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南安王世子
啊——
路人尖叫不絕於耳。那屍首異處的模樣也着實可怖。林硯但覺手上一痛,這才發現由於方才的力道,虎口被震裂了些許。他反手倒握劍柄遞給先前那個護衛,“好一把利刃,可惜了!”
護衛一愣,這聲音冷得都能聽到冰渣子碎地的聲音,尤其那句可惜了。有利刃在手,卻枉顧他人性命,豈不是可惜了這等好兵器?
他面色一肅,猶疑着接過,“多謝公子!”
秋鳴白着臉小跑過來,瞧見林硯身上的血,唬得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沒摔下去,“大爺,您沒事吧?”
“放心,這是馬的血,不是我的。”
秋鳴拍了拍胸脯,驚魂未定。適時,那後頭的錦衣少年趕了上來,見着馬兒屍體大怒,“誰殺了我的雪花驄?”
人群又退了兩步,大家眼光不約而同看向林硯。
錦衣少年怒目而視,“馬是你殺的?”
這態度,別說林硯,便是秋鳴也來了幾分氣,迎面直視,“是又如何?你的馬發瘋一樣亂跑,差點傷着我們家大爺,你還有理了!”
那錦衣少年鼻子一哼,揚起馬鞭就甩過來,幸而林硯眼疾手快,將秋鳴一拉躲了過去。
少年的鞭子落了空,更氣了,“哪裏來的狗奴才,這裏也有你說話的份?我這是草原上過來的馬,性子烈上幾分也是有的。訓幾天就好了!可你們偏偏殺了它!你可知,這可是萬里挑一的良駒!我今兒早上才花一千兩銀子買來的!”
林硯橫眉冷對,“你這馬兒價值千兩,不知在你眼裏,這些人值多少?”
少年怔愣,環視了眼四周,卻有好些抱胳膊抱腿傷了的,他眼睛一掃,示意跟着的護衛,“給他們每人五兩銀子看病!”
林硯關節寸寸發白,“五兩銀子,公子好大方!”
少年蔑視一眼,“他們還沒死呢,我的馬卻死了!”
林硯咬牙,指着仍然躺在地上,已經嚇得慌了神的女童說:“那若是死了呢?”
少年瞧這那女童,渾身髒兮兮的,衣服破敗不堪,乃是個乞兒,忽然便笑了,“一個小乞丐,也配和我的雪花驄比?”
人命如草芥!
林硯一口氣賭在喉頭,卡得差點呼吸不過來,偏那少年倒比他還理直氣壯,“來人,把他給我抓起來,我倒要看看,京城哪裏跑來這麼個沒見過世面,不懂規矩的小子,竟敢在我的地盤,當街殺我的馬!”
秋鳴搶先擋在林硯身前,一副拚死護主之勢,雙方劍拔弩張。
一人打人群里艱難鑽進來你,站在中間,伸手攔住,“誤會,誤會!霍世子,這是我姑母的兒子,打揚州過來,到京才第二天,不認得你,也是常理。”
霍世子?能當得起這個稱謂的,除了南安王的嫡子,京城別無二家。林硯微微皺眉,怪不得如此囂張。
霍燁眉宇一蹙,目光在賈璉和林硯身上逡巡了一圈,將手中馬鞭往腰上一別,“既是世交,那便罷了,你叫他給我賠個禮,這事就算了。”
賈璉鬆了口氣,奈何林硯壓根沒理他。
“那恐怕要叫霍世子失望了。”林硯一招手,“秋鳴,你去一趟京兆府求見梁大人,請他過來一趟。若他問你名號,你將父親的名帖遞上去就行。”
霍燁瞬間呆了,“你找京兆府尹做什麼?”
