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最後線索
嚴格來說,方寒也是個苦命的人,因為父親的賭博導致了家庭的破裂,嘗盡了世間冷暖心酸。
父親離家之後杳無音信,而母親為了改嫁也扔掉了拖油瓶,他不得不跟小几歲的妹妹方離相依為命。
為了生活,方寒很早便輟了學,四處打工來供方離讀書,由於居無定所,妹妹一直都是上的寄宿學校。
方寒走上拐賣人口這條路,完全是遭到了孫麻子的算計。兩人相識於某處工地,一次不知情的好心想幫,方寒親手將一名女孩兒送進了魔窟。事後方寒想過要去自首,可孫麻子的緊緊逼迫動搖了他的決心,再想到那個承受了太多苦難已經變得有些自閉的妹妹,方寒退縮了。然而退縮遠遠不是結束,而是噩夢的開始。從那天起,他的命運就被孫
麻子死死的攥在了手裏。
就像他不得不聽從孫麻子的安排,利用感情去欺騙杜晗一樣。
當雙手一次次沾滿罪惡之後,方寒也不再做無謂的掙扎了,自甘墮落走上了破罐子破摔的這條路。
……察覺到自己深愛上杜晗之後,孕檢得知孩子健康之後,方寒第一次有了浪子回頭的打算,他想從罪惡的陰影中掙脫出來。哪怕最後不能贖清自身的罪孽,至少也要讓杜晗和孩子光明正大的生活在陽光之下
。
可想要離開,哪有那麼容易?
先不說怎麼安置寄宿的妹妹,就單說方寒自己,身體不適的癥狀越來越強烈,已經到了影響正常生活的地步,更別說暗中還有個心狠手辣的孫麻子在虎視眈眈了。
在孫麻子看來,方寒的行為是一種背叛,一種無法容忍的背叛,一種應該給予殘酷懲罰的背叛。
跟蹤、調查,採取了一系列的手段之後,孫麻子得知了方寒患病的事情,於是制定了個狠毒的計劃。他先是見了方寒,說出已經為杜晗找到了買家的事情。同時狠狠責怪了方寒動情並且導致杜晗懷孕的事情,並說要儘快處理掉那個孩子。對此方寒自然是不會同意的,可孫麻子接下來的話又讓他產生了動
搖。
當今時代,說起紫質症時醫囑都是越早干預越好。可以當時香城的醫療條件來說,完全是看不到任何希望的。
或許別的大城市大醫院具備相應的治療水平,但以方寒當時的經濟狀況來說,是完全承受不了的。
所以方寒不得不面對一個殘酷的事實,當被病魔纏身之後,自己給予杜晗和孩子的根本不是幸福,而是苦痛和負擔。
看到方寒動搖,孫麻子又說買家家境殷實,杜晗嫁過去之後是不會吃虧的。而且還保證會做通買家的工作,保住杜晗肚子裏面的孩子。
除此之外,孫麻子還答應方寒,會掏錢給他看病,等病好了之後,完全可以再去尋找杜晗和孩子。
畢竟在人販子的準則當中,拿到錢是首要的。至於買家能不能看住人,那就要憑自己的本事了。
這樣的結局,似乎已經是最好的了。
失魂落魄的方寒走在回家的路上,絞盡腦汁思索着該如何跟杜晗啟齒,可直到把自己的臉都打腫了,依舊找不到個適合的由頭。
這並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回到家中,方寒看到杜晗正坐在地上,面無表情彷彿丟了魂兒一樣。
當看到桌子上的錄音機,當看到那一張張照片時,方寒明白了一切,孫麻子把他最後一條路也給切斷了。
面對杜晗絕望的質問,方寒沒有做任何的辯解。那一次次的點頭,如同利刃一般反覆刺穿着杜晗的心。
“我的親生父親要把我賣了,如今你也要把我賣了……”此時的杜晗,眼淚已經流幹了,她掙扎着從地上站起來,用渙散失神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方寒,“既然你們都要賣了我,那我就遂了你們的願。”
杜晗轉身離開時候,聽到身後傳來了沉悶的聲響。她木然的回首,看到方寒面色蒼白的摔倒在了地上。
“我會毀掉屬於你的一切,包括,包括你曾經擁有過的我。”杜晗,是帶着大笑說出這句話的。
當方寒再次醒來的時候,他發現不僅杜晗走了,腹中的孩子也走了,甚至連寄宿學校的妹妹方離,也走了。
杜晗的離開和孩子的流產,都在方寒的預料之內,因為經過這麼長時間的相處,方寒已經徹底摸清了杜晗這個人。
她剛烈、她堅強、她重情重義,同理她也有仇必報。
可方寒無法接受妹妹方離的失蹤,她不知道杜晗將方離弄去了什麼地方,更不知道該去哪裏尋找。
從那天起,這對戀人便以仇人的姿態糾纏到了一起。
方寒恨死了杜晗,卻又拿她沒有任何的辦法,歸根結底還是自己對不起她,理當承受一切的報應。
在杜晗與何長生結婚之後,方寒一次次的想辦法約見着杜晗。而杜晗也從不拒絕,每次都會在享受完對方的苦苦哀求之後,冷漠的轉身離去。周而復始,一次又一次的給方寒希望,而後再讓他失望。
多次苦求無果之後,方寒萬念俱灰,加之身體的情況越來越糟糕,性情以及狀態也發生了巨大變化。
