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馬上,等我

第7章 馬上,等我

第7章馬上,等我

鄭意眠回過頭,看向梁寓。

他垂頭,桃花眼裏有笑,但往更深處窺伺,就是深不見底的濃霧,撥不開,撲不滅。

她忘了回答,面前走馬燈似的浮現高中那一幕——

那天學校組織了一場比賽,在外校考試。

考完試之後,學生需要走過一座拱橋才能出去。

彼時天正冷,還有撲簌的小雪降落,橋面上結了一層冰,走上去的時候很滑。

校方為了保守起見,在上面鋪了一層稻草。

鄭意眠跟着人流一起踩過稻草往前走,那天人很多,幾乎是摩肩接踵,一小步一小步地前進。

上坡路段里,她腳底的稻草不知被誰給踩走,下一步就踩在了打滑的冰面上,她就這麼徑直往下滑,那一刻腦袋都是空白的——雖然這麼說很誇張,但四下沒有扶手沒有依託,全是陌生的人,她連呼救的話都喊不出來。

她就這麼惴惴往後倒,身體也失去重心,腦中空白一片的剎那,忽然有雙手托住她的肩膀,把她往前推了推,讓她重新站穩,而且還把自己的稻草讓了一半給她。

她剛站穩,前面的人就開始走動,她只好跟着一路往前去,還找機會走到橋的扶手邊,扶住扶手前行。

熙攘人群中,她很快感覺到自己和身後的人走散。

她緊張得甚至忘了道謝,鼻子被天凍得失靈,也不記得那人的味道。唯一記得的就是他伸手扶她的那一剎那,雙臂打開,臂彎中似乎很溫暖,身高也很出眾。

至今仍舊很後悔,沒有對那個男生說一句謝謝,沒能回頭看一眼他的樣子。

只是今天這場景……是巧合嗎?

扶她的動作和感覺,實在是和那日,太像了。

梁寓見她往前看,像是在發獃,挑眉,示意她回神說話。

她尚且沒完全回過神,只是低頭,喃喃重複那個問題:“我喜歡……”

話才說一半,身後抵達目的地的班長大聲喊人集合:“橋上的,來這裏集合啊!”

鄭意眠猝不及防被打斷,也沒時間添補,就被李敏拉着往集合地跑了。

停下來的時候,鄭意眠下意識鬆了口氣。

她喜歡什麼樣兒的?

高中時候沒想,不知道。

現在……現在也沒想過,好像還沒考慮過。

鄭意眠摸摸耳垂,開始思索了。

班長伸手,開始給大家講規則:“大家看到這個入口沒有,我們等下進去,參加一個水球活動。活動規則就是——”

班長笑了:“沒有規則,想砸誰就砸誰!入場出場都要稱重,身上水最多的那個……今晚給我們表演節目啊!”

“聽起來就很有意思,”李敏笑着拉鄭意眠,“我絕不手軟!砸到你害怕為止。”

鄭意眠看她:“我會躲起來的。”

李敏像是想到什麼:“對了,不過我聽說,砸水球給女生,好像是代表自己喜歡她……你會不會在裏面被砸死?”

場館是個大的密閉場館,像羽毛球場,每個人進去可以得到一個水球,用完了需要自己到一邊去灌水球砸人。

鄭意眠本想的是躲在角落裏,但……這種空曠場地,壓根沒法躲。

她稱完重,拿着那個水球站在一邊,努力降低存在感。

她站到牆邊,有一處遮擋會讓她覺得安心,忽然,她聽到身後有人叫她。

“鄭意眠!”

很陌生的聲音。

她回頭,見聲音發源地是張完全陌生的臉。

然後,那人朝她擲出手裏的白色水球——

李敏在一邊震驚了:“我靠,野生告白!”

鄭意眠俯身想躲,忽然感覺一個身影擋在自己面前——就是擋住的那瞬間,水球在他背後炸開,砰地一聲悶響。

鄭意眠錯愕地抬頭看向梁寓。

他穿上那件藍色的透明雨衣,水球破在雨衣上,裏面的水斷斷續續地貼着雨衣往下淌。

她被他抵在牆角,以一種完全保護的姿勢圈在他懷裏。

他身上的氣味沒有變,清冷又香冽。

梁寓一手撐牆,側頭,目光危險地看着那個投水球的男生。

他眯眼,聲音不大,卻很涼:“誰讓你往她身上砸球的?”

那男生懵了。

趙遠招呼人家走:“好了同學,別在這裏玩了,這裏很危險,而且你的獵物選錯了……快走快走……”

話音剛落,趙遠迎面迎來一個水球。

“我日,誰砸老子?!”

班長在他面前大笑:“你不行啊,還能不能躲!”

趙遠當機立斷,把自己手上的球往班長腦袋上扔。

氣氛就這麼熱鬧起來了,大家尖叫着混作一團,躲避、攻擊、追逐……整個場館都是熱騰騰的歡聲笑語。

鄭意眠還被梁寓抵在牆上,抓着他的雨衣邊沿不敢動彈,他剛剛的問句又重新滑入她腦中,像是一條魚,攪亂一池水。

他的呼吸,在清冷的場館裏,是熱的。

而她指尖發涼。

趙遠不知在跟誰鬧,一失手又砸上樑寓的背。

這一砸,大家紛紛發現了點不對勁的。

“我去,我居然沒發現,這裏有倆人?!”

“梁寓懷裏那是誰啊?啊?”

“大家都快死了,你倆還擱這兒歲月靜好呢啊?”

