他們的殺父仇人,故而南宮靈就對精心養育他長大的任慈下了毒,如今任慈可以說是危在旦夕。又無花來神水宮盜取天一神水,也是為了殺人滅口。
所以說現在林寧在南宮靈和楚留香面前,就是淋漓盡致的演了一齣戲罷了。
無花對此一無所知。
當然,無花很快就知道了。
先前林寧不是說無花待嫁事忙,就只有明日再能出來嗎,林寧這裏還是言而有信的,等到第二日,無花就被帶了出來,他見到楚留香時,臉上還能掛上一如往昔雪霽初晴的微笑,彷彿還是往日那個神姿高徹,自是風塵外物的妙僧。
楚留香在心中嘆了口氣。
而無花這時也看到了神情萎靡的南宮靈,無花:“!”
無花竟下意識去看林寧,林寧眨了眨眼睛:“我想給你一個驚喜。”
無花:“……”
無花心中一凜,哪怕他猜不准她到底都知道了什麼,但以過去數日來和她的來往,對她秉性的了解,這所謂的驚喜怕會成為驚嚇。不過無花“妙僧”的面具戴的時間足夠久,轉瞬間再去看南宮靈時,都不露分毫,“你來了。”
南宮靈卻做不到喜怒不形於色,當下硬邦邦道:“無花,我有事要問你!”
楚留香讓出了路。
林寧也很大度道:“少幫主既然有私房話要和你說,那我就不妨礙你們了,我在樓下等着你們。”
無花:“……!”私房話?
無花一下子抓住了重點,只他仍不露分毫:“好。”
南宮靈卻是看了看林寧,再看了看聽話的無花,神情不由得古怪起來。他這是想到了昨日的‘待嫁’,以至於這一刻腦海中蹦出了一個詞,“賢德淑良”。
南宮靈被這個詞噁心到了,渾身打了個哆嗦,看着無花的眼神中有千言萬語,卻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無花:“?”
南宮靈嘆了口氣:“沒什麼,你跟着我來吧。”
無花:“??”
待他們兄弟倆上樓去,楚留香卻也面色複雜。這倒不是說香帥也聯想到了諸如“賢德淑良”這樣的詞,而是他敏銳地注意到了無花步伐沉重,不復以往的輕靈,再者無花的呼吸也不再綿長,原因只能是內力被封,甚至武功也被禁了。
這是新郎官的待遇嗎?
楚留香不着痕迹地在神水宮其他弟子身上掃了一圈,沒有錯漏昨日冷姑娘看司徒靜的恨鐵不成鋼,還有他若是沒有數錯的話,今日跟過來的神水宮弟子比昨日還要多了一倍,這與其說是隨行,不如說是監視,以防無花逃跑的。又楚留香先前就在意一個問題了,那就是無花輕功雖說比不上他,可也稱得上江湖中的翹楚,這樣的人得落入到什麼樣的湖中,才需要武功該當不如他的司徒靜來救?
再者無花會那般輕易還俗?
從前楚留香以為無花不會在意少林寺掌門人的位置,但轉眼想想天楓十四郎,將兩個幼子託孤給少林寺大師,丐幫幫主,這兩大江湖數一數二門派,保不準就是算計好的,以期他們兄弟倆長大后,能分別接管這兩個門派,進而達到統領中原武林的目的。
那天湖大師會將掌門人的位置傳給什麼都不如無花的無相,是不是因為他和天峰大師察覺到了什麼?
那無花既然接管少林無望,他是不是轉而就相中了神水宮?要知道神水宮在江湖中神秘歸神秘,可威懾力卻是不俗的。
只轉念一想,神水宮宮主厭惡男人人盡皆知,無花該當不會奔着這個目的來。那無花來神水宮為陰姬宮主說法,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不在神水宮的地位,而在於神水宮的其他珍貴之物?
