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左右為難

“你答應玉姐姐了么？”

見蘭逍遙不答，我着急地又問一次。我現在心裏很複雜，既希望他答應，又希望他拒絕。無論玉姐姐還是君兒，都是我們大家親密的人，犧牲誰我們都不願意見到。

蘭逍遙仰天長嘆，突然把頭埋在我的肩窩，聲音充滿前所未有的疲倦和掙扎：“瀟瀟，我從未如此痛恨過自己，世人賦予我逍遙蘭醫的名號，我卻一再地辜負這個名號。當初救不回你，現在，救不回君兒，總是無力地眼睜睜看着最重要的人離去，瀟瀟，我是不是很沒用？”

逍遙，原來你的心裏壓力是這麼大！是啊，逍遙如你，不羈如你，何時因為這樣的事情受到捆綁？你的內心一定也很煎熬吧？

我輕拍他的背，柔聲道：“傻瓜，不要把什麼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你不是神仙，你只是個普普通通的人，也有你辦不到的事情。上一代人留下的恩恩怨怨，已經有玉姐姐和君兒這兩個無辜的受害者了，你又何苦把自己也套進去呢？”

我們現在的相處模式，正處在一種“此消彼長”的和諧互補狀態，總有一方能夠跳出當局，站在旁觀者的角度給予對方理智的安慰。也許是因為我們最愛的還是彼此吧，所以儘管事關其他重要的人，但是只要我們彼此看出對方在揪心在掙扎，我們的注意力就會自然地專註到對方身上，從而把原本主要的變成次要，“本末倒置”。

我捧起他的臉，心疼地細細拂過他俊朗的眉眼，因為君兒的事，原本神采熠熠的他最近憔悴了好多，但是依然遮不住他的清澈明眸。我淺啄他的唇，柔聲道：“不要太擔心了，我們再好好想想辦法，你沒有答應玉姐姐吧？”蘭逍遙輕嗯一聲表示沒有，我點點頭，“那就好，我們再去與城主談談，看看他是怎麼想的，畢竟，兩個都是他的孩子，他有權知道一切。”

“君兒最近卧床的次數越來越頻繁了，其實現在他最應該的就是多出來活動活動，長期悶在房間裏，對他的身體也不好。”

“嗯，他也和我說過他想出來晒晒春天的太陽，這個孩子，他可是閑不住的。所以，為了穗兒方便照顧他，又能讓他四處逛逛，我已經畫了一份圖紙讓匠人去做輪椅了，明後天左右應該就能做成了吧？”

“輪椅？那是……”

呃……又忘了，這個世界還沒有輪椅這種東西，忽然想到一樣還在平京道城的舊物，我笑道：“逍遙哥哥還記得你給我做的自行車吧？輪椅就和那差不多，就是有輪子的座椅，專門為殘疾者和體弱不宜行的人準備的，很適合君兒。”

蘭逍遙笑着捏捏我的小鼻子，驚喜又寵溺：“你呀！”

“嘔！”

我正笑得如花燦爛，突然胸口一悶，捂着嘴乾嘔起來！

“娘子，你還好吧？”蘭逍遙扶住臉色慘白的我緊張地問，不停地以適中的力道輕拍我的背部。

我擺擺手，好不容易才停下，虛弱地玩笑道：“都快四個月了才開始孕吐，這兩個孩子已經算是對得住我這個母親了。”

輪椅很快做好了，蘭逍遙試了試，效果很不錯，嬉笑着誇獎了我幾句什麼“娘子真是蕙質蘭心”云云，我無語地白眼一翻，直接不理他，推着輪椅進到了君兒的房間。

“君兒，起了么？”繞過屏風，一眼就看到那個坐在軟榻上擺弄着象棋的美少年。只見他瘦弱的身軀靜靜坐着，身穿白色的外袍，外披厚厚的同色狐裘，看起來純潔無害極了。本來就白得不像黃種人的如瓷雪膚因為生病而變得更加瓷透，仿似透明；把那殷紅的櫻桃小嘴襯托得越發瑩潤；尖削的瓜子臉被病魔折磨得似乎只剩下骨頭，襯得黑白分明如瑪瑙般清亮的盈盈大眼越發的靈動；長長的黑髮如水般披瀉在雙肩、貼着臉頰垂順至前胸，直垂至腰際——紅白黑之間的強烈對比，更顯他的病態。現在的他，比初見時還要弱柳扶風！而這，都是他越來越虛弱的標誌！想到他即將完結的美好生命，這樣一個漂亮的孩子就要消失在這個世界上，我的鼻子一酸，幾乎落下淚來！

