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半路殺出的告白
第3章半路殺出的告白
大家找遍房間,發現一件很離奇的事。
“不好了!營長沒了!”
通知的人偏偏一張哭喪的臉,搞得好像營長真的沒了。
兩個連長憋笑憋到內傷,揮揮手,小聲道:“哪兒沒了,是跑到你們校長那兒告狀去了。”
在座各位皆嘩然,一陣不可置信的抽氣聲響起。
“你們說你們,好好爭辯一下就成了,怎麼搞得人營長都下不來台呢?營長虛張聲勢你們不曉得啊?”連長扶額,卻偷偷給他們比了個大拇指,小聲說,“幹得好。”
“營長氣個半死,說自己要是不回來,就要被你們整死了,”另一個連長笑嘻嘻,“他還說要不是對面那個跆拳道黑帶,他也不至於走。”
“這完全是逃兵啊!”趙遠氣得想笑,“他好垃圾啊,連比賽都不敢。”
“就是!”大家附和,“營長垃圾!”
“反正我們贏了啊,”趙遠揮手,“對面不打自降,low的一匹。”
連長招呼大家站一起:“你們最好慶幸營長投降了,不然萬一真幹上架了,你們贏了,我沒好果子吃;他贏了,你們以後軍訓沒好果子吃。”
有人問:“連長,你們怎麼忽然都走了,安排營長教我們啊?”
“有人告狀唄,說你們紀律散漫,每天軍訓都在笑。營長覺得我們倆沒本事,決定親自來降服,結果被你們降服了。”
“台上那個叫梁寓是吧?”連長笑了笑,“你還有兩把刷子,氣場完全壓制我們營長啊。”
後面的訓練里,為了給連長掙回面子,大家都特別“雙標”。
第五天的時候,營長來視察,準備看看這群不服管的怎麼收拾自己的教官。
為了防止意外發生,營長還把團長一起帶來了。
“你看看這群人平時多跋扈吧。”
連長小聲說:“營長來了,大家配合一點賣力一點啊。”
“稍息!立正!向左轉!跨立!”
跨立的瞬間,大家氣勢磅礴地乖巧喊口號:“一!二!”
營長:“……”
團長一臉嚴肅,看着營長道:“我看他們挺乖的啊。”
連長:“立正!向團長問好!”
全體:“團長好——”
“向營長問好!”
全體一陣稀稀拉拉的:“切——”
團長壓低聲音,眼神嚴厲:“看來大家對你有意見。”
有人說:“他看不起我們藝術院。”
團長點頭,示意他們不要再說。
當二人走遠之後,大家才聽到團長道:“檢討一下自己,不要總說那個院品行如何,我看他們都很聽話。”
聲音雖然壓小了,但大部分人都聽到了。
李敏偷笑:“被領導批評了吧。”
都開始幸災樂禍。
“活該,誰讓他看不起我們,我們能進藝術院,文化分最起碼也夠上個一本了好嗎,哪裏輪到他看不起了。”
“就是,這明顯就是在別的地方養成的刻板印象,這鍋我們不背。”
“估計他以後都不敢來視察了,你看他現在這幅卑躬屈膝的樣子,看着就讓人暗爽。”
爽過之後,很快又到了午飯時間。
食堂太擠,鄭意眠和李敏就去準備去學校外面吃。
選中了一家水煎肉,進去才發現,裏面只剩一個四人桌。
她們倆剛坐好,發現梁寓和趙遠也進來了。
趙遠四下看一遍,這才耷拉着嘴角道:“沒位置了啊……”
鄭意眠站起身,朝他們揮揮手。
梁寓的目光挪到她臉上。
她指了指自己這一桌,示意大家可以一起吃。
趙遠正要走,梁寓撞一下他肩膀,抬眸往前看:“裏面有位置。”
趙遠喜不自勝,趕快在裏面找了個位置坐下。
鄭意眠和李敏是面對面坐的,也就是說,二人身邊,都分別有個空位。
趙遠傻不愣登地沒意識到,一屁股栽到鄭意眠身邊。
直到梁寓皮笑肉不笑地着看他,眼角半搭,雙手抄在胸前。
趙遠偏頭一看,心裏暗叫了一百個大寫加粗的“壞了”,趕快蹭地一下站起來。
正在看菜單的鄭意眠奇怪地看他:“怎麼了?”
