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0.探春遠嫁(3)
馮紫英早先從賈寶玉口中聽聞過他家姑娘,對賈探春這個雅名叫玫瑰花的三姑娘亦知一二,知道她大抵是憾未為男兒,再多也就不知道了,可沒想到人家一遇風雲便化龍,所作所為叫任何人都嘆為觀止。
這其中必能有諸多不易。
因着與賈寶玉的情誼,馮紫英對她並沒有像不少迂腐文人那般的抵觸,反而多敬佩她能有如今這番成就,而如今乍一近距離接觸,馮紫英總算明白了前禮部尚書為什麼要羞愧自殺了。
這樣的奔放,禮部尚書能接受才怪。
果然是一方水土養一方人。
訶陵國的開化程度,是並不如他大梁朝的。
(訶陵國:“…………”)
林寧微微揚眉,並不是很在意馮紫英都腦補了什麼,她冷不丁問:“皇兄為孤準備了幾個面首?”
馮紫英:“?!”
不是說不要嗎?
不等馮紫英組織好語言,林寧就擺擺手:“你既然出使我國,不若孤領你遊覽一二。”
馮紫英被牽着鼻子走:“臣恭敬不如從命。”
訶陵國的王都自比不上京城繁華富麗,卻自有一番風情,端看起來就能感受到其透露出的欣欣向榮。馮紫英騎在馬上,能看到王都中來來往往的各色人,他自認也見過黃毛藍眼的洋人,但王都中卻不止是這樣的洋人,還有很多形貌各異的,也有他見之面善的大梁人。他們在王都中往來自如,顯然訶陵國國人見慣了洋人,並不覺得多稀奇,再聽他們言語,也多有用大梁話的。
很顯然,有個大梁公主做國王,對他們的影響在這處兒就看得出來。
也能看出永寧公主在訶陵國地位穩固。
馮紫英想到他此次出行的目的,不免在心中嘆了口氣。
接着林寧作為東道主,就將馮紫英領到了火器營。
馮紫英按下心中詫異,斂住心神隨着林寧進去。
林寧淡淡一笑:“孤是有意叫你隨行的,你只管放平心態便是。”
馮紫英肅目稱是。
大梁也有個火器營,其中最先進的火器乃是鳥銃,這是從洋人那兒傳進來的,攏共也只有數把。他父親就管着火器營,對鳥銃很重視,收攏麾下能工巧匠進行研究,爭取能夠自我生產和改進。只是皇上對火器營並不太重視,他父親的態度自得躊躇,不願意犯了忌諱,謹慎總是好的。
在這種情況下,馮紫英先後見識到了鳥銃,多眼銃,甚至林寧還叫他見識了燧發槍。
其中如今稱霸的還是鳥銃,這是火繩槍,使用時通過預燃的火繩扣動槍機,帶動火繩點燃火-葯池內壓實的火-葯,藉助火-葯燃氣的爆發力將槍管內鉛彈射出,殺傷敵方人馬。存在點火時易受風、雨影響以及點燃火繩時要保留火種和燃着的火繩不能維持較長時間等缺點。
多眼銃是被改進的火繩槍,但還是保有火繩槍的缺陷。
燧發槍則是引入了燧石,大大簡化了射擊過程,這個還在進一步的摸索中,但對馮紫英來說也足夠震撼了,他本身就跟着父親耳濡目染,眼下自是很快就能明白燧發槍帶來的殺傷力。
背後冷汗淋漓。
林寧平心靜氣道:“我無意侵擾大梁,只我這樣說來也沒什麼說服力,所以我想叫你見識下我的火器營,可叫你回去復命。皇兄若是有意,可派有識之士前來學習。”
“當然了,我這樣好像更糟,會被你們認為我這是在進行威懾。你們這麼想我也能理解,只是我更樂意你們能‘師夷長技以制夷’,而非是再用和親,或是美男計這樣的守國策略。”
林寧一派坦然,目光明澈。
馮紫英在她的目光下,頓覺得羞愧難當,哪怕他就是個來傳話的。
林寧稍後還給了馮紫英一份世界地圖,儘管還不是很準確,可目前北美洲和南美洲,還有非洲都被探索過,從中就可看出大梁在浩瀚的世界面前,也非是那麼的廣博。
這麼一來,即使林寧沒說不要做井底之蛙,可馮紫英還是意會了什麼,這讓他的心情十分複雜。
始作俑者的林寧卻是好整以暇道:“如果皇兄將孤的好心當成驢肝肺,那孤想沒有十個八個面首,孤是不會消氣的。”
馮紫英:“…………?”認真的嗎?