“雨衣哪來的啊寓哥?給妹子準備的嗎?”

“今天沒有火把不能燒,拿水球砸你們算了!”

梁寓伸手扯住雨衣邊,把鄭意眠完全裹進去,大家的水球紛至沓來,通通貢獻給了梁寓那件雨衣。

水球一個個在他身後炸開,有人扔得用力,炸開的聲音就格外響亮,鄭意眠聽着都覺得有些駭人。

他要承受那股力道,身子被迫前傾,下巴蹭過她發頂。

她小聲問:“你沒有關係嗎?”

“有什麼關係啊!”班長聽到了,“他他媽的快樂着呢!”

梁寓皺眉。

這雨衣雖然大,但要罩住兩個人還是有點困難,他原本想的就是自己穿上,好來保護她,結果發現這辦法貌似行不通。

為了禮貌,他又不能靠她太近,兩個人之間還有一道縫隙。

大家看他動也不動,此刻紛紛挑釁起來。

梁寓抵在牆上的手指一動,飛快把雨衣脫下來罩到鄭意眠身上,下一秒,他拿走她手上的水球,回身就是一個拋擲——

“真以為我治不了你們了?”

動作快而猛,被劃破的氣流順着袖口灌入他襯衫里,鼓出小小的一團。

趙遠是第一個犧牲品。

他叫着“快跑快跑”,滿場地亂竄,梁寓技術好,一砸一個準,差點把趙遠砸成落湯雞。

趙遠當然反擊,梁寓雖然躲得快,但還是免不了被砸到,很快,他的肩膀就暈濕了一大片。

鄭意眠站在那裏,直到有個水球砸中她,她才後知後覺地去看李敏。

李敏撇嘴,看自己的水球對她無法造成任何攻擊,嘆道:“你這麼被動,真是浪費了這身好裝備。我要是你,我就瘋狂砸人,專砸自己討厭的泄憤。”

鄭意眠抖抖自己身上的水,看她一身狼狽,問:“所以你就把自己弄成了這個樣子?”

李敏看她:“你運氣好啊,你有裝備,我新手區的,沒有裝備。不過幸好剛剛那個老闆娘給了雨衣,不然你現在真的完蛋了。”

鄭意眠看看自己,又看看李敏,頓悟了。

因為這裏晝夜溫差大,大家都穿得比較多。

她衣服還沒幹,就順手穿了件白色薄T恤,假如被水球砸中,肯定會慘不忍睹……

李敏指指自己:“你看,我被砸成這樣都沒事,你要是被砸了,肯定什麼都看……”

話說到這裏,她好像明白了什麼。

怪不得剛剛梁寓對砸她的那個人那麼說話,原來是因為這個啊。

原來是因為……不想讓別人看到。

李敏勾起一個蕩漾的笑,推着鄭意眠去灌水球:“一起玩吧一起玩吧,別躲在這兒了。”

鄭意眠剛灌好一個水球,耳邊傳來輕微喘息聲,梁寓站她身邊,伸手拿了個氣球灌水。

他玩得盡興,發梢衣服全濕了,鼻尖有層薄薄的汗,指尖也泛着紅。

襯衫被衣服打濕,緊緊貼在他身上,他腰身勻細,雖然瘦,卻隱約能從紐扣線處看到走向明確的腹肌和馬甲線。

想到趙遠很久之前說的,這人穿了衣服顯得頎長高挑,該有的肌肉卻是一塊兒沒缺。

鄭意眠把自己的水球系起來,遞給他:“我不用,你拿去吧。”

梁寓伸手接過,把水球捧在手裏,倒像是在看什麼寶貝。

半晌,他彎了眼睛,劉海濕成一縷一縷的,垂在眼瞼上。

他啟唇,手抵在水池邊沿,靠近鄭意眠,是有話要說。

她下意識湊近:“嗯?”

他與她附耳,似低語盤旋:“要是想到了自己喜歡什麼樣的,記得告訴我。”

水球混戰結束。

稱重對比之前,大家急忙擰乾自己身上的水。

梁寓伸手把頭髮往後順了順,倚在牆上,腿稍往外斜出一點,拉住衣袂開始擰水。

水珠一滴滴向下降落,滴在地板上。

有女生在一邊聳肩:“你看梁寓,身材也太好了吧。”

一群女生圍繞這個從身材談到臉,聊得不亦樂乎。

李敏看着正研究入場券的鄭意眠,推她,奇道:“面對濕身的梁寓,你就這麼冷淡嗎?你看大家多熱情,就差往上撲了。”

鄭意眠哪是在看什麼入場券,她現在耳邊就跟單曲循環似的,時時刻刻重播着梁寓的字字句句。

“你喜歡……什麼樣的?”

“要是想到了自己喜歡什麼樣的,記得告訴我。”

她似有所思,把入場券翻了個面,像是電視忽然被誰按了換頻,又開始思索另一個問題。

太巧了,本不該這麼巧才對。

……在天橋上扶她的,曾經是他嗎?

那晚回去的路上,李敏邊走,邊小聲問鄭意眠:“眠眠,我問你個問題啊。”

鄭意眠:“嗯,你說。”

“你……對這幾天,大家起鬨你跟梁寓,是什麼想法啊?”