林硯笑了,“難道琉璃街不屬於京兆府範圍內?難道這當街縱馬行兇不歸府尹大人管轄?霍世子也不必說什麼此事算不算了的話。等梁大人過來,自請他來評判。看到時候是霍世子需得因愛馬撒瘋傷了十餘行人負責,還是我因救人不得已殺了世子的愛馬賠罪。”
“你!”霍燁大怒,扯下馬鞭就要砸過去,幸而前頭被林硯搶了劍的侍衛攔住了。
他小聲提醒道:“世子,賈家老太太與太妃乃是手帕交,賈家的姑奶奶嫁的是揚州巡鹽御史林大人,其與聖上曾一同在沈閣老處求學,算得上是師兄弟。此事不宜鬧大。否則,王爺和太妃那邊都不好交代。”
見霍燁氣怒不減,侍衛又說:“世子,王爺今早才交代了,不許世子再闖禍,勒令世子閉門讀書,這會兒,王爺只怕會友結束回府了,若瞧不見世子……”
霍燁身子忽而一顫,打了個哆嗦,咬牙惡狠狠瞪了林硯一眼,“你給我等着!”
一句狠話甩出,轉身一躍上馬,飛馳而去。
賈璉抹了把冷汗,這霍燁的脾氣,他在京里也是見識過幾分的。方才,他可真怕霍燁那鞭子直接甩下來。如今林硯可是老太太的寶貝,若跟着他一同出去糟了禍,老太太哪能饒過他。
林硯卻是看着霍燁離去的方向搖頭冷笑,“霍家若是如此行事,只怕這富貴權勢也不長遠了。”
賈璉一怔,“林表弟這話可說不得。你是不在京不知道。京里誰不曉得,南安王年初才平定了嶺南,班師回朝。如今氣焰正旺呢,便是皇上,也是多有賞賜。”
林硯倒也不反駁,淡淡“哦”了一聲,轉頭扶起乞丐女童。女童大約是因為剛才差點被踩死,收到驚嚇,身子有些抖,怯怯地將手從林硯手裏抽出來,“多……多謝公子!”
林硯看着自己空蕩蕩的手,怔了怔,眼珠忽而一閃,笑起來,取出一枚銀錠子給她,瞅着她摔倒在地時弄傷的額頭說:“去醫館看看吧。”
女童愣愣地將銀子拿在手裏,像是嚇壞了,也不知該怎麼回話。林硯卻已經抬腳走去了前邊的一家成衣店。賈璉莫名其妙,“表弟,我們不回府嗎?”
“自然要回府,只是我這一身的血,若就這麼回去,豈不嚇着老太太?”
賈璉往自己腦瓜子上一拍,“還是表弟想得周道,我倒是忘了。”
換了衣服出來,林硯將染了血的衣物丟給秋鳴,讓其拿去扔了,卻不料被秋鳴瞧見了虎口的裂痕,“大爺,你受傷了?”
“無妨,一點小傷。擦擦藥,過幾天就好了。”
說完,林硯又是一怔,想到霍燁那句狠話,覺得怎麼著自己也得先下手為強,笑着指使秋鳴,“你去一遭沈府見老太爺,將今日發生的事都告訴他,便說,我手傷了,老太爺讓抄的書,只怕要緩一緩。”
秋鳴翻了個白眼,“大爺,你想偷懶就直說,就這麼點傷,你也好意思?”
林硯抬腳踢過去,“叫你去你就去,啰嗦什麼!”
秋鳴嗤鼻,人卻利落地溜走了。
金玉坊。
華衣男子看了一出大戲,眼底譏誚一閃而過,揪過掌柜,森森然道:“你說,我們司徒家的天下,什麼時候成了他霍家的地盤?”
掌柜只覺渾身發冷,打了個哆嗦,正要開口,眼見從後邊茶室走出的玄衣男子,躬身低了頭,“三爺!”
司徒岳微怔,回頭笑着打招呼,“三哥!”
司徒嶺頷首,看着遠處的成衣店問道:“林如海林大人的兒子?”
司徒岳將面上的玩笑之色收起,端正道:“聽賈璉說是他姑母之子,賈家早年幾個庶出的姑奶奶早沒信兒了,唯有一個嫡出姑奶奶,正是林大人之妻。方才那公子來我這店裏買東西,因買的多,是要送貨的。他填的是賈府的地址,簽的卻是林硯的名字。想來不會錯。”
說到此,司徒岳突然蹦躂了起來,“哎呀,看了一齣戲,我怎麼忘了!他剛才說的玻璃的配方!我得試試去!我倒要看看,他那麼大的口氣,說的是真是假!”
司徒嶺回頭,司徒岳已跑沒了影,無奈搖頭失笑。隨即轉向南邊的方向。
江南,要有大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