林寧鄭重其事地點頭:“孤是認真的。”
馮紫英恍惚得很,而等到他回去將所見所聞一說,當朝就炸開了鍋。
不提那張世界地圖,就是林寧還贈了幾把多眼統,其中三眼銃能輕鬆擊穿十五丈(五十米)內的重甲目標,突入敵陣后還能當狼牙棒用,而綜合了鳥銃和三眼銃優勢的多眼銃,各槍管都裝有準星和照門,不僅延伸了槍管,縮小了口徑,而且射程,射速和射擊精準度都大幅度提高,甚至還能連發十八彈。
可以說是有了近代機關槍的樣子。
這已足夠叫大梁心生凜然。
最終大梁還是集結了一個團,漂洋過海去了訶陵國。
其中還有數個出身士族,容貌上等,識文斷字的年輕男子。
林寧:“唔——”
林寧坦然受之。
待稍後就將這被送來和和和親的年輕男子們叫了過來,詢問了他們的出身名姓,準備弄個綠頭牌出來。
不是……
是做個深入的了解,這幾多人中一大半都是內含悲憤和屈辱,認為自己成了家族的棄子,還成為了以色侍人的面首,卻不想那些和親的女子們又有什麼多大的不同。
林寧自是看不上他們的,反而對剩下幾個內含野心和堅韌,以及是自願,或是想法設法頂替了家中子弟前來的,不是一般的感興趣。
她向來都欣賞聰敏的,敢於拼搏的,不甘於現狀的,思想開明的,能夠吃苦耐勞的,無論男女。
如果包含所有特質,那就再好不過了。
這麼想着,林寧將目光落在了其中一人身上。這人看起來剛過弱冠,丰神俊朗,自我介紹時說他叫周澤,是吏部左侍郎周原的族侄,穿着打扮稱不上多好,態度倒也不卑不亢。
林寧卻看出了其中的違和,她不動聲色,或是說她撐着臉頰,饒有興緻地打量了周澤一周,目光最後落到他面龐上,帶着幾分說不明的繾綣:“你再說一遍你叫什麼?”
“周澤,殿下。”
林寧:“哦——”
周不是他原本的姓,名字是。
就是不知道這麼個人混進來,是有什麼用意?
其餘人不清楚林寧心中的小九九,反而認為她這是一眼挑中了周澤,神色有了微妙的變化。
周澤:“…………”
周澤看似穩如老狗,內心慌得一批。
他沒這樣的經驗呀!
別說的好像林寧要采陽補陰般,她沒有那樣的意願。她只是進行了暗中觀察,想儘早確認這批人的來意和身份,以免其中出現不可控的因素。大梁在訶陵國有探子,林寧反過來也有,不然她不可能一聽說吏部左侍郎,就能將人和他的家族對得上號。
所以沒過多久,林寧就鎖定了周澤的真實身份。
先前提到過今上徒昞是太上皇三子,在他之前還有個太子,即壞了事的義忠親王。
義忠親王本是元后嫡子,早些年最得太上皇看重,只是作為一個太子,他做太子做得太久了,而太上皇日漸衰老,從太子身上感到了威脅,於是為了所謂的平衡之道,就抬舉了二皇子忠順親王來制衡太子的勢力,結果就有了後來的“壞了事”,成了有名無實的義忠親王。
而這義忠親王有個嫡子徒澤,母周氏。
只是這個周氏和吏部左侍郎的周氏非是一支,卻也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林寧這麼說的意思是,這個周澤便是那個前太子嫡子徒澤。
這就更有意思了。
徒澤這樣改名換姓,千方百計地來訶陵國,林寧可不認為他是為了躲避朝黨紛爭的,畢竟如今徒昞皇位坐穩了,義忠親王的餘黨舊部也早沒了蹤影,根本不足為懼。
再者林寧有從徒澤眼中看到了野望,他的目的便有那麼幾分昭然若揭了,他並不甘心就此沉淪,對皇位還有着最天然的渴望。
而訶陵國如今是個天然的寶礦,還有可成為最強大的盟友。即便徒澤沒能成功施展美人計,可能在訶陵國學習,那也將會讓他受益匪淺,或者這就是他本來的目的?