本來李敏心裏想的是,大家起鬨,起着起着可能就成真了。但是根據鄭意眠這幾天的表現來看,她好像單純地把大家的起鬨當成起鬨,並沒有想到別的什麼。

她也想知道鄭意眠的想法,不是單純的八卦,而是想知道鄭意眠內心,對這件事排斥與否。畢竟這麼多天下來,鄭意眠有沒有看清什麼她是不知道,但梁寓的所作所為她可是全看在眼裏。

鄭意眠被動,就只能靠他們這些身邊人助攻了。

“起鬨?”鄭意眠想也沒想,“不就是大學生活太無聊了,找點樂子嘛。我初高中也經常看大家起鬨,沒事,我不介意。”

“雖然我是第一次被起鬨,”鄭意眠抿抿唇,“能理解,因為大家都活躍嘛,看到玩得好的異性,就不自覺……”

“不對不對不對,”李敏糾正她,試圖努力把她帶回正軌,“你就沒聯想到點別的?比如……也許大家起鬨,是因為看出了什麼呢?”

鄭意眠看她,問:“看出了什麼?”

李敏瞅她:“你肯定知道我想說什麼。”

鄭意眠默然。

作為女生,雖然她的性格一直屬於比較被動的類型,但在感情這回事上,就算再被動,反射弧再長,也總能感覺到點什麼。

這麼多天了,那些明裡暗裏的小事,那些眼神和互動,說她一點沒意識到是不可能的,但……要是說這短短月余里,她完全將他的感情確定下來,也不可能。

李敏期待地看着她,等她說出來接下的話。

鄭意眠對李敏搖搖頭:“我知道你想讓我說什麼,但我說不出口。”

說……梁寓可能喜歡她?

這感情好比嫩芽新生,往後風吹雨打中是死是活尚且不能確定,她怎麼能隨意揣測?

況且,梁寓也沒有正面表露過一句他喜歡她,萬一人家只是把她當朋友,她卻會錯意,豈不是太尷尬了?

李敏懂了:“我知道了,你覺得你感覺到了一點苗頭,但是不能確定。就好比有一百步,人家走兩三步不能證明愛也不能證明誠意,只有繼續往前走,你才能確定,對嗎?”

鄭意眠點頭:“而且這種事,我還是比較喜歡循序漸進地來,水到渠成了,感情才會穩定的。”

李敏點頭,過了會,又問:“那你覺得你和梁寓現在是什麼關係?純潔的朋友關係?”

鄭意眠沉默了:“也、也沒有那麼純潔吧……”

說是朋友,明顯淺了;但又要說喜歡,好像太唐突。

所以準確來說,應該是好感萌發期。

但是這個好感最終是歸順於友情還是愛情,沒到那個時刻,她也拿不準。

“走一步看一步吧。”最後,鄭意眠這麼總結自己。

回寢之後,鄭意眠去洗澡,運氣好,還剩一個位置。

她在洗澡,李敏當然就在寢室里,把自己得來的八卦跟室友們分享。

老三算是沒懂:“那眠眠到底是什麼意思?是接受還是排斥?”

“你這理解能力啊……”李敏低頭喟嘆,“你記不記得肖楓?記不記得從上學開始,眠眠一共拒絕了多少人?她可是屬於那種,感覺自己不喜歡就會果斷拒絕,避免給男生虛假希望的人……她那麼被動,對於梁寓,沒有拒絕就是接受了啊。”

寢室長:“所以現在他倆算啥?”

“算愛情里最浪漫的時期——曖昧期,”李敏自己抱着枕頭蕩漾起來了,“曖昧期真是特別美好啊,兩個人暗戳戳的小互動,守着那層要破不破的窗戶紙來回打啞謎,每晚想起小事都會蒙在被子裏偷笑……一個眼神就知道對方要想什麼,誰都不說,但誰都知道。”

李敏倒在床上,扶額:“完了,這說的我都想找人談段戀愛了。先曖昧個幾年,製造充足的回憶,這時候感情最容易升溫了,往後感情發展有多少基礎,全看這時候怎麼樣了。”

老三:“那梁寓接下來會怎麼做?”

“還能怎麼做,”李敏嘿嘿笑,“繼續寵唄,甜唄,時機到了,就可以告白了,那時候眠眠答應的幾率也比較大了。”

“也對,”老三繼續應和,“眠眠性子比較慢熱,也比較被動,不會做自己沒準備的事。我覺得梁寓靠這麼短時間能把她拿下到這個程度,已經很不錯了,之前眠眠不是說過嗎?有人追過她三年,她就那麼拒絕了三年。”

“追女孩兒,兩個因素很重要,”李敏出兩根手指,“一是誠意,二是臉。梁寓有誠意,顏更是沒得挑,拿不下很奇怪誒。”

寢室長:“說歸說,你怎麼忽然變港台腔了?”

李敏:“……”

鄭意眠剛到寢室,就聽到一陣蕩漾的笑。

她走進去,看着裏面滾在一團發瘋的兩個人:“你們在幹嘛?”

李敏坐起來,伸手指揮:“預備——唱——”

鄭意眠:“……?”

下一秒,三個人開始合唱:“曖昧讓人受盡委屈,找不到相愛的證據,何時該前進,何時該放棄,連擁抱都沒有勇氣……”

“愛真的需要勇氣,來面對流言蜚語……”

“我愛不愛你,oh~愛久見人心。”

鄭意眠沉默半晌,撇嘴:“噢,你們拾輟拾輟要組合出道了是吧?”

“不是,”李敏盤腿,“我們只是……”

李敏講話,室友下床去拿什麼,她話正講到一半,室友突然在裏間大叫一聲:“啊——”

嗓音高亢,同時還伴隨手忙腳亂的撤退動作。

室友風一樣跑到鄭意眠身後躲着,說話顫顫巍巍——

“裏面有蜘蛛!”

