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張 鳳凰浴火
?衛卿笑自然還是留在子期苑陪夜錦衣過夜,只是寅時才過,他便躡手躡腳地起床離開。
走之前,他沒忘記吻了吻夜錦衣的額頭,輕聲道:“等我,我的新娘子。”
在衛卿笑走出房門之後,夜錦衣便睜開眼睛了。
這樣重要的日子,要她安穩地睡着,也實在是件很困難的事情。
外面天還未亮,屋子裏還是很黑。
夜錦衣緩緩起身,下床,點亮桌上的蠟燭,而後看向一旁架子上掛着的大紅色喜服。在昏暗的燈光下,她只能隱隱辨別出紅色喜服上紋綉着金色的圖案,至於那圖案究竟是什麼,她看不大清楚。
所以,她端起蠟燭,朝那喜服走近幾步,最後在長的拖地的喜服前停住了腳步。
上面綉了只金色的鳳凰,張着碩大的翅膀,眼珠子盯着上方,在這大紅色的喜服上,正是一隻浴火而生翱翔九天的鳳凰。
“浴火鳳凰。”
柔媚的女聲傳進夜錦衣的耳朵。
還未反應過來,夜錦衣便感覺手中燭台上的蠟燭被一股強勁的力道打掉,落了下去。
蠟燭落在拖地的喜服裙角上,如一條火蛇迅速纏上了裙擺。
那隻金色的鳳凰也瞬時被火焰吞噬,那在夜錦衣本是鳴於九天的雄姿頓時變成了在烈火中凄厲嘶鳴的掙扎慘相。
房間裏因着這喜服的燃燒忽地亮了起來,夜錦衣的面龐也因為這火焰被染上了明亮的橙黃來,可她的目光卻因為這突然燒起的火變得獃滯起來。
“不浴火,怎能叫做浴火鳳凰?”夜錦衣背後那個千嬌百媚的女人用惋惜的口吻道。
夜錦衣看着面前燃燒的喜服,愣了許久,半晌,才緩緩閉上眼睛,苦笑一聲。
忽地,她又突然睜開眼睛,本來帶着迷茫與不可置信的眸子倏然閃過一絲嗜血與陰冷的情緒,她握緊拳頭,用極為緩慢的速度轉過身去,直到那個女人的面容完完全全地暴露在自己的面前。
站在她面前是一個風情萬種的女人,即使這個女人此時正被夜錦衣在火光中投下的影子籠的嚴嚴實實,也依舊掩不住她身上的性感與嬌媚。
而這樣的女人,夜錦衣這輩子只見過這麼一個。
賽貴妃見夜錦衣轉身用一種陰冷可怖的眼神盯着她,她心中猛地一顫,但卻還是帶着嬌俏的笑意,帶着媚意笑道:“夜公子,許久不見啊。”
夜錦衣的唇角驀然勾起一抹涔冷的笑意來,她抬眸,咬牙道:“賽——貴——妃——”
“原來公子還記得奴家,哦,不,應該說,原來新娘子還記得奴家啊?”賽貴妃壯着膽子朝夜錦衣走近兩步,而後將目光落在那團燒的已經所剩無幾的黑色布團上面,輕笑道,“可惜,這喜服燒了,新娘子還怎麼做新——呃——”
賽貴妃猛地收聲,雙手死死地掐着夜錦衣的手腕,因為夜錦衣的手此刻如同鐵鉗一般死死地扼住了她纖細的脖頸。
“你、你鬆開我!救、救命!”賽貴妃漲紅了臉,她一邊拚命地抓着夜錦衣的手臂,一邊扯着嗓子呼救。
然而,她這張的舉動只是讓夜錦衣手上的力道又大了幾分。
“呃——”這下,賽貴妃終於連話都說不出來了,不但話都說不出來,她的臉已經變成了青紫的顏色,充滿血絲的眼珠子也似是要爆出來一般。
夜錦衣冷冷地看着她,冷笑道:“我今天本不想殺除楚鍾岳以外的任何人,是你逼我的。”
賽貴妃終於意識到自己惹錯了人,或者說是惹錯了時候,在意識到自己生命即將葬送於此的時候,她突然爆發出強烈的求生慾望,竟還能拚命啞着嗓子斷斷續續地往外蹦出幾個字來:“我、我……是被……被逼的。”
夜錦衣眸光一沉,鬆開了手。
“啊!”賽貴妃猛地跌在地上,她痛苦地捂着胸口,拚命地呼吸着新鮮的空氣,死命地咳起來,“咳咳咳咳。”
身後的喜服已經燒盡,因着它本來就是單獨掛起的,又與其他東西隔得較遠,是以這場火單單隻燒了這件喜服。
燒完了,火滅了,房間黑了下來。
夜錦衣俯下身子,用手鉗着賽貴妃精巧的下巴,冷厲道:“誰?”
