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害人終害己

第49章 害人終害己

“爹,這是真的么?”燕子平不敢置信地側頭望着自己尊敬的父親,臉色雪白。

“峰兒……這……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就跪在燕培峰的另一邊的燕萬青臉色發青,龐大的身軀一歪,差點壓倒旁邊的人,細小的眼睛裏滿是幾乎再也無法承受的驚恐。

這麼多人裏頭就數他一個吃不消這長跪。

之所以強撐着到現在還沒暈過去,其一是因為現場的氣氛一直十分緊張,無意中提起了全部的精神,其二是更因怕失禮而觸怒皇威於是發揮出數十年來都不曾有的毅力而硬挺了下來,此刻再聽驚聞,僅剩的氣力又被抽去一半。

“五弟,雖然你是一家之主,按理說,三哥不該說你的不是。可是我們燕家傳承至今已有兩百餘年歷史,歷經兩朝而不衰,存之不易,我不能眼睜睜地看着整個家族被你的野心給毀了。”燕培峰垂下了眼,然後抬起,直視扭頭過來盯着自己的燕五雲,目光一如既往般誠懇,甚至還有深深的沉痛,好像他真的一心只為了燕家着想一般,“所以,為了燕家,更為了國家大義,五弟,請你原諒愚兄不得不將你和北盤勾結之事相告於皇上。”

“二叔,這些年來,我五哥兒可曾有任何不敬或虧待二房的地方?”燕五雲轉開了目光,從容地看向了燕萬青。

“沒有……”燕萬青下意識地搖了一下頭,可隨即想到告密的是自己的親兒子,又急急地道“五哥兒,峰兒,你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要是……”

“爹!”燕培峰溫和卻堅決地打斷了父親的問話,毅然地迎上燕五雲的眼睛,彷彿再也坦然不過,“我承認五弟從來沒有虧待過五門,可這和五弟的叛國是兩回事,我不能因五弟一直對我們二房不錯而忘了更高的國家大義。五弟一直為北盤提供鐵器藥材,我若因一時的不忍而姑息養奸,將來若是北盤侵略我南鄭,倒是侯我們燕家就都成了千古罪人,國人後世又會如何看待我們燕家?”

說到後來,燕培峰的語調漸漸升高,大有一股為國為民,大義滅親的磊落之氣。

“子平,”燕五雲仍然沒有正面和燕培峰對質,而是繼續轉向燕培峰的兒子燕子平,淡淡地道,“你呢?你也認為五叔是那樣的人么?”

燕子平鋼牙緊咬,俊眉擰繩,一雙星目裏頭明顯翻湧着極為複雜的情緒,卻不知該如何回應。

他當然是想相信一直最為敬仰的五叔的,可父親卻同樣是他一直愛戴的典範,而今他最敬的兩個人卻驟然見針芒相對,他真的不知道什麼才是事實。

“五弟!”不待燕子平細思,燕培峰已高喝了一聲,滿面沉痛地搶話道,“你知道一向十分會做人,也一直和栽培提拔子平,可他年少稚嫩,又如何是兩面三刀的你的對手?平兒生性耿直光明,那些事情你自然會瞞着他,免得他會礙了你的大事。如果我不是無意中得知,我也不敢相信五弟你的野心會如此蓬勃,當了天下首富還不夠,還要想要更高的權利,更不惜因此而出賣自己的國家。

燕培峰一番慷慨激昂,說的已經被一團團黑黑白白、是是非非攪得糊裏糊塗、頭昏腦脹的賓客們更不知該如何判斷,該去相信誰,位於風暴中心的燕五雲卻反而越來越淡然和鎮定。

“哦,三哥既然如此篤定我叛家叛國,言之鑿鑿,想必一定是有真憑實據,有案可稽了?”

“三哥,你先別急。”燕培峰正好開口,燕五雲卻伸手一擺,“五弟我人就在這裏,只要你拿出證據來,我隨時束手就擒。不過,在此之前,不妨請三哥先說說去歲中秋,三哥是如何買通管家馬原丙,如何指使虎山看門人趙冬子對羽兒下毒,其後一計不成,如何又生毒計地派人綁架羽兒,勒索兩千萬巨財,甚至還試圖讓你的親生女兒冒充羽兒勾引太子的?”