梁寓繼續笑。
趙遠搖頭,乾笑,坐到李敏旁邊:“我喜歡坐靠窗的位置……哈哈。”
鄭意眠又想講話,趙遠死命搖頭:“你不要和我講話了!快點菜吧!”
“你餓了嗎,”鄭意眠又翻一頁菜單,笑吟吟的,“今天我請你們吧,想吃什麼?”
梁寓坐到趙遠對面,眼皮掀開一點,看着他。
意為——
她今天的前三句話都是跟你說的。
趙遠用眼神表達自己的顫抖:我不是……我沒有……
鄭意眠抬頭,問他們:“嗯?要不先點個四人套餐,或者單選也可以,你們選什麼。”
趙遠:“我選擇死亡。”
“別不說話啊,我還得感謝你們,尤其是梁寓,”鄭意眠撐着腦袋,挑出一點笑,“上次幫我站出來說話,還幫我爭取了休息時間,正不知道怎麼報答好……”
趙遠脫口而出:“不如以身……”
“相許”兩個字被梁寓的眼神重新壓進去,趙遠抓抓腦袋,道:“我的意思是,這裏有刺身嗎?”
“水煎肉的店沒有刺身啊,”鄭意眠皺眉,“要不我們搭車去外……”
“不用了,”梁寓垂眸看她,聲音沾上一抹不自知的柔軟,“你自己看着點就好,我都可以。”
既然梁寓有了點菜的趨向,鄭意眠索性把菜單拉到二人中間,往他那邊坐了坐。
“先點個套餐,套餐里甜點也有,還有芝士,然後我們再點一盤炸雞和年糕,加一份水果拼盤,再點份飲料。不夠再加,你覺得呢?”
梁寓根本不知道她在說什麼了,感覺到她手肘似有若無地碰上自己手臂,觸感溫軟。
她的聲音像是在水鄉的咿呀軟語中被泡過的,每個音節都和緩清晰,一寸一縷都掛着軟糯的笑意。
他喉結動了動,清清嗓子,明知故問:“哪個炸雞?”
鄭意眠伸出手指指了指菜單上唯一一個炸雞:“這個。”
她手指白皙,但指尖處,從指甲蓋中透出的顏色卻沾着淡粉。
梁寓心一顫,伸出手指,也把手指搭上菜單圖片處:“……這個嗎?”
碰到她的手指了。
感覺不到溫度,似乎是溫的。
光是這麼簡單地觸碰到一點,他就覺得需要很大的力氣,把心裏湧起的躁動全部壓下去。
鄭意眠完全沒有意識到這場有預謀的“碰瓷”,點頭:“這個,你吃嗎?”
梁寓聲音微啞,看着她唇瓣一張一合,好半天才開口道:“吃。”
一邊的趙遠把手機噼啪按得飛起。
他正在給室友發消息:【你寓哥蕩漾了,蕩漾了,嘖嘖嘖。】
【我百臉懵逼,眼睜睜看着他就悄咪咪地以為誰也沒發現地碰了一下別人的指尖,哎喲,那給他蕩漾的。】
【我操,我跟他這幾年了,沒見過他這種……類似於……抿唇偷笑的樣子?】
【不行,我瞎了。】
吃飯的時候,鄭意眠想起什麼,笑着問梁寓:“對了,我一直挺好奇的……你真的跆拳道黑帶啊?”
如果真的黑帶,聚會上打架那麼厲害,就有原因了。
“假的,”梁寓面不改色,把章魚撥到她那邊去,“我沒學過跆拳道,趙遠蒙他的。”
“當時看你眉都沒皺一下,還以為是真的。”
跆拳道都沒學過,還能輕鬆制服兩個人,混世魔王這個名號還真不是浪得虛名的。
趙遠笑呵呵:“他這個人呢,最擅長把假的裝成真的,真的裝成假的,比如喜……啊!”
鄭意眠:“怎麼了?”
說完就往底下去看。
“沒事沒事,”趙遠笑,“怪我,我話太多了。”
李敏這會兒終於插嘴了:“比如喜,喜什麼?你還沒說完。”
趙遠無語凝噎,向梁寓投去求助的目光。
梁寓挑挑眉:你自己挖的坑,自己填。
趙遠一邊吃沙拉,一邊乾笑道:“比如洗澡,我們非說他有八塊腹肌,他非說自己沒有,謙虛了謙虛了,哈哈哈……”
梁寓:“……”
鄭意眠側頭,探尋道:“你們平時……都一起洗澡嗎?”