鄭意眠差點被那聲高分貝尖叫震到失去聽覺,她揉揉耳朵,委屈道:“我以為什麼呢,嚇死我了,原來就一隻蜘蛛?”

“就?一隻?蜘蛛?”李敏也嚇壞了,往床榻里縮了縮,“你不怕蜘蛛?”

鄭意眠回頭問室友:“蜘蛛多大?”

室友捏了個拳頭:“這麼大,窗外頭進來的,還有花紋,你不怕嗎?”

鄭意眠真誠地點頭:“我怕。”

“啊?那麼怎麼辦啊?”李敏重新抱着自己那個小枕頭,“我不行,我受不了自己房間裏有蜘蛛。怎麼辦?怎麼搞死?要不你叫梁寓來吧?”

鄭意眠:“那我多不好意思啊,我……”

還沒說完,桌上的手機一亮。

一條消息,來自……梁寓?

梁寓:【剛剛聽到你們寢室叫了,怎麼了?】

鄭意眠沉默了一下,道:“我們聲音這麼大啊,樓上都聽到了。”

“大不大樓上都能聽到,”李敏意有所指,催促,“快快快,把握機會!不然蜘蛛就出來了!”

鄭意眠:“……哪能出來這麼快啊。”

而後,給梁寓編輯消息:【我們寢室里有隻蜘蛛。】

很快,那邊回了消息,簡單的四個字:【馬上,等我。】

“哇——”室友捂住嘴,用一種特肉麻的嗲音念着梁寓發來的消息,“馬上!等我哦!”

“哇哦——”李敏在床上,就差來個後空翻,聲音抑揚頓挫高低起伏,像在唱歌劇。

歌劇戛然而止,敲門聲響起。

李敏:“……”

鄭意眠笑着聳聳肩,回身去開門。

梁寓站在門外,問:“蜘蛛在哪?”

不知道是不是光線問題,這個角度,她可以很清楚地看見他的喉結隨着說話上下滾動。

鄭意眠指指裏間,問室友:“在哪兒?”

“最裏面,拖把旁邊。”

梁寓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很快走進裏間。

他似乎是拿了個什麼東西,很快,裏面傳來一陣木棍來回敲擊牆面的聲音。

梁寓順利把蜘蛛趕了出去,關好窗戶之後,才從裏面走出來。

“已經趕出去了,窗戶關好,不會再進來了。”

語畢,他又同鄭意眠說:“以後如果還有別的東西,直接找我就可以。”

鄭意眠來沒來得及答應,李敏就開口道:“那個,眠眠,你昨晚不是……”

梁寓皺眉,問鄭意眠:“你昨晚怎麼了?”

“不是,”鄭意眠搖頭,“就是,這邊飛蛾挺多的,有時候鑽進我們寢室我們不知道,晚上玩手機的時候,往我手機上撲……”

昨晚忽然飛來那一下,把鄭意眠真是結實地嚇了一跳,手機都差點掉了。

“不過,”鄭意眠又道,“今早已經把飛蛾趕出去了。”

李敏附和:“就是有時候出門還會撞到,起得早的話還挺多的,有點嚇人。”

梁寓頷首:“我知道了。”

語畢,鄭意眠張張嘴,不知該不該道謝,李敏看她又要說生分的話,趕忙說:“眠眠,要不你送人家上樓吧。”

鄭意眠一個“好”在嘴裏打了個轉兒,沒來得及說,梁寓已經笑着拉開門:“不用了,外面風大,我先走了。”

門關上之後,寢室里大家的表情,簡直一個比一個精彩。

想想,鄭意眠給她們總結:“你們現在的表情,特別像中學時候上課,躲在底下講小話的樣子。”

李敏:“那哪能啊,講悄悄話哪有看你這個有意思?”

“……”

梁寓上樓之後,坐在自己床沿拿手機,不知道在找什麼。

過了會兒,他問趙遠:“你昨天不是說自己帶了個摺疊的小燈來?”

“啊?哦,對,”趙遠手指敲擊屏幕,“我本來以為這兒會很黑,沒想到晚上也開燈,帶了個燈也沒啥用,嫌重,還準備到時候扔了。”

梁寓一腿曲折撐在床邊,一腿閑散地直着,道:“那給我吧。”

“可以啊,”趙遠抬頭看了他一秒,“你要那個幹嘛?”

梁寓言簡意賅:“有用。”

一局打完,趙遠伸手在書包里摸東西,還不忘撇嘴:“我肯定知道你有用啊,嘁……”

摺疊燈四四方方的一塊兒,趙遠很快找到,扔梁寓手上。

他拿到燈,很快出了門。

翌日。

洗完臉刷好牙之後,剛好到了吃飯的點。

李敏倚在門口等大家收拾好,出門的時候才說:“誒,我怎麼發現今早沒什麼飛蛾了?”

鄭意眠看到走道盡頭那個被懸起來的摺疊燈,燈很亮,吸引了絕大部分飛蛾。

她怔了一會兒,才低聲答:“嗯。”

吃完早餐,班長敲碗公佈:“昨天那個比賽,要表演節目的人是——”

大家屏息以待。

班長把懸念補充完整:“要表演節目的是——鄭意眠!”

大家拍着桌子開始笑。

鄭意眠抬頭,問:“為什麼是我?”

“你……你穿雨衣,開外掛,讓大家眼紅了,”班長瞎謅,“你……表演個什麼節目呢?”