他自覺罪孽深重,深受病痛的折磨,為了能支撐到尋見妹妹的那一天,他開始尋求能夠強大內心的信仰。
既然紫質症被稱作為吸血鬼病,那不如就痴心妄想的求一求長生。
可內心的力量再偏執強大,依舊需要藥物來維持身體的生機,好在孫麻子信守了諾言,這才得以讓方寒活下來。
……
杜晗可以說將方寒恨到了骨子裏,這種恨較之袁永超還要猶有過之。可在這濃烈的恨意下面,卻是始終保留着的愛意。
杜晗見過方離,而且不止一次,所以在從方寒口中聽說方離失蹤的時候,她內心是十分沉痛的,但她不會表現出來。
相反在方寒厲聲質問是不是她弄走了方離時,杜晗還爽快的承認了,她這樣做的目的只有一個,瘋狂的報復方寒。
哪怕是將這種莫須有的罪名扣在頭上也在所不惜,只要方寒痛苦,那麼一切在她看來就都是值得的。
面對方寒時如此,可在一人獨處的時候,杜晗卻暗自下着決心,無論如何都要找到方離。
她一次次的外出,一次次的打聽,終於獲知到了方離的線索,在縝密的籌劃之後將其解救了出來。
方離深受拐賣之苦,恨不得殺了那些人販子,所以在聽說哥哥也做着如此勾當的時候,她痛不欲生。
尤其當得知發生在杜晗身上的事情后,她對哥哥由敬愛變成了痛恨,發誓餘生都不再相見、相認。
方離的性格本就有些內向,在遭受了摧殘之後更是沉默寡言起來。同病相憐的杜晗很清楚,放任方離這樣下去,遲早有一天會出大事兒,不管是自殺還是精神分裂,都會徹底毀了她。
徹夜的勸解、長談之後,杜晗在適合的時候說出了內心的打算,她希望方離能嫁給自己的弟弟。
雖說杜小宇雙腿截肢,可他心地善良,加之江魚鎮那裏很是偏僻,沒有人會去打擾他們的生活。
最終,方離同意了。
那次,杜晗離開了香城三個月。
安置好了方離,也了卻了杜晗的一樁心事,而在方寒心灰意冷隱於山野之後,日子也終於平靜了下來。
杜晗的心中有着執念,源於當初流產的胎兒,每每午夜夢回的時候,她都會從噩夢中驚醒過來。
漆黑如墨的夜裏,她總是能聽到一個孩子無助的哭喊聲:“媽媽,你為什麼不要我,為什麼?”
執念說好聽點兒叫執念,說難聽一些就是心魔,這東西折磨的杜晗生不如死,精神憔悴度日如年。
所以,她決定留在何長生的身邊,不是為了跟他過日子,而是為了生孩子,因為她相信流產的那個胎兒會再次轉世到自己的身體當中。
……
看到這裏的時候,筆錄也畫上了句號,而此時我也總算是明白了杜志剛的用意,怪不得他讓我們去找杜小宇的媳婦,原來還有這麼複雜的隱情。
我見慣了太多的離別,也見慣了太多的生死,可這份筆錄依舊如同巨石般壓的我有些喘不過氣。
“許峰,許峰……”一陣山風,吹來了秦培華的呼喊,也將我的思緒從那段愛恨交織的往事中拉扯了出來。
“怎麼了秦支?”
“是你怎麼了?”秦培華急匆匆走到我身邊,“喊你好幾遍都不答應,發什麼楞呢?”
“你說呢?”我苦笑。
“唉,現在不是失神憂心的時候,屍體馬上打撈上來了,趕緊跟我過去。”秦培華提醒我調整好心態。
“好的。”長吐口氣,我點了點頭。
當我們走到水潭對面的時候,屍體已經被打撈上來了,我趕忙走上前去,表明了我的法醫身份。
縣刑警隊長叫寧長青,彼此打過招呼之後,他示意我可以對屍體進行初步勘查,但盡量不要破壞物證。
點頭之後,我蹲下來開始審視這兩具屍體,一具臉上滿是麻坑,是從張庄逃匿而走的張麻子,想不到死在了這裏。另外一具更為可怕,無論是臉上還是手上,抑或是衣服覆蓋不到的地方,到處都是破裂和沒有破裂的泡狀物,顏色有黃有紫,乍然看去就像是渾身長滿了小蘑菇。顯然,這就是方寒,只是沒想到紫質症嚴
重到了如此程度。
“秦支,寧隊長,你們最好離遠一些,這些泡狀物隨時都可能破裂,我不能保證是否會噴濺。”
“寧隊長,咱們退後一點。”秦培華示意寧長青向後退的同時,悄悄朝我打了個手勢。
看到所有人都迴避開了,我迅速的在方寒的屍體上摸了起來,之所以選擇摸這具屍體,有着另個原因。
第一,方寒在六人法則的範圍之內,孫麻子死在這裏有極大可能跟水庫邊的王海剛一樣,屬於意外涉案。
第二,蘇圖既然能在屍體上找到線索,那說明線索不是藏在屍體內部的,十之有九就在衣服兜兒里。
況且既然線索被蘇圖找到了,那麼他就會將其放置在容易找到的地方,只有這樣才能最大程度的方便我們。
果不其然,當我摸到方寒上衣的內兜時,翻出了一個火柴盒大小的塑料瓶,入手有些沉重,隨後趕緊藏了起來。“秦支、寧隊長,兩名受害人的頸部有明顯的勒痕,從屍體徵象來看,大概率死於機械性窒息,后被嫌疑人拋屍到了水潭當中,而且這裏並不是第一案發現場。兇手殺死兩名受害者的地方,應該是小瀑布的斷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