趙遠還沒來得及說話,梁寓冷淡地和他撇清關係。
“他我不清楚,我是直男。”
趙遠:?為什麼我你不清楚?
晚上回寢之後,趙遠不知道收到誰的消息,問梁寓:“寓哥,我有個朋友說迎新晚會的走秀還差倆模特,問你願不願意去,可以不用軍訓。就是穿那種用紙創作的衣服走一圈就行了。”
梁寓想都沒想:“不去。”
頓了頓,又想到鄭意眠曾說自己不想軍訓,便又跟着補了句:“女模特也差?”
“我問問啊,”過會兒,回他,“差。”
梁寓順着鄭意眠的手機號找到了她的QQ和微信,可謂一箭三雕。
她同意了之後,梁寓把這邊的情況跟她講了。
一會兒,那邊問:【你也一起去嗎?你去我也去吧。】
趙遠路過,奇怪地看着梁寓:“你看什麼呢?怎麼無緣無故笑?”
怎麼不該笑。
她現在對他,已經有點異於常人的依賴感了,雖然很淺,但好歹聊勝於無。
梁寓笑着打:【你去我就去。】
最後兩個人當然是去了。
去排練之前,首先要找學生會蓋章請假條。
按着別人給的地址,鄭意眠和梁寓去了三教五樓找辦公室。
門牌號對上之後,鄭意眠敲了敲門,就把門推開了。
防盜門居然也會發出“吱呀”的破碎聲調,推開門之後,鄭意眠往裏走了兩步。
裏頭空曠得像個練舞室,只有一面大鏡子。
窗帘被早晨的風吹得鼓成一團,像掛在牆上的兩個藍色洗衣球。
木質的講台上空無一物,只有一個粉筆盒。
鄭意眠徒勞問了句:“有人嗎?”
意料中的沒人應答,鄭意眠站到窗邊,把窗子關起來。
藍色窗帘柔順服帖地落下來,堪堪遮在她腳踝處。
這時候,朋友的消息來了:【錯了錯了,辦公室在四教三樓,你們現在到三教了嗎?快出來啊啊啊,裏面練舞那個學姐超凶!】
鄭意眠趕忙對梁寓說:“我們先出去吧。”
站在門口的時候,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氣死我了,這個教室不會也有人吧?!”
鄭意眠心下一緊,被剛剛朋友緊張的語氣感染,她想也沒想,就把梁寓一起拉進門后。
躲進門后,鄭意眠感覺好像有哪裏不太對?
呼吸聲在門后一隅來回交織,鄭意眠耳根灼燙。
外面的人邊進邊試探:“這裏應該沒人吧?”
伴隨話音一落,外面的人把門,用力往內推了一把。
鄭意眠沒得選,隨着身後的壓力往前踉蹌幾步,撞上樑寓的胸膛。
他的手臂就撐在她身側,清冷雪香夾雜樹葉淡香,逸入她鼻腔,攪得她五臟六腑都不得安生。
她微愣,抬頭去看他,卻正好撞到他下巴。
他垂頭,唇角隱隱有笑。
未幾,梁寓傾身,濕熱氣流噴薄在她耳邊,像給她耳朵罩上一層水霧。
他聲色喑啞,尾音繾綣——
“我們又沒做虧心事,躲起來幹什麼?”
他的氣息里也裹着一股甘甜又清冽的味道,甫一開口,鄭意眠的太陽穴就開始突突跳了。
她大腦當機,感覺從耳根開始,血液一寸寸凝固起來。
……對啊,又沒做虧心事,為什麼要躲?
她茫然地站在那裏,搞不懂剛剛是什麼驅使着自己把他拉進門后。
她悔不當初,滿面通紅,立刻決定推開門出去。
正當她往後伸手,準備推門的時候,外面傳來了一陣……難以描述的聲音。
外面的人……居然在這個教室里……kiss?