鄭意眠抿唇,眼見着氣氛都活絡起來,自己推拒也不太好,便拿出手機開始在軟件里找歌曲。

正在找,不知道是誰大喊一句——

“不如表演個雙人節目吧,是吧寓哥?”

此話一出,大家沸騰了。

歡呼一浪蓋過一浪,惹得在隔壁房間吃東西的老徐都聽到聲音,跑到他們房間來:“嘿,這一大早上的,歡呼什麼呢?”

大家紛紛咳嗽,低下頭繼續吃東西。

班長圓場:“就是,昨天那個水球大戰,有人要表演節目。”

老徐聞言,也不走了,拖了個凳子坐下,問:“誰才藝展示啊,我看看。好像到現在,還沒看過你們誰表演節目。”

班長輕咳一聲:“鄭意眠,準備好了嗎?”

鄭意眠把手機反扣在桌上,點點頭:“嗯,我唱《心動》。”

她沒專門學過唱歌,基礎技巧肯定也不太能拿捏到位,但勝在音色不錯,乾乾淨淨的。《心動》這首歌也不是很難唱,應付一下大家的熱情,也是夠了的。

李敏“噗嗤”一下笑出來。

老徐問:“李敏,你笑什麼?”

李敏正色:“沒什麼,那個……我笑點比較低。”

班長坐正,跟鄭意眠說:“行,那你開始唱吧。”

鄭意眠抿抿唇,順着前奏切入歌曲:“有多久沒見你/以為你在哪裏/原來就住在我心底/陪伴着我呼吸……”

梁寓不置一詞,安靜地坐在那兒,看她身後的窗帘起伏不定,日光在她指尖落下一個明亮的白點。

“有多遠的距離/以為聞不到你氣息/誰知道你背影這麼長/一回頭就看到你。”

“過去讓它過去/來不及/從頭喜歡你……”

來得及,他在心裏想。

我好歹,還是追上你了。

在這邊待着寫了十五天的生,終於還是等到要回去的那天了。

要走的前一天晚上,她們興奮到失眠。

李敏躺在床上說:“我算是知道了,寫生的目的就是讓我更加熱愛W大。”

第二天五點半就起來,六點半就上車集合。

鄭意眠坐在位置上打了個呵欠,正準備醞釀一下睡意,聽到趙遠在後面說:“我靠,我們學校附近開了個密室逃脫?看圖好刺激。”

李敏也興奮了,回頭去看:“是嗎,場景佈置得怎麼樣?”

趙遠把手機遞給她:“你看,還挺逼真的。”

“嘖,看起來就很有意思,不如我們找個時間一起去玩吧?”

兩個人相視一笑。

“行啊,剛好四個人一塊兒,有優惠。”趙遠說。

李敏伸手推了推鄭意眠:“眠眠,密室逃脫去嗎?”

“行啊,”她現在困得要死,管他什麼逃不逃的,世界清靜最重要,“去。”

李敏笑笑,說:“行。”

說完,李敏看她只穿一件單薄襯衣,問:“冷嗎你?”

“有點。”鄭意眠答,“上回穿外套熱,這次空調開好大,沒想到又冷了。”

“那你外套呢?”

鄭意眠聳肩:“外套在箱子裏,拿不了了。”

“我有件多的,”一直沒開口的梁寓忽而發話,從後座站起來,“搭我的吧。”

鄭意眠實在是困得不行,沒力氣睜眼,只覺得有什麼東西蓋下來,搭在自己的肩頭和身前。青草香味兒鋪天蓋地地席捲而來,帶着一股烤雪的味道。

沒有精力再思考,她昏昏沉沉地睡過去。

梁寓的外套很大,裹她一個綽綽有餘,餘下的衣料剛好能把她的大腿根也遮住。

這麼近似於“全副武裝”之後,終於不會覺得冷了。

回去的路程比來的路還要更漫長。

鄭意眠醒了又睡睡了又醒,搖搖晃晃挨到了中午。

她和李敏準備去休息區吃點東西。

休息區也沒什麼好吃的,鄭意眠猶豫了一會兒,拿了桶泡麵。

開水機就在不遠的地方,她把調料放好之後,去開水機旁邊打水。

旁邊不知道是哪來的一群男生們,看樣子是高中生,不知道是說了什麼話題,一個人開始追着另一個人打。打着打着就玩起來了。

玩得瘋起來了,就開始滿區亂竄。

鄭意眠站在開水機面前,看了一眼正四處奔跑的人,準備等他離遠些再開始打水。

好不容易等人離遠了,她按下龍頭,又聽到一陣由遠及近的大笑。

……最好別撞到自己了,她盯着手裏的面,沒法挪動目光,看着裏頭騰起的白霧,想,萬一被燙到了肯定很疼。

未幾,旁邊有碗擱上大理石檯面的聲響,很輕很脆。

梁寓皺眉看一邊的人,語調里隱有不耐:“……沒看到有人在這裏打水?”

笑聲一下就全停了。

這時候,工作人員才衝出來制止:“不好意思,休息區不能亂跑,也禁止大喊大叫,請大家文明用餐。”

那群人一窩蜂地散了,到走也沒敢說一句話。

水打到注水線,鄭意眠把撥桿抬起來。

水停了。

梁寓在後頭等着她,看她蓋上蓋子的時候問:“在車上還冷嗎?”

他對她說話的語氣,都和旁人不一樣。

她搖頭,笑了笑:“不冷了。”

車在下午六點才抵達學校。

鄭意眠小聲問李敏:“你說梁寓的衣服,我是現在給他,還是洗了再給他?”