林寧,林寧對此非常歡迎。
如今的大梁天子徒昞中庸有餘,開明不足,林寧不是很期望他能夠師夷長技,哪怕他派了使團來,可使團中探子數量都要多於真正的能工巧匠了,這還真是叫林寧哭笑不得。
所以能有個有共同語言的盟友,那就不愁以後帶不動。
至於徒澤是否能做到這一點?林寧一點都不擔心,他即使現在做不到,林寧都有信心培養到他做到。
或者說調-教。
不管怎麼說,林寧對於這一預料外的狀況接受還是很良好的。
只是她明明知道了什麼,卻沒有戳破,導致了化名為周澤的,差點冊封為皇太孫的徒澤在被她再次傳召前,做足了心理準備。
永寧公主即使非是絕美,卻也是佳人,看她長眉入鬢,自有卓越風姿,他怎麼都不會虧;
永寧公主按輩分來說是他姑姑,可他們並無血緣關係,而他現在還是冒名頂替,所以稱不上亂-倫;
永寧公主是訶陵國原國王的王妃,可原國王都被趕下台了,歷史上養面首的公主多得是,也不缺她這一個等等的,反正徒澤做了相當多的心理準備,等到他被傳召,卻只是說說話談談心后,他竟然感到有幾分失落。
唉。
等林寧惡趣味夠了,她才戳穿了徒澤,並開始對徒澤言傳身教,他人卻誤會徒澤是她的愛寵,還叫不少人眼紅來着。
徒澤:“呵呵。”
林寧倒沒有隻對徒澤青眼相加,她對其他有本事又聰敏的人也另眼相看,並憑藉著獨特的個人魅力,將他們收歸已用。
便是面首團中不得她另眼相看的,也沒有閑着,他們即使是家族棄子,可能夠被選中也有獨到之處,最起碼識文斷字都是最基本的,林寧便根據他們個人品格,給他們安排了各自工作,全然不把他們當外人。
不過還是有給俸祿的。
這般的,大梁來的使團在訶陵國前前後後呆了三個月。
徒澤作為面首,自沒有跟着回去,他足足在訶陵國呆了一年才悄無聲息地回大梁,其後和訶陵國仍聯繫不斷。
而在這一年中,林寧統合了馬來群島,囊括了大大小小兩萬餘個島嶼,組成了聯合王國。另登陸中南半島,中南半島包括了後來被稱為越南,老撾,緬甸,柬埔寨等幾個國家,曾經一度其一部分被封建皇朝所佔,便是林寧做宋玉致那會兒,嶺南道中就包含了今越南一大部分。
眼下呢,林寧所統管的王國並沒有開疆拓土,更像是將中南群島當成了殖民地。
不過不是那種殺雞取卵式的壓榨,更像是同化,潛移默化的讓中南群島成為王國的“幻肢”,像湄公河河谷地區糧食產出除了供給中南群島國民外,還會朝着林寧這邊的流通;在中南群島開礦,朝中南群島引進新作物,負責新作物推廣,乃至銷售,從各方面拉動當地經濟等等。
當然,因為形成了產業鏈,可從各處受益,這份受益又轉化為生產力,叫林寧有足夠的後盾去推動國力進步,而國力進步又加大了內需和外需,這又會反哺到各地產業鏈上,形成了良性循環。
說起國力進步來,這其中必然包含軍事實力。
先前提到的能大幅度改良現有火繩槍的燧發槍,其實也非是林寧首創。在法國已出現了燧發槍的雛形,在位的亨利四世對此也很推崇,只是亨利四世在年前被人舉刀刺殺,這也進一步導致法國許多將領反對裝備燧發槍,理由是燧石冒出的火星不足以點燃黑火-葯。
對此林寧只能聳肩,但歷史洪流會告訴他們,他們的選擇是錯誤的,而眼下或許並不需要等多久,燧發槍就會開始取代火繩槍,因為在和期間,林寧這邊就裝備着它,趕走了入侵的荷蘭軍隊。
它會聲名遠揚的。
又因為國力進步,林寧並不滿足於馬來群島。
她開始進一步擴展領域,除了中南群島外,還有開拓和鞏固海上絲綢之路。從馬六甲海峽到印度的科倫坡,從科倫坡印度到非洲的內羅畢,海上航道的擴展將在最大程度上促成以及保證對外貿易所獲得的利潤。
同時還能在貿易往來中佔據主動地位。
林寧在此還夾帶了“私貨”,將咖啡往歐洲輸送。
不過這並非一帆風順,咖啡一開始被使用在醫學和宗教上,醫生和僧侶們承認咖啡具有提神、醒腦、健胃、強身、止血等功效,然後一部分天主教人士就認為咖啡是魔鬼飲料,慫恿教皇禁止這種飲料。
林寧:“…………”
林寧無話可說,她只是做了點小動作,讓教皇在品嘗咖啡后認可了這一“魔鬼飲料”,還祝福了它。