鄭意眠手拉着門鎖,是真的,真的不知道怎麼辦了。
現在不能出去,出去了就要撞破別人的親密時刻,但不出去的話,又要和梁寓足尖對足尖地站在這一隅,滿身都是他的味道。
鄭意眠,你真是挖坑給自己跳的一把好手。
她絕望地收回手,不料慣性讓她的手往前晃了稍許,碰到梁寓的皮膚。
是涼的。
她驟然抽手,像只受驚的貓咪般驀然後退——
她還沒來得及說話,門“砰”一聲往後,重重關上。
窗台上兩個小情侶,和門后的他們,面面相覷。
誰知道教室的門鎖又有問題,門響了一下,卻沒鎖上,不知道碰到什麼,又重新彈了回來。
……
靠在牆上含笑的梁寓這才伸手,拉住要往鄭意眠身上打的門。
小情侶嚇傻了,女生反應過來的當下,立刻拉着男友往外跑。
風一樣竄出去之後,外面傳來一聲哀嚎:“誰知道有人比我們還奇葩,躲在門后那啥!”
鄭意眠:?
是了,傳說中的百口莫辯,就是當下了。
她啞然往前走幾步,盯着鞋尖道:“我們走吧。”
梁寓失笑地看着她。
她臉頰處浮現一層稍深的赧意,像有人加重打了腮紅。垂頭的時候,臉側軟肉微微鼓出來一些,像在和自己生悶氣。
……想掐她臉頰。
梁寓低咳一聲,抬眸道:“嗯,走吧。”
在正確的辦公室蓋完章之後,兩個人這才到了排練的教室。
所幸排練並沒有開始多久。
負責排練的學姐拉着他們倆進入隊伍:“你們倆就壓軸吧。”
很快練習開始,需要一組一組地通過學姐的檢閱。
“挺胸,收腹,抬頭,走慢一點……穩一點……好……”
練了兩個小時,有休息的時間。
鄭意眠本身就是討人喜歡的性格,沒過多久,就跟大家聊起天來了。
有人指着一邊的梁寓低聲問她:“這是梁寓嗎?”
鄭意眠見怪不怪了:“嗯,看來你們都認識他啊。”
“哪有,聽說的,說他當時跟營長杠上,還把營長灰溜溜地給嚇走了,”有人笑,“厲害啊,我上一屆也是這個營長帶,太欠揍了,但我們沒人敢反抗。”
“可算是給我們出了口惡氣。”
沒一會,負責排練的學姐又讓大家站好。
經過一輪聊天之後,大家明顯沒有原來那麼拘謹了。
這時候,有個人才終於敢指着梁寓背後說:“梁寓,你背後那一片白色的,是什麼啊?”
鄭意眠:……
是什麼?
是剛剛推他抵在牆上的時候,他蹭到的……
“嗯嗯我也看到了,是不是牆灰什麼的?”
“別逗了,哪來的牆灰,又不是被牆咚了……”
大家討論到這裏,像是突然開了什麼聰明孔,剎那間齊齊噤聲。
除了牆咚,好像沒什麼別的可能了……看樣子還是剛剛才牆咚的……
而剛剛,和他一起去蓋章,一起進來的……只有一個人……
鄭意眠挺直背脊,心虛地晃眼睛:“你們別看我啊,真的不是我乾的!”
梁寓帶笑,語氣里明顯閃過一絲旖旎,不是對着大家,是對着她說的。
“嗯,不是你乾的。”
不是你……還能是誰。
大家頓悟了,齊齊“啊——”了一聲,瞭然地點頭,正色道:“我相信。”
……你們一臉心照不宣的笑,還低下頭使眼色,是相信的樣子嗎?
回寢之後,鄭意眠藉著破碎的閑暇時間畫漫畫線稿,還不忘給自己辯駁。
“一個二個像發現什麼新大陸一樣驚喜,聽到八卦簡直雙眼放光,表情恨不得……”
李敏:“恨不得要你再表演一次牆咚梁大佬。”
“對,”鄭意眠點完頭才回過神來,差點沒氣成河豚,再次敲桌划重點,“我說了,我沒有牆咚,是別人推門,我沒辦法才壓到他身上的……”
老三眼裏有八卦之火熊熊燃燒:“你還壓到他身上了?!”
鄭意眠:“……”
“來來來,”李敏捧着手機,“好事不出門,八卦傳千里。你看,有人給我發消息了!”
鄭意眠懨懨:“發的什麼?”
“我給你念念啊,”李敏咳嗽一聲,對着手機念道,“‘敏敏,聽說你們寢室的鄭意眠好猛,把梁寓壓在305的門后瞎親!’”