燕五雲的聲音是低沉磁性一類,聲調一向不高,就是在威怒之中也不會咆哮,卻並不代表他說的話就不清晰明朗。加上賓客雖多,但此刻俱都幾乎屏息傾聽,這一段話,自然每個人都聽得極為清楚,頓時間,庭院裏又似炸開了熱油鍋。燕子平更是目中精光陡漲,難以接受。

篤定自家和南鄭皇帝不可能有任何關係三者知道,聽到燕五雲終於要開始清算前債,心思一直不曾停轉的關鈞雷掃了一眼眾人,決定還是暫時先當個旁觀者。雖說情況是更加難以掌控了,不過,不可否認,燕家這齣戲確實是越來越好看了!

而一旁的李公公,原本想喝止燕五雲胡言亂語,可以聽到兩千萬贖金,心裏頭一動,疑慮頓生。燕飛羽一次被綁架的事情,皇上查了許久也沒有眉目,還曾一度懷疑過是否真實,難道其實是真有其事,是燕培峰瞞着皇上所為不成?倘若如此,那兩千萬兩銀子……

亂吧亂吧,讓一切反動派的狐狸尾巴都露出來吧!自古兵不厭詐,只需你們會污衊,就不許我們也離間挑撥么?燕飛羽暗暗冷笑。

任憑燕培峰再善於偽裝,被燕五雲這似是而非的反告一咬,也再難保持鎮定常色,終於變了臉:“什麼下毒,什麼綁架?五弟,我知道侄女兒命運多舛,可是你也不能因為我高發了你而如此誣賴於我?”

“是不是誣賴你自己心裏清楚。”燕五雲淡淡地道,“哦,我還漏問了一樁,請問除了這些,還有十四年前,三哥又是如何百般籌謀,打算將尚在襁褓中的羽兒偷天換日,換成你自己的親生女兒的?”

“做賊的總是喜歡喊捉賊,以此擺脫自己的嫌疑,卻不知舉頭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就是瞞得了世間所有人,也掩蓋不了醜陋的事實。”燕五雲的臉色凝肅了起來,索性扭轉身,對眾人團團地拱了拱手,沉聲道:“各位親朋貴客,在座的都不是外人,應當知道我燕五雲的為人處事,從來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可倘若有人一心想誣賴我燕五雲,置我燕家於不仁不義,我燕五雲也不是逆來順受之怒懦弱之輩。”

說著,雙目炯炯地看向燕培峰:“三哥,這些事我本欲在宴會之後,再當著全家的面和你對質,沒想到你卻惡人先告狀,反而先給我扣上這麼大一頂叛國的網大帽子。既然如此,索性就請各位做個見證,來斷一斷這真正的是非公里。來人呀,帶大管家馬原丙和趙東子。

院門的厚厚布簾嗖的掀開,卷進來一股冷風,兩個身影相繼走了進來。正是大總管馬原丙和瘸腿的趙東子。

看到馬原丙,想到之前自己還曾讓他去報信,通知李公公等人闖入傳旨,燕培峰的喉嚨里忍不住咕隆了一聲,嘴角更是忍不住輕扯了一下。

看着父親這副與往日截然不同的一面,聽着馬原丙和趙東子有理有據的陳訴,燕子平的臉色越發的蒼白,心也越發的沉到谷底,縱然一切都未曾定論,可他敏銳的直覺卻已經告訴他,說謊的到底是哪一個。

待兩個人證都提及紫雲就是燕培峰的親生女,他不由僵硬地轉頭,望向和女眷們跪在一處的母親,卻悲哀地發現母親是一臉木然,彷彿早已知道自己的夫婿外邊還有另外的女人。

下毒,綁架,外頭更有什麼親生女兒……這一切,真的都是他極為敬愛、素來正派溫和的父親所做的么?而他這個兒子卻到現在才知道,難怪……多年來,爹總是以關懷的名義常常旁敲側擊地向他打聽生意上的事情,尤其是涉及比較敏感行業的,而他一直生怕閱歷不夠又不好老是麻煩五叔,而常常和爹商量。