而這裏的“小動作”,是說林寧勞動了她這邊的伊-斯-蘭-教教廷中人,去歐洲走了一趟——訶陵國本來多信奉伊-斯-蘭-教,不過隨着外來遷徙人口的入侵,以及林寧對伊-斯-蘭-教不少教義的不認同,導致伊-斯-蘭-教的信仰日漸減少。
接着就被林寧安利着進行了改革,畢竟一個教派在長久發展中,都是要懂的積極吸取群眾所需,就像隔壁天主教那樣。
至於這邊的伊-斯-蘭-教發展成受國王影響,進而更好的服務國王,服務群眾的教義,那就不在林寧的可控範圍內了呢。
反正呢,至此咖啡開始在歐洲大行其道,主要是在貴族中,畢竟價格不菲,也只有貴族能夠享用到,這使得它一度被稱為“黑色金子”。
可想而知,這會為林寧帶來多大的收益,她倒也沒忘了娘家,叫原先做瓷器生意的海商們特意打造咖啡瓷器,儘管和原本的瓷器沒有多大的區別。
奸商呀。
林奸商還有反過來朝大梁進行傾銷,香料,錫製品,杜仲膠副產品如膠底靴,應用了杜仲膠做車輪的兩輪車等等。
這些作為大梁口中的舶來品,多是專供王公貴族的奢侈品,看那兩輪車一開始都直接入了宮廷,都沒想師夷長技,還是商人們“慧眼識珠”,他們發現了那麼大個“金礦”后,自是懂得去仿造,哪怕是從源頭開始也阻攔不了他們。
這也在很大程度上,加強了他們和林寧這邊的聯繫,也導致了有大梁的朝臣提出要海禁,以免滋生更大的禍端。
徒昞竟有一兩分的意動。
林寧:“…………”
為何不幹脆閉關鎖國呢?
林寧一面關注着大梁動作,一面繼續開拓航海線,從非洲內羅畢過蘇伊士運河,過地中海到雅典,再從雅典到威尼斯;此外還有去美洲的,再有也加了條去印度北部加爾各答的,在意向同化印度,而要知道印度是棉花最初的產地之一,在棉花種植上有着最天然的優勢,何況如今林寧也朝其引進了更先進的棉花紡織技術和工具。
等到林寧掌握了一定的棉花份額后,終於等來了大梁那邊的結果。
大梁下令沿海省份無許帆船入海,違者立置重典。
這是嚴禁民間私自出海,得許者還是照常的,只是民間出海者,也不定是對外貿易,還有出海打漁。這一禁令下來對沿海省份漁民和漁業必定會有很大的消極影響,再者走私和海盜不會因為海禁而消停,反而會更加猖獗。
反正在林寧看來是弊大於利的。
徒澤的來信中亦說徒昞的疑心病癒發嚴重,僅火器營在過去一年內就兩換長官,還差點叫徒昞身邊的大太監去監管,文武百官力諫,才沒能成行,最後還是叫做過徒昞暗衛的馮紫英去管。
而海禁這事吧,其實和林寧還有不小的關係。
這麼久了,大梁也只能認命,他們根本就無法將林寧這個和親公主掌控住,或者說他們根本就掌控過。而林寧儘管沒往大梁邊疆徘徊,可來往貿易頻繁,連茜香國也從原先仰仗大梁,改為抱上了林寧這邊的大腿。
此外在東海附近的海盜,還被大梁認為是南海這邊海盜不敢猖獗,只能往東海附近徘徊,總之他們不欲再養虎為患,就有了海禁。
林寧被這樣的強盜邏輯折服了。
以至於她很願意為徒澤遞刀,叫他篡位。
徒澤也在蟄伏,等待良機。
這沒等多久,不出三年,徒澤就在徒昞去圍獵被刺殺時,糾結了不少朝臣,還有他父親廢太子,今義忠親王的舊部,他自己培養的勢力等,越過了徒昞膝下的皇子,成功登基為帝。
此時距離他化名周澤來訶陵國,已過去了六年。
其中少不得林寧的推波助瀾,她此時也非是原先那個島國訶陵國的國王,而是掌管了整個南洋群島和中南半島聯合王國的女皇,即使她有在默默推行君主立憲制,這樣就不必揪心親生繼承人不親生繼承人的了。
對徒澤登基,林寧心中還有那麼幾分驕傲的,畢竟徒澤算是她半個弟子,他化龍讓林寧有那麼點自家太子長成的既視感,所以她打算送上“飛梭”作為賀禮——歷史上的第一次工業革命,飛梭的出現算是它最初的起源。
林寧還心心念念着工業革命呢,她必將要在歷史進程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結果她這邊飛梭還沒送出去,徒澤那邊的敕文就到了。
除了正規的敕文外,還有一不正規的敕文,總結下來就是一紙鳳求凰。
通俗來說,就是情書。
林寧:“???”
我把你當兒子,你卻想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