鄭意眠:?
想了想,鄭意眠拿起筆,在手繪板上大力塗抹起來。
李敏:“你突然在畫啥呢?”
“雪,我用六月飛雪昭示我主人公的冤屈。”落了筆,鄭意眠撐着臉,看着屏幕上的線稿戚戚道,“我比竇娥還冤。”
“你又畫新漫畫啦?”李敏湊過來,“哇,新畫風我喜歡!”
老三突然轉頭,像是聽到什麼稀奇事一樣,驚訝地看着鄭意眠:“什麼啊,誰畫漫畫?”
李敏:“你別告訴我這幾晚她天天拿手繪板畫線稿,你沒看到?”
老三:“看到了啊,我以為她隨便瞎畫的。”
李敏:“……”
老三好奇心湧上來,刨根問底:“眠眠,你在哪裏畫漫畫啊?”
鄭意眠不好意思了,筆尖點着手繪板,小聲解釋道:“就奚青漫畫的APP上畫一些短篇,現在可能要準備畫畫長篇,正在構思……”
李敏補充道:“你別聽她胡扯,她是簽約的畫手,作者名叫眠衣,說不定你還看過她的漫畫……”
老三瞠目,舉起手機,不死心地往前翻,像在確定什麼。半晌,手機舉到鄭意眠面前:“你是眠衣?我看過你畫的啊!這個《共鳴》的漫改是不是你負責的?!”
鄭意眠掃了一眼,的確是自己的畫風。她手下動作沒停,說:“對啊,《共鳴》本身就很有名了,當時負責漫改的畫手不堪重負,畫到一半放棄了……我當時想閑着也是閑着,就去畫了一話試了下,結果因為畫風跟原畫手很像,就被選中了。”
她以前就喜歡自己畫漫畫,高考完之後暑假太無聊,才正式把畫漫畫這東西提上日程。常年積累的基本功紮實,少女漫類的畫風又正受歡迎,“奚青漫畫”就把她給簽了下來。
她剛開始接的是編劇江筱然有名的劇本《共鳴》,本身是短篇,很快就畫完了。後來也畫了一些自己的小腦洞,雖然沒出道多久,但勝在公司分了一些資源推她,她畫的質量也不錯,現在已經有一小部分的讀者群了。
她還記得就是不久前,家裏出去拜訪某位親戚,恰巧路過奚青公司,她就順便去看了看自己的編輯橙橙。兩個人去了一場漫畫書展,透明乾淨的玻璃後面整齊地陳列着每個公司的新漫畫和暢銷漫畫。
橙橙忽然問她:“眠眠,你想畫一本自己的長篇漫畫嗎?”
實體情懷其實誰都有,但橙橙脫口而出的那個剎那,鄭意眠還是怔了怔。而後,她低下頭,嘴角彎出一個柔和的弧度:“我?我的水平還遠着呢吧。”
“不遠了,你都畫了這麼多篇短篇了,可以畫點長的試一試呀,”橙橙笑得粲然,“試試吧,反正試試又不要成本,目前你雖然不是我畫手裏面最有名的,但是是嶄露頭角最快的,也是最有潛力的。其實那麼多新人里,我最看好的就是你了。”
鄭意眠踩着腳下的方塊往前走,地板上,綽約的影子跟着她的步伐輕微晃動着。她說不上來自己那刻是什麼感覺。
地板上的箭頭戛然而止,直指的地方是這段路的終點。鄭意眠足跟踩在箭頭最尖處,抬頭往上看——是暢銷且長銷的精品漫畫名單。
橙橙忽然就打了個響指:“只要你好好畫,我覺得你出現在這上面不算什麼難事。保不齊下一個出現在這個名單上的,就是你呢。”
鄭意眠眼睫輕輕地動了動,落在眼底的投影讓她的下垂眼看起來都朦朧了幾分。她笑聲輕柔,乾淨又純粹,像羽毛落在迤邐地毯上。
橙橙五根手指在她面前展開,又合攏:“就不說什麼明年後年了,我覺得——五年之內,肯定能。”
話題最後不了了之,鄭意眠也當橙橙只是激勵她,沒太敢懷着那種雄心壯志,但確實是開始構思那本新長篇了。
老三自然是不知道事情的起源經過的,只是整個人坐在椅子上,往後轉,手還死死抓着椅背,旋轉椅左右晃蕩,她仍舊不可置信:“我居然和漫畫家住一個寢室誒。”
鄭意眠:“你抬舉我了,我就是個小畫手。”
“來日可期啊!”李敏高舉水杯,“苟富貴,勿相忘。”
老三想了想,頗為贊同:“怪不得有底氣牆咚梁寓,眠眠好樣的!”