“峰兒,難道除了玉茹和子敬,紫雲也是咱們二房的骨肉?”不提心裏世界正在漸漸崩潰的燕子平,燕萬青也睜大了細小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好像才一次認識的兒子,顫着聲問道,一時不覺自己無意中將另一對孫子孫女也說了出來。

是,他一直都希望燕家二房能開枝散葉,希望兒孫一個個都比平庸的自己更有出息,可那完全是因為自己家這幾十年來一直都在安然地享受着大哥和侄兒的照拂,過得極為滋潤舒適,卻幾乎沒什麼貢獻功勞,所以才愧疚地希望兒孫能代替自己報答補償。可現在,他寧可希望自己只有子平這一個乖孫。

“畜生!你你……你如此大逆不道,你讓老子……九泉之下,如何去見你大伯……”想到兒子那美麗的謊言,燕萬青忍不住伸手想給自己兒子一個耳光,可手剛揚起,身體突然僵直,兩眼直往上翻。

“爹……”燕培峰雖說極善隱忍,老奸巨猾,心狠手辣,可卻是真的孝順,眼見父親倒下頓時變色,難能不及,可他剛要伸手,就被一旁的兒子越擠了過去。

“爺爺……”燕子平一把抱住肥胖的爺爺,一邊用拇指緊緊地按住他的人中,一邊拚命地幫他撫摸胸口順氣,壓根就沒心思去想聖旨未接就貿然起身乃是大罪,更在無意中用肢體語言表現出對乃父的排斥。

由於燕子平協助家族生意時沒少和藥材打過交道,自己本身又是習武之人,運氣之下,很快就讓燕萬青緩回了氣。

燕五雲和白水珺對視了一眼,不約地微鬆了一口氣。雖說燕培峰萬惡難赦,可燕萬青和燕子平這對爺孫卻是無辜,多年來,燕萬青對自己等人的關愛也都是出自真心,他們夫妻當然不願意見到燕萬青就此氣亡,儘管這場氣是免不了的。

“三哥,事到如今,你還不肯承認所謂的叛國勾結都只是你無中生有的污衊嗎?”燕五雲用餘光瞟了一眼眼珠子暗轉也不知道正打着什麼什麼鬼主意的李公公,對着燕培峰嘆氣。

看到老父親閉着眼睛根本不願意看自己,兒子更是吝嗇地連正面都不肯相對,不遠處的妻子則是滿臉冷漠,周圍的賓客卻個個都盯着自己,燕培峰自嘲地輕哼了一聲,冷笑道:“承認?馬原丙和趙東子都是你的人。你要他們說什麼他們就只能說什麼,我如何能承認”

“五哥,有些人是不見棺材萬不會不落淚的,咱們還需讓大伙兒都看看確鑿的證據。來人!將所有的證據都請上來。”白水珺冷笑着拍了拍手。

門帘再次撩起,首先進來的是一對緊拉着手、神情十分局促的母女。

看到她們出現,再看她們全都是一身盛裝,宛若是光明正大地來赴宴,燕培峰先是呼吸一窒,而後閉上眼睛長長地嘆了口氣。

不提燕培峰心中自明,眾人一見之下,卻不約而同地發出了一聲詫異之聲,只因那母親的相貌竟然和白水珺有好幾分相似,女兒卻像燕培峰。待後面那對母子跟進,眾人又抽了口氣,只見後面那個婦人也同樣有些肖像白水珺,而且手上所牽的那個小男孩,胖臉小眼塌鼻的,卻明顯和燕萬青想死。

如此明顯的相貌,無意已是燕培峰早在十幾年前就籌謀李代桃僵之陰謀的最好證據。

因來燕家之前,四人就都已得到燕家會正式承認其身份,並會讓兩個孩子認祖歸宗,四人進來時原本臉上都是帶着難以抑制的喜氣,可此刻乍見發現院子裏竟然跪了烏壓壓一片,頓時都又驚又怕地站在原地不敢動。