“是,是。”賽貴妃流着眼淚抬眸楚楚可憐地望着夜錦衣似是將要說出幕後主使,卻瞬時變了臉色,柔柔一笑,朝夜錦衣的面上呼了口氣,嫣然道,“你猜。”
夜錦衣此刻真正知道了什麼叫做吐氣如蘭,因為她的確從賽貴妃的氣息中聞到了淡淡的蘭花香味。
再然後,她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夜錦衣是被顛醒的。
待她睜開眼睛,眼前的人已不再是賽貴妃,卻是許久未見的落花夫人趙黎。
她緩緩起身,發覺自己也不是在子期苑,而是在一輛馬車上。
“展顏,你醒了展顏。”見夜錦衣醒了,低頭盯着她的落花夫人立馬鬆了口氣,露出慈祥的笑意來。
“我怎麼在這?”夜錦衣抬手揉揉發脹的腦袋,垂眸問道。
落花夫人面色本就猶猶豫豫,見夜錦衣問起,她忙抬手握住夜錦衣的手,溫聲道:“我接到卿笑的書信,他說你們要成親了,希望我能來看看你們。我到時卻見你昏倒在房間裏,不知出了什麼事情。展顏,可是有什麼人要傷害你,你告訴姨母,姨母必定為你出氣。”
“我問我怎麼在這?”夜錦衣放下手,皺住眉頭,見等不到明確的回答,她立馬朝車外冷聲命令道,“停車!”
若是落花夫人真的要救她,留在子期苑救就是了,為什麼要大費周折地帶她離開。
馬車立馬停了下來。
紅杉掀開帘子,看了一眼車裏的狀況,而後小心翼翼看向落花夫人,低聲請示道:“夫人?”
落花夫人抬了抬手,示意紅杉出去,而後才溫柔看向夜錦衣,勸道:“展顏,聽話,無境山莊不是你該待的地方,聽姨母的話,跟姨母回摽梅宮。”
“為什麼?”夜錦衣平靜道。
落花夫人抬手拍拍夜錦衣的肩膀,道:“衛卿笑他終究不是你的良人,姨母很早便告訴過你的。”
夜錦衣面色已經沒有任何情緒,眸中也沒有任何神采,她只機械道:“為何?”
“此人沾花惹草,朝三暮四,喜新厭舊,你同他在一起絕不會得到幸福的。展顏,姨母是為了你,聽姨母的話,不要同他成親。”
“姨母,這就是你今天帶走我的理由嗎?”夜錦衣側頭看向落花夫人,凝眉道。
落花夫人嘆氣道:“自然是的。”
夜錦衣冷笑一聲,道:“可我不相信。”
落花夫人因着夜錦衣此時不善的語氣而面色不悅,她皺眉道:“展顏,你為何一定要這般同姨母說話?”
“因為姨母有事瞞我,那件事才是姨母今天帶我離開的原因。”夜錦衣看了面色難堪的落花夫人一眼,扶着車廂就要下車去,“我知道姨母不會說,我既無法得到我想要的答案,那為什麼還要如姨母所願留下來。”
說著,她便迅速跳下車,徑直奪過紅杉手裏的韁繩,躍上馬匹,朝着與馬車相反的方向疾馳而去。
“錦衣!”落花夫人也迅速跳下車來,試圖喚住夜錦衣,而夜錦衣留給她的只剩一個策馬離去的背影。
落花夫人眉頭一皺,立馬從另一個隨侍的手裏接過韁繩,快速躍上馬背。
“夫人。”紅杉擔憂道。
“你們在此等我,我去將錦衣帶回來。”說著,落花夫人猛地將馬背一抽,朝夜錦衣追去。
夜錦衣聽到身後的馬蹄聲,只是更加快速地抽着馬匹,好讓馬跑的更快一些。
她心裏覺得不好,覺得很不好。
她覺得今天的一切從醒來那一刻開始就失控了。
燒毀的喜服,落花夫人隱瞞的秘密,這些事情像一支梳齒生鏽的老舊鐵梳,哧啦哧啦地在她的心上死命地刮著。
颳得她心尖發酸,發痛,發顫。
但這興許還只是開始。
賽貴妃為什麼會突然出現,落花夫人為什麼千方百計地阻止她和衛卿笑在一起,這些事情之後究竟又牽連着多少人,多少事。
生鏽的鐵梳刮過皮肉,劃出一道道血痕,帶出鮮血與皮肉,又將粗糲的鐵鏽刮進血肉,一點點感染、腐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