鄭意眠太陽穴突突跳着:“……為什麼話題又說到這個了?”
事實證明,無論話題想往哪個方向繞,最後都得回到梁寓身上去。
沒辦法,誰讓他們的生活簡直是息息相關呢。
後面排練的日子過得比軍訓輕鬆多了,每天只需要按時走走步,把站位順序什麼的過一遍,就可以回寢室自由休息了。
一晃,就到了迎新晚會。
那是她們第二次穿需要展示的服裝。
因為那服裝是創意設計,是用紙做的,自然就很脆弱,扛不住來來回回地試。況且平日意外總難避免,學姐怕不小心把衣服給弄壞,迎新晚會就沒法兒穿了。
要上台前,鄭意眠其實一點都不緊張。她靠在窗口往外看星星,一邊看還一邊想着自己的漫畫主線。這次她打算畫一個系列的故事,由一個特別的店鋪引申出三……
“啊!”
東西沒想完,忽然聽到一聲驚叫。伴隨着驚叫,還有布料撕裂的聲音。
鄭意眠回頭去看,發現是學姐不慎摔跤了。
此時,學姐一手捂着手臂邊的衣服,一邊抱怨:“我都讓你們去一邊玩了,明知道我穿高跟鞋還來撞我……”手鬆開,看了一眼衣服,“這下完了!衣服裂了!怎麼辦?”
被吼的女生們明顯一愣。
“什麼啊,幹嘛怪我啊,大家都穿高跟鞋啊,又不是就你一個。”
“我們又沒撞你,就碰了一下,是你自己沒站穩,幹嘛那麼凶?”
鄭意眠見要吵架,上前看了一眼衣服,伸手觸了觸:“撕都撕開了,爭執也沒用了。裂口也不是很大,嘗試着補一下吧。”
“沒用的,”學姐說,“要麼用針線,要麼粘起來,可是弄起來會很醜啊,這種服裝本來就是一次性的……這下完了。”
“其實也沒關係,大家站得遠,看不到裂痕的。”
“這我知道,但是上台前忽然弄出這種烏龍,這麼大一條口子,就很影響人的積極性啊……”
果然,鄭意眠抬頭一掃,感覺大家也都被學姐沮喪的氣氛感染,一個二個皺着眉,一幅怒其不爭回天乏術的樣子。
她可不這麼覺得。
“還好,只裂了這麼小一個口,”鄭意眠低頭,想了想,旋即開口道,“這裏有顏料嗎?”
大家對她突然勝券在握、揚起的聲調感到好奇,希望好似在她這種昂揚的聲調中被燃了起來。
學姐帶着點兒希望問:“你想幹嘛啊?”
一直站在她旁邊的梁寓,想到什麼,忽的,又緩出一個笑來。
鄭意眠拉住那塊布料看了看,旋即道:“看看能不能用別的方法補救一下。這個衣服,我可以在上面畫畫么?”
“可以畫,”學姐一愣,這才趕快點頭,回身對身後的人說,“你們找點顏料來!”
有人把顏料找來的時候,鄭意眠正巧構思好。
她拿一隻白雲筆,在水裏蘸了蘸,蹭了點淺藍色,問:“還有多久上台?”
梁寓看了一眼腕錶,抬眸道:“十五分鐘。”
鄭意眠垂下眼睫,光影在她下眼瞼晃出一排摺扇似的陰影。
她略微思忖,很快道:“夠了。”
後台里,大家發出片刻驚嘩聲,像巨石投入海底,很快平息。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鄭意眠身上。
她眉間並沒有什麼煩躁的情緒,並不把這件事當成一件讓人心煩的意外。
在大家齊齊沮喪的時候,她周身的氣場,卻是讓人倍感舒適的積極。
有人看她在衣服上勾出基本形狀,同朋友說:“她好樂觀啊。”
“有能力有底氣才能這麼樂觀吧。”
“我不覺得,我覺得她應該是,本身就會把事情往好的方面想,類似於那種……元什麼……”
“元氣少女?”