“還洗什麼啊,”李敏看她,“這才藉著蓋了一會兒,沒必要洗吧。而且晚上回去也有點冷,搞不好別人要穿。”

想了會,李敏說:“你直接問他吧。”

停下的那瞬間,大家發出一陣抑制的歡呼和嘆息聲。

鄭意眠在這樣的小騷動里站起身,回頭問梁寓:“外套是現在給你,還是洗過再還你?”

趙遠忽然問:“你們洗衣服是手洗還是用洗衣機?”

梁寓眄他一眼,而後對鄭意眠開口道:“一件衣服,不用這麼麻煩。”

他朝鄭意眠伸手:“直接給我吧。”

“嗯,好,”鄭意眠把疊好的衣服遞過去,“謝謝啦。”

他笑了:“沒事。”

下車時候,李敏還在跟鄭意眠說:“你跟他,不是在道謝,就是在道謝的路上。”

鄭意眠這才回憶起來,原來截止到現在,他已經幫過她很多次了。

好像真如他那句話說的,無論是什麼時候,只要她需要,他好像真的,就一直會在。

所以她才在面對他的時候,有種出乎意料的安全感吧。

鄭意眠跟李敏率先回寢修整,梁寓跟趙遠這邊把事情做完,也準備回去。

走了兩步,梁寓蹲下來,把衣服放腿上,蹲下來系鞋帶。

趙遠撇嘴:“拿件衣服還這麼麻煩?”

說完就準備去扯他的衣服:“我給你拿着塞你包里吧。”

梁寓目光卻是一凜,抬眼道:“你敢。”

趙遠手就停在那兒停了半晌:“你說的是,我給你拿衣服還是我給你把衣服塞包里?”

梁寓系好鞋帶,站起來,把外套重新搭在手肘上:“都是。”

“我靠——”趙遠又忽的笑了,指着那件外套,“我平時可沒見你這麼喜歡你的衣服啊,大幾千的外套你都他媽能隨便亂扔,怎麼,輪到這件,別說給你揉一團塞包里了,我連拿都不能拿啊?”

梁寓懶得理他,知道他的話一時半會也說不完,拿着衣服繼續往前走。

趙遠在後面邊追邊說:

“就因為嫂子搭了幾個小時?”

“你這人也太雙標了吧……”

“之前是誰在車上說——‘一件衣服,不用這麼麻煩’的?”

“……”

寫生完那天,正好碰上周三。學校放的兩天修整假碰上周末,假期就延長成了四天。

鄭意眠還記得,剛要來W大的時候,袁雅千叮萬囑:“放假了就回家來,媽媽給你把不想洗的衣服洗了,再給你做幾頓好吃的。”

到家之後,袁雅問她:“寫生和軍訓怎麼樣?”

“還可以,”她說,“就是天太熱了。”

自然是免不得一頓閑聊,她家家庭氣氛好,很容易就讓人覺得愉悅。

在家休息兩天之後,鄭意眠就回學校了,這兩天李敏課沒少催她,說等她一來就能去密室逃脫了。

回寢也沒多久,李敏立刻跳起來道:“票買好了,走吧,逃脫去!”

兩個人到了密室逃脫,梁寓和趙遠已經在那兒等着了。

老闆問:“人到齊了是嗎?那我就把兩個房間給你們……”

鄭意眠:“……兩個房間?”

“啊對是這樣,這裏是兩個人一個房間最好,我和趙遠打算去這個第一間,那你們倆就去第二間吧!祝好運么么噠!”

飛快說完這段話之後,李敏拉着趙遠閃進了第一個房間。

鄭意眠:?

算了……習慣了……

她跟老闆講:“那麻煩給我們第二間開一下門吧,謝謝了。”

老闆領着他們走到第二件房的門口,開門放他們進去。門鎖上的那一刻,裏面的燈全部熄了。

牆上似有鬼火綽約地閃動,骷顱頭、血手印、被刷上紅漆的裏間的門,無處不透露着森冷可怖的氣氛。

鄭意眠挪了挪腳,就感覺到腳底也有什麼。

裏頭的光僅能視物,鬼屋密室逃脫的感覺就更強了。

梁寓站她旁邊,並不害怕,為了緩解她緊張的情緒,他還特意放大音量:“不用怕,我來就好。”

這個房間很大,門很多,需要一個個開到最後,才能拿到最終要的東西。

首先,是應該找第一個鐵門的鑰匙。

鄭意眠伸手抓了個盒子,一打開,裏面就噴出粘稠的紅色顏料——

她是真的受驚了,手一松,盒子直接掉到桌面上。

她下意識直接回頭去找梁寓,抓住他袖口,發出了一聲,類似受驚后的低聲嗚咽。

“沒事,”梁寓拍她背,“假的,硃紅色顏料。”

他看她還懵着,拿了張紙給她擦乾淨手指,動作很輕柔。

大概過了十分鐘,鄭意眠終於說服好了自己,恢復過來,準備繼續找。

找的時候不知道碰到了什麼按鈕,“滋滋”兩聲,像是什麼東西打開了——

裏面居然還有台電視機!

鄭意眠的驚呼正要逸出口,忽然有人捂住她眼睛,手掌溫熱,在她要看到恐怖畫面前及時制止住。

梁寓站在她身後,聲音帶着一股被砂礫蹭過的低啞,低啞卻不堅硬,又帶着一點溫柔的音調。

“別看,有點嚇人。”

她心砰砰狂跳,不知是因為什麼,但雖看不到畫面,卻仍能聽到那股被無限拉長的聲音……

梁寓湊近她耳邊,試圖分散她的注意力:“十九減十四等於多少?”