“請到這邊來。”帶四人進來的是二管家燕貴明,只見他微笑着平靜地將四人引到李公公面前,恭聲道:“啟稟公公,這是三爺的兩位外室和子女。這是京城裏來的李公公,爾等還不快些見禮。”

“賤妾給李公公請安!”兩個不明就裏,以為終於熬出頭的婦人忙帶着各自的孩子磕頭。

李公公瞟了一眼燕培峰,又掃了一眼竊竊私語的眾人,假裝才知道這事,驚訝地道:“你們是燕培峰的外室?”

“是,賤妾李氏,只是賤妾和三爺的女兒,燕玉茹。”李氏先回稟道。

“賤妾吳氏,這是賤妾和三爺的兒子燕子敬。”另一個婦人也拜倒,面色嫣紅,十分興奮。

“二叔。”燕五雲轉向燕萬青,平靜地道,“侄兒知道二叔你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二房能開枝散葉,所以,侄兒今日就將它們都帶了進來,骨肉親情,血濃於水,不論如何,他們都是燕家的子孫,盡可承歡於二叔膝下,侄兒絕不干涉。”

燕萬青靠着神情越發漠然的燕子平,老淚汩汩流出,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吳氏,我來問你。”燕五雲看着吳氏,沉聲道,“在燕子敬之前,你和我三哥可還有一個女兒。”

一聽這個,吳氏的眼立時紅了,垂淚道:“是,賤妾和三爺原本還有一個女兒,若是當年不曾夭折,再過一個多月就應該及笄了。”

“你女兒是如何夭折的?”

“兩個多月時,奶娘抱着孩子在樹下玩耍,不料天有不測風雲,樹上竟然突然斷下一截樹枝,當場砸中奶娘和孩子……嗚嗚……我那苦命的女兒啊!”

“你可曾親眼見過女兒死去?”

“家主老爺,您這話是從何說起?”吳氏一怔。

“從實說起即可。”燕五雲淡淡地道,卻自有一股難以抗拒的威嚴。

吳氏一嚇,雖然疑惑他為何會這麼問,還是趕緊收起眼淚,努力會想道:“是。那日孩子被砸中之時,三爺正好來探望賤妾和孩子,當時就立刻抱了孩子前去醫館,可是……可是我那無福的孩子,還是就此去了。”

“後來孩子入殮,你可曾見?”

吳氏惴惴地搖頭:“三爺說孩子已面目全非,怕賤妾看了傷心,因此不曾再見。”

燕五雲轉頭,看了一眼燕貴明,燕貴明立刻從旁從手中去過一個一尺見方的盒子,恭恭敬敬地呈給李公公。

“公公,人證您已經見過,相信您心裏已經對此事從頭到尾是何光景有所了解,這些則是我三哥如何威脅賄賂的物證,還請公公檢閱。”燕五雲拱手道,“我燕家自建國以來,就對皇上朝廷一直忠心有加,莫說叛逆不軌,就連一點不敬之心也絕不曾有過,還望公公轉告皇上,切莫因小人之言而誤害忠良。”

“這個……”李公公故意拖長了音,眼神卻快速閃爍,“茲事體大,到底孰是孰非,本公公也無權頂多,還是請燕家主等人儘速進京,到皇上面前呈閱。倘若燕家主果然清白,皇上自然非但不會降罪,更會撫恤家主。至於在皇上未有明斷之前,雜家不會擅動燕家一草一木。雜家如此安排,燕家主您看呢?”

燕五雲俊眉一軒,大大地鬆了口氣:“公公如此安排,自然是再英明不過,小民多寫公公。”

“都起來吧!”李公公將聖旨交給小太監收起,笑眯眯地擺了擺手,終於給長跪的人們下了赦令。

……

PS:前兩天有事,一直沒有上來,今日一章五千字補償,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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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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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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