“對對對,就是這個。”
低聲討論中,鄭意眠已經畫好基本形狀,用線縫合過開裂處后,就開始上色了。
因為衣服的材質原因,被縫合的那一部分,確實不太好看,特別明顯。
她貼着裂痕處,畫出了一朵曇花。
開裂處在肩周,她索性直接把裂痕處畫上根莖,沿着根莖一路往上,在學姐脖頸一側,畫上了花瓣。
最後,她用黑色在根莖上勾勒一通,做出花被捆綁在衣服上的視覺假象。
這麼一來,剛剛明顯的縫合形狀恰好被壓住,根本看不出了。
大家彼此交換了一個驚訝的眼神。
“美術系系寶名不虛傳啊,這反應能力和改造能力真不是蓋的。”
“人如其畫,太美了吧。”
而且花還是畫的曇花,畫的意向和這件衣服與走秀都不謀而合。
鄭意眠坐在空空如也的長桌上,側身太久,肩膀上的衣帶止不住地往下滑。畫完之後,她說過“好了”,學姐就迅速站起身,去鏡子前看成品。
梁寓站在鄭意眠面前,看她遙望了一眼有些距離的水桶,維持側腿坐在桌上的姿勢,將畫筆的木質筆桿橫着咬住。
她的唇瓣沾着絲絨感的正紅,唇線明晰,柔軟的嘴唇與筆桿構成鮮明的對比。
她今天的妝容精緻,有一兩縷碎發從耳邊滑落,墜在頰側。
鄭意眠左手撐着,垂頭伸右手去拉衣帶,鎖骨上窩深深凹陷,顯出一截漂亮白皙的鎖骨。
手指蹭上肩頭,拉起那截不聽話的衣帶,掛上肩。
梁寓喉結一動,想起了七八十年代的香港電影。
背景被鍍上一層曖昧暖黃,她就在視線正中央,一舉一動都浸着一種克制又放肆的美艷。
梁寓走到她面前,俯下身,伸手去取那隻畫筆。
鄭意眠一愣,這才想起鬆口。
他以指腹蹭過筆桿,將她不慎沾上去的口紅抹掉,這才把筆扔進桶里。
明明是很平常的動作,卻因為梁寓的沉默和目光幽深,無端鬧得鄭意眠臉頰發燙。
“好啦,我們上場啦!”學姐笑,“你們誰拉眠眠起來一下啊。”
就近的男生走上前,正準備伸手拉鄭意眠,忽而接受到一層,堪比冬日冰霜的目光。
他看着梁寓,居然生生被那道目光懾得收回手,手肘繞了一圈兒,最後抓了抓自己的後腦勺。
梁寓略顯滿意地側了側頭,走到鄭意眠面前,俯身,伸手。
鄭意眠滯了滯,旋即搭上他乾燥的手心。
莫名其妙地,她又想起那間教室門后種種,他帶着笑的聲音,灼燙的呼吸,以及微涼的手指。
鄭意眠闔眸,把想法全晃掉。
樂聲起,第一組模特順利走步完成開場。
唱歌跳舞的節目看多了,來一場視覺極其享受的走秀也是很好的。
學姐帶着鄭意眠“改裝”過的衣服上台時,下座傳來驚呼。
就連鄭意眠身後的女生都探頭去看,邊看邊說:“真的挺好看的,跟高定款似的,像是人在Dior秀場上看秀。”
一波驚呼未平,一波驚呼又起。
鄭意眠和梁寓上台了。
或許是傳言的力量委實強大,又或許大家是純粹看臉和身材。
從兩個人上台開始,尖叫和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叫喊就一波波湧來,很多人都站起來一睹兩位風雲人物的風姿,把手上熒光棒揮得疊影一片。
走了幾步,鄭意眠聽到有靠近台邊的人問:“大家這麼激動幹嘛?”
有人回她:“這就是鄭意眠和梁寓啊,在三教門后躲着么么噠的兩個。”
鄭意眠差點踉蹌:?
底下還在討論。
“看鄭意眠不像那麼兇猛的人啊,看上去還挺清純的。”
“不化妝就是清新美這一掛的,化了妝就帶點兒美艷了,這樣才能hold住梁大佬嘛。”
“不過真看不出來,她居然敢在學校里……”
鄭意眠腦仁發痛。
梁寓卻不一樣,他全程帶笑,看得出心情大好。
台下,趙遠正跟室友討論:“今天的寓哥心情好,終於不像我欠他五百萬的樣子了。”
“為啥心情好?”