鄭意眠:“……五。”

他聲線稍冽,微沉:“八十七減八十五呢?”

她逐漸聽不到電視機里的聲音了:“……二。”

“那……”梁寓頓了頓,旋即問道,“九減八等於……?”

——九減八等於?

鄭意眠抿抿唇,道:“一。”

“嗯,”他聲音里攙着笑,像午後的貓懶洋洋地打過一個呵欠,“對。”

電視機里的東西終於放完,梁寓鬆開捂住她眼睛的手,扶住面前的紙開始做記錄。

鄭意眠太緊張,連他話外音都沒有覺察出一丁點來。

鄭意眠心有餘悸:“剛剛電視裏有線索嗎?”

梁寓點頭,把自己剛剛看到的線索整合出來,在紙上列出一串數字。

鄭意眠看了看上面有些奇怪的數字,把自己剛剛找到的一個小紙條拿出來,展開,放在數字上。

數字剛好填滿了紙條上被人為挖出來的空格。

“數字是解鎖的密碼嗎?”鄭意眠皺眉,“可我剛剛看到,鎖有鑰匙孔,不是拿鑰匙開的嗎?”

“去看看。”梁寓說。

兩個人走近了,才看到鎖上的玄機。

哪裏是什麼鑰匙開的鎖,鑰匙分明只是混淆視線的擺設,做個樣子罷了,這鎖其實是個密碼鎖……

鄭意眠把剛剛找到的密碼往上試了試,咔噠一聲,鎖開了。

掛着鐵鏈的門嘎吱地響動一陣,終於打開。

梁寓率先進去給她探探路,確定沒什麼特別可怕的東西后才讓她進去。

面前的一整面牆上,全是紅色手印。

鄭意眠看得頭皮發麻,退到一邊去找別的線索,一個人摸索的時候,想到剛剛的場景。

……是後知後覺的。

他皮膚的觸感、他的聲音、他的氣味、他的吐息。

他及時給她擋住畫面的時候。他為給她分散注意力說話的時候。

鄭意眠闔上眼睛,眼皮輕顫。

適應了一開始的氣氛,後面也就沒有那麼可怕了。

更何況還有梁寓在身邊。

兩個人花了三個小時通關,按響牆上的通關鈴的時候,老闆進來,還有點兒驚訝。

“你們是這一個月來,第二個通關的。”

李敏跟在後頭問:“那個,是不是有獎品?”

“有啊,”老闆笑眯眯,從梁寓手上拿過那個小盒子,用鑰匙打開遞給他們,“這條項鏈送給女生。”

絲絨布里,躺着一條Tiffany的鎖骨鏈。

鄭意眠伸手,把那條鎖骨鏈拿出來,攤在手心看着。

遠處的李敏小聲跟趙遠驚嘆:“這裏通關獎品這麼貴的嗎?”

趙遠用“我這雙眼看透太多了”的眼神看着李敏,反問:“你覺得老闆會這麼大方嗎?”

李敏:“……”

旋即,恍然大悟道:“啊,這個是,梁寓買的嗎?”

“拖着我逛完商場,我腿都快走斷了才選中這款,”趙遠嘆息,“你覺得老闆,一個快四十的中年男人,能有這麼好的審美嗎?”

李敏贊同地點頭:“確實,梁寓審美挺好的。”

趙遠:?

拿完獎品,核對了一下沒有東西落在這裏,四個人就離開了。

剛出門,李敏突然想起什麼,跟鄭意眠說:“對了眠眠,我們要開始選全校公選課了,你選了沒?!”

“還沒,”鄭意眠說,“準備回學校選。你們選了嗎?”

李敏:“我們那天一起選的,剛開放選課網卡得不行,我們怕後面沒課了,就選了籃球課。”

“沒事,我回去再選。”

回到寢室,坐下來打開電腦,進了學校教務系統後台。

李敏問:“怎麼樣,還有課嗎?”

鄭意眠沉默了一下:“……只剩健美操了,我選健美操吧。”

室內健美操,風雨無阻,周周開課。

李敏神色複雜:“那你……”

“沒關係,”鄭意眠說,“既然選中了,是天意,我去上唄。”

李敏安慰她:“沒事,我剛剛問了趙遠和梁寓,他們倆也都沒選課,估計現在就剩個健美操了,你們可以一起去。”

說完這個,又說了點別的,李敏似是想到了什麼,把話題繞回很久之前的某個話題上。

“我忽然想起來,不久之前誰跟我說,肖楓好像被他們班班導叫去問話了。”

鄭意眠停下手中動作,側了側頭,眼尾捎出點兒旁的情愫。

“問什麼了?”

李敏側了身,不知道為什麼帶了點隱秘感,壓低聲音道:“問他為什麼在寫生基地和梁寓打架,梁寓好像一起被叫去了。梁寓不說話,肖楓自然也就不敢說,只是說自己做得不對,是私人恩怨,然後道了歉什麼的,這事才揭過去。”

再怎麼說,浴室那事兒也只是在有些學生口裏傳來傳去,班導大概是只聞打架,不聞原因的。

並且,寫生時候那件事一過,基地老闆可能是覺察到什麼,立刻給浴室外面也加了帘子和鎖,算是竭力杜絕二次發生。

她們也都加強了警惕,打架的事也就鬧了那麼一下,拋物線似的,沸騰去最高點,然後熱度緩緩跌落,最後以一種盡量協調的方式解決掉了。

肖楓雖然有錯在先,但梁寓也把他傷得不輕,假如深究下去,對大家都不好。

周三下午,健美操開課。

鄭意眠提前到了,不過一會兒,趙遠和梁寓也來了。

後來又稀稀拉拉湧進一大批人,像舊友重聚現場。

“我靠,你怎麼也上這個課?”