楚留香便想到了天一神水。
林寧冷不丁開口道:“香帥覺得他們兄弟倆會說什麼私房話?我只希望無花不會埋怨我自作主張。”
楚留香回過神來,望着她恬靜的側臉,可以想像得到她眼中必定有着漫天繁星,也有着似水柔情,就像是入夜後海上的星光,滿心滿眼的都是無花。這麼一瞬,楚留香忽然明白了“紅顏禍水”這個詞的深切含義,也想到了昔日周幽王為博得褒姒一笑,便烽火戲諸侯一事。
不是……
是楚留香在心中覺得惋惜,不自覺地還帶上了幾分憐憫,說起了假話:“我想他們兄弟倆該當是商量着,如何齊心協力尋找他們的母親,到底如果能找到生母,不管怎麼來說都是喜事一樁。”
林寧:“是嗎?”
林寧垂下眼帘,叫楚留香看不清她的神情。
楚留香正要說什麼,樓上突然傳來一聲脆響,就像是茶杯被砸到了地板上。
林寧二話不說,就抬腿上了樓。
楚留香苦笑着摸了摸鼻子,遲疑再三,還是跟了上去。
砸杯子的是怒急攻心的南宮靈,不像當年天楓十四郎來中原時,無花已到了記事的年紀,南宮靈當時還尚在襁褓,無論是對天楓十四郎還是石觀音,都沒有什麼印象,反觀任慈夫婦把他當做親生兒子一般教養,而任慈夫婦是很普通的父母,所以南宮靈在後來被無花告知“真相”后,才那般左右為難,苦苦掙扎后才朝任慈下了毒手。如今當年真相被還原,南宮靈還尚存的良知就把他給折磨的夠嗆,等不及就要和無花對質。
無花內心是大驚失色,不曾想老底被林寧當著楚留香的面給掀了出來。
看無花都沒把南宮靈加進來,着實是因為無花瞧不上南宮靈的腦子,從前也不是沒感慨過南宮靈質靈性蠢。
這個詞翻譯一下:我們家怎麼就出了你這麼個叛徒?
內心波瀾歸內心波瀾,表面上無花還得穩住南宮靈,“我只問你,為你拼上性命的父親,在你眼中竟這樣不堪?”
南宮靈掙扎了下。
無花再接再厲:“你當年尚在襁褓,不記得我們渡海來中原后的任何事,可我卻已到了記事的年紀,我記得那一年裏我們一家三口過得如何艱難,更不敢忘父親對你我兄弟的呵護,我當時想着找不找得到母親都無所謂了,只要我們一家三口在一起。可突然有一天,父親將我們倆藏到一個陰冷的山洞中。你又餓又凍,抱着我哇哇大哭,我安慰你只要父親回來就好了。過了很久,父親終於回來了,卻只將你抱走,把我留了下來,從此再也沒有回來。我從不敢忘記當時渾身是血的父親,更忘不了他讓我好好活下去的話語,還有他決絕的背影——”
無花這一波真情流露,南宮靈抵抗不住,哽咽道:“別說了,別說了……”
無花沉默良久,黯然卻毅然道:“即便天峰大師所言非虛,即便你為此放棄父仇,我也不能。”
南宮靈慘然喊道:“哥!”
就這麼幾句話的功夫,南宮靈就被掰回來了,只還不等無花趁熱打鐵,南宮靈就像是想起什麼一般,目光灼灼地盯着無花道:“哥你來神水宮,不是來盜取天一神水的嗎?怎麼卻落到這般地步?難道哥你已犧牲如斯?”
無花:“…………”
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
待下一刻房門被推開,無花看到門外站着的人,這個感想更加深刻了。不過很奇怪的是,作為被拆穿的無花神情自若,倒是南宮靈錯愕不已,且站在門外的林寧也沒有歇斯底里,反而是楚留香在苦笑。
這樣一靜一動的奇妙畫面,以林寧的開口做了終結,她看了無花一眼,這一眼中的含意似乎極為複雜,就好像她有千言萬語要說。
無花也想知道她會說出什麼來。
林寧最終說道:“你走吧。”
無花:“…………??”
說好的非貧僧不嫁呢?
楚留香卻彷彿明白了過來,看向無花的目光中有惋惜,還有譴責,只覺得這段深情還是被辜負了,而南宮靈差不多也是這麼想的,認為是無花對人家姑娘騙身又騙心,唉!
無花:“…………”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