趙遠遠目,微嘆道:“可能是戀愛了吧。”
好不容易走秀走完了,大家齊齊退了場。
鄭意眠腳踩一雙恨天高,剛到後台就看到李敏朝她揮手。
她走過去,問:“你到這兒來幹嘛?”
李敏小聲說:“我來告訴你,你和梁寓的浪漫愛情故事幾乎全校皆知了。”
鄭意眠:“……”
是啊,全校都認為她鄭意眠饑渴到把人壓在教室門后不可描述,真是有夠浪漫的。
“沒有啦,”李敏伸出手機給她看,“我怕你沒看到群里消息,來通知你的。我們休息兩天之後,要出去寫生了。”
鄭意眠驚詫:“……寫生?這麼快?”
“我看學校是瘋了,”李敏抱怨,“以前都是大二出去寫生的,不知道今年怎麼搞的,新生也要去寫生……是不是看我們軍訓太不乖了?還是想看看我們的水平?”
鄭意眠問:“去哪啊?”
“反正是去小地方,我忘了叫什麼村,反正特別遠,坐車要坐十幾個小時。”李敏說,“記得買好畫材。”
語畢,鄭意眠正在思索,李敏撞了一下她的肩膀:“寫生大家住一棟樓哦。”
鄭意眠略抬眉,感覺到李敏的欲言又止:“……想說什麼?”
李敏伸出大拇指:“梁寓可能就住我們樓上哦。”
鄭意眠:“……”
鄭意眠的節目結束,她和李敏就率先回寢室去了。
走到寢室附近,正要下樓的時候,看見底下一排燈光晃動。
從上往下看,正好能夠看到清楚的形狀,是用蠟燭圍成的愛心。
愛心旁邊,還升起幾個氣球,把整個場景都拉得很浪漫。
李敏挽着鄭意眠,道:“哇,告白啊,不知道是跟誰?”
鄭意眠:“快走吧,反正跟我們也沒關係。”
下樓下到一半,能看見愛心蠟燭旁邊圍了一大圈人,中間的人還抱着一個巨大的熊玩偶。
那群人看到鄭意眠之後,忽然爆發一陣尖叫。
鄭意眠一愣,看有人朝這邊走來。
李敏拉鄭意眠袖子,小聲叫:“跟你告白的吧?”
鄭意眠看了一眼來人的臉,皺眉想了好一會兒:“但是我不認識這個人。”
“肖楓你不知道嗎?”李敏着急得要死,“你不認識別人,但是別人可能認得你呢?”
兩個人走到路中央。
肖楓伸出手裏的玩偶熊,在一片口哨聲中悠然開口:“你好,我是設計系的肖楓,關注你很久了。”
面前的人甫一開口,鄭意眠就開始思考拒絕的理由了。
梁寓此刻,正跟着趙遠在台下看節目。
他本來想直接回去,但趙遠非要拉着他看一個什麼教官表演,不得已這才留下。
趙遠看他在一邊打遊戲,自己也拿出手機準備打遊戲,手機屏幕一摁亮,看到幾條消息,差點把手機扔出去。
“我靠!”
引得大家頻頻側目往這裏看。
梁寓睨他:“又大驚小怪?”
“我沒有,不是,”趙遠眨眨眼,回神道,“我靠,我就說肖楓今天怎麼不來看節目,原來另有準備啊!”
趙遠掰着梁寓肩膀,想起肖楓幾乎可以寫成一本書的撩妹史,神色複雜:“寓哥,就我之前跟你說過的那個,女朋友一抓一大把的肖楓,今晚在嫂子樓下,跟她告白了。”
梁寓的目光從遊戲屏幕上挪開,眯眼:“告完了?”
“沒有,剛開始,”趙遠揉腦袋,“據說現場佈置得可浪漫了,有一朋友說,是女生都很喜歡的那種……”
趙遠還在喋喋不休:“也不知道嫂子喜歡什麼類型的?我們怎麼辦,有沒有什麼對策?要不我們……”
梁寓扯開板凳,飛快站起身離場。
趙遠拿着衣服追出去:“你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