聽到我的聲音，君兒抬起頭，尖尖的漂亮小臉上揚起一抹純凈笑容：“瀟瀟姐姐，你來了？快來陪君兒下棋，君兒快悶死了呢！”

“說什麼死不死的，姐姐要打你嘴巴哦！”我佯裝嗔怒着走過去，看他已經擺好了棋盤，一個人呆在房間怕是真的很悶了吧？唉，可憐的孩子！“君兒，很悶的話，想不想出去玩玩吶？”

君兒眼睛一亮：“真的可以嗎？”

“看看這是什麼？”我拍拍輪椅，笑道，“坐這個輪椅就可以出去玩了，來，坐上來試試看。”

君兒好奇地坐上輪椅，在我的指示下生澀地轉動着輪子，慢慢嫻熟，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大，直到推出了門：“這個輪椅太好了，有了它，以後我就可以出來玩了！”

感受到前方的熟悉目光，我抬起頭，看到蘭逍遙正溫柔地看着我，旁邊還站着一個熱淚盈眶的威嚴男人，正是道城城主玉凌霄。君兒興奮地推着輪椅往花園裏去了，並沒有看到他倆，怕君兒自己出了什麼事，我向蘭逍遙示意過去陪他，再對城主點點頭，就小心翼翼地撐着腰攆着君兒去了。

剛拐過彎，似乎看到一抹暗紅色影子一閃而過，接着聽到君兒一聲驚呼就沒有來得及多想，趕緊追了過去！

“君兒，你怎麼了？！”

我跑到君兒面前，看他好像並沒有什麼事，呼出一口氣，責備道，“臭小子，我還以為……”

君兒也意識到自己把我嚇到了，趕緊拉過我的手搖晃着撒嬌賠罪：“瀟瀟姐姐對不起，君兒好久沒出房間的門了，看到梨花竟然開了，一時激動，沒想到會嚇到瀟瀟姐姐，對不起……”

“原來如此，真是嚇死我了！下次可不能如此嚇我了哦！”我撫着胸口，拍拍他的頭，給他的膝蓋上蓋上一層絨毯，又把狐裘圍脖給他圍上，推着他進到早已圍好帷幔的亭子裏。

“雖然已是春天，但是氣溫還是很低，你那麼久沒有出來，今天就先在這裏緩緩，下次再好好逛去，好么？”

君兒乖巧地點點頭，從懷裏拿出象棋：“瀟瀟姐姐，我們下棋玩吧！”

“好啊！”看來我還無意中挖掘出君兒在象棋方面的興趣和天賦呢！但是我不知道，君兒如此喜歡象棋的原因，只是因為這是我一個教給他的遊戲，對他來說，這是我們之間唯一特別的存在。然後才慢慢地、慢慢地變成他自己的愛好。

還是和以前一樣，一盤棋下來，我輸得很慘，這個小子越來越厲害了，我自認象棋下得還不差，可是就是贏不了他。但是，他也是只能下一盤，否則就會很累了。

君兒把腦袋擱在我的腿上，閉着眼睛緩聲道：“瀟瀟姐姐，君兒上次聽到你在唱着一支曲兒，很好聽的樣子，唱給君兒聽聽好不好？”

上次？他聽到的，好像只有他初搬進蘭府我和他下棋時哼唱的《棋子》吧？沒想到我無意的哼唱竟被他記住了。

想當初還是司馬瀟瀟的時候，蘭逍遙也是這樣躺在我的腿上，讓我給他唱支曲，想到當初的美好畫面，我心微軟，撫摸着君兒柔順的發，輕輕哼起來——

想走出你控制的領域

卻走進你安排的戰局

我沒有堅強的防備

也沒有後路可以退

想逃離你佈下的陷阱

卻陷入了另一個困境

我沒有決定輸贏的勇氣

也沒有逃脫的幸運

我像是一顆棋

進退任由你決定

我不是你眼中唯一將領

只是不起眼的小兵

我像是一顆棋子

來去全不由自己

舉手無回你從不曾猶豫

我卻受控在你手裏

我卻受控在你手裏……

一曲唱罷，低頭看，不知何時君兒已經睡著了，小小的嘴角還帶着滿足的微笑。就在我欲為他搭好毯子的時候，他的手突然重重地垂了下去——

我的心“嗵”地沉落到了谷底！

“君兒？君兒！快來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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