“沒課選了啊,只剩這個了。”

時間一到,老師站在大鏡子前:“好,現在大家面對我呈四橫排集合。”

鄭意眠選了個位置站好,就聽到後面的趙遠又在講話。

她猜測,那梁寓也應該站她後面。

老師先開始教的是熱身,活動腕關節,拉拉韌帶。

鄭意眠身體軟,那種坐在地上手伸開碰腳尖的動作,很輕鬆就能完成。

老師也發現了她。

“大家都認真一點啊,像右邊這位同學一樣,一定要下去,不然大家就白選這個課了。”

有身體特別硬的,老師按着背就往下壓,疼的人嗷嗷直叫喚。

那個叫喚的人就是趙遠。

後來發了瑜伽墊,老師教他們新的動作。

“腰不好的同學注意了,這個動作能看出你們腰部情況,要認真做啊。”

趙遠又是動作不達標的那個,老師走到他旁邊幫他:“怎麼又是你?”

趙遠又開始叫。

“老師老師,真不行了,我腰要斷了……”

老師隨口一說,鬆開手:“你腰不行啊,在寢室經常打遊戲不動吧。”

此言一出,男生都笑開了。

“趙遠,你腰怎麼回事啊,怎麼不行啊?”

“這可真是太讓人意外了。”

“震驚!健美操課意外發現趙大哥的小秘密!”

“滾你們媽的,”趙遠抬頭,“在座誰能下去的?誰腰好的,來,做成嫂……那個,鄭意眠那個樣子給我看看。”

沒人回答趙遠,趙遠回頭看後面的梁寓。

梁寓聲音很淡,沒情緒似的,但要仔細聽,又能從裏頭聽出一點嗤笑。

“別看我,我腰好。”

趙遠:“……”

“好,現在大家把墊子放在我右邊,然後站回原位。”

“下面,全體男生注意——今天任務,三十個掌上壓。”

底下一片嘩然。

“這麼猛?”

老師叉腰,笑了:“三十個還猛啊?男孩子做三十個掌上壓很輕鬆了吧。”

“輕鬆輕鬆,來,剛剛誰說猛的?”

“行了,別跟我在這兒扯,”老師擺手,“快下去,聽我口令,三十個。下個星期四十個啊,然後循序漸進。”

女生們全站在一排看熱鬧。

鄭意眠也轉身去看,梁寓就剛好在她面前。

他衣服袖子被挽至手肘以上,露出線條明晰好看的肌肉。

雙手撐着下趴的時候,青筋凸起,走向在白皙的皮膚上顯得異常明顯,有種聲嘶力竭似的性感。

劉海兒軟趴趴地垂下去,看不清他的臉。

“開始,”老師邊走邊巡視,“一……”

“二……”

“……”

“十五……”

梁寓的掌上壓做得比老師報得還快。

老師說到十五的時候,梁寓已經做了二十一個了。

他動作規範,胸膛着地,衣服隨着動作來回晃動。

或許是離得近,她還能聽到他,裹着啞意的微喘。

撐在地上的指尖泛白,指節乾淨。

鄭意眠本來沒注意到,奈何身邊的女生實在是太激動了,她們滿面通紅,目光好像放在梁寓這邊,捂着嘴竊竊低語。

等等……臉紅?

“好了,三十個,大家恢復一下站起來啊,”老師插着腰,“挺多渾水摸魚的啊,你們反省一下,誰沒做完心裏清楚。下次來我們繼續做——不是我說,大家正值青壯年,做這個應該非常輕鬆啊,一個二個跟萎縮了似的是為什麼?平時還是要多多鍛煉。”

梁寓站起來,拍了拍手上的灰。

“接下來,仰卧起坐,男女生一起。”老師揮手,“先給你們休息五分鐘,喝水去吧。”

休息完之後,老師喊聲集合:“男女生分為兩排,面對面的負責壓腿,做完一輪換一個人,懂我意思吧?”

鄭意眠眼睜睜看着大家分成兩排。

眼睜睜地發現自己,再一次,成為了,站出來的,那一個人。

“哦對,今天有個女生請假,”老師看着自己手上的名單,“確實缺一個。”

鄭意眠四下環顧,想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是那唯一一個落單的人。

然後,她驚喜又悲哀地發現,並不是。

驚喜的是她並不是唯一一個落單的人。

悲哀的是,對面缺了一個隊友的,是異性。

這個異性她還認識,就是剛剛在她對面做掌上壓的梁寓。

“別墨跡啊,”老師用筆敲敲名冊,“趕快給我開始做,十五個一組,做兩組。”

大家又重新拿回墊子,此刻,收到指令,梁寓已經在墊子上躺下了。

鄭意眠看大家都開始了,自己站在這兒杵着也不是什麼辦法。

況且仰卧起坐,得有人給壓着腿,才好做一些。

她也沒多想,彎下腿,省着力,膝蓋壓在梁寓腳背上,與此同時,手扶住他的膝蓋。

梁寓身子一滯。

鄭意眠沒有察覺。

老師敲敲名冊:“好,第一個,起——”

梁寓腹部用力,很快背部脫離軟墊。

他雙手握拳放在耳邊,彎腰,身體前傾——

她垂眸看他。

距離無限拉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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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少吃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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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馬上,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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