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姑娘,老爺請您到書房。」櫻草傳達小廝的話。
霍姝聽罷,換了身衣服就起身出門。
她回京一年多,從未去過霍五老爺的書房,第一次來,感覺挺新鮮的,忍不住四處瞧了瞧。
朝南的窗子前放着一張紅木長几,上面擺着一個青釉藍底琺琅花瓶,靠牆的地方還有一個多寶槅,上面放滿了書,不遠處是一張書案,桌上擺着筆墨紙硯、筆架和鎮紙等物,對門牆上掛了一幅畫,霍姝的目光落到那畫上後就移不開了。
那是一副仕女圖,畫中的女子眉如遠山,目若秋水,唇角含笑,香腮點點紅,雖畫工不是絕頂,卻將畫中人的神韻及儀態表現得淋漓盡致,教人一眼就能看出畫中女子的形貌之絕麗,世間罕見。
這幅仕女圖雖然有些陳舊,不過可以看出收藏之人對它精心的護理。
畫中的女子和霍姝有七八分相似,她一眼就知道這是她娘年輕的時候,而畫下這幅畫的人,不必說也知道是誰。
霍五老爺見她盯着牆上的畫,有些傷感地道:「這是我和你娘成親一個月時親手所畫,可惜當年技藝不精,不能完全表達出她的美麗。現在我的畫工已有長進,她卻不在了……」
過了這麽多年,記憶里的人早已模糊,只留下一些最美好的記憶和她美麗的倩影,縱使有精湛的畫工,也畫不出記憶里那女子的模樣了。女兒與她雖然有七八分相似,但到底不是同一個人。
霍五老爺深深地嘆了口氣。
霍姝的目光從畫上收回,轉頭看了他一會兒,問道:「爹,您找我有事?」
霍五老爺心中傷感,聽到她沒有多少親昵和敬意的語氣,覺得更難受。
他自然知道女兒在虞家長大,教養極好,為人處事處處妥帖,但她對他們只有表面功夫,敷衍罷了,可見她面上不說,心裏卻對他們極為疏淡冷漠。
霍五老爺有再多的話,此時面對這張和亡妻相似的臉也說不出來。他轉身去多寶槅旁,取下一個紅木雕花的匣子,對她道:「你就要出嫁了,我沒什麽好東西,這些就給你吧。」
霍姝接過,發現入手頗沉,一時間也猜測不出這是什麽,不過對別人的好意,她沒有拒絕,只說道:「謝謝爹。」
霍五老爺送了東西後,有些躊躇地道:「姝姐兒,我已經將太太禁足了,她人是糊塗了些,卻沒有做過什麽傷天害理之事,以後你若是不願意見她,就不見吧。」
霍姝看着他,她知道霍五夫人被禁足了,然而禁足的原因呢?說出來讓她樂樂。
霍五老爺似乎不想多說,又和她說了幾句話,就讓她離開。
霍姝從書房離開後,不僅帶走了一匣子東西,還有幾樣霍五老爺珍藏的書卷與畫軸。
回到疊翠院,她將那紅木雕花匣子打開,發現這匣子裏竟然是各種各樣的玉石。
霍五老爺喜歡收藏各種玉石,別看這一匣子東西不多,若是折算成銀錢,價值上萬兩,還有一些在市面上都找不到了,價格一直居高不下,頗有收藏意義。
鄔嬤嬤看罷說道:「老爺還算是有點良心。」五房的私產不多,但霍五老爺深得霍老夫人寵愛,這些年手頭上積攢的好東西不少,能送這些給姑娘添妝,到底是記着姑娘。
不過鄔嬤嬤這種想法在晚上得知霍五夫人做的蠢事時,就改變了。
霍妍聽說霍姝回來後,就過來看她,霍妙和霍娟都沒來。
霍娟為何沒來,靖安侯府的人大概明白,畢竟她老大不小了,親事還沒有着落,面對即將要出閣的妹妹,估計也是羞於見人。
倒是霍妙,嫡親的姊姊回府,除了在春暉堂門口見了一面,到這會兒都沒過來,就算是怕霍姝,可這也太不合禮儀了。
霍妍先是恭喜霍姝一番,然後就讓丫鬟們退下,和她說道:「你見到五嬸和九妹妹了麽?」
霍姝搖頭:「我回府後,給祖母請安完就被我爹叫過去了,還沒來得及給太太請安呢。」嘴裏說得漂亮,實際上她壓根兒懶得去給霍五夫人請安,一般沒什麽事情,她都是能躲則躲,這會兒聽說霍五夫人被禁足了,她還高興不用去她面前假惺惺呢。
霍妍哈地笑了一聲,「只怕你也不用去給她請安了,我聽說五叔將她禁足了,九妹妹為了這事情,哭得眼睛都腫了,但五叔這回可不心軟,九妹妹沒辦法,還去找過祖母求情呢,可惜五叔倔起來,連祖母也拿他沒辦法。」
霍姝到現在還不知道發生什麽事,見霍妍好像知情,便問道:「到底怎麽了?我剛才在春暉堂門口見到九妹妹,她好像有些心虛,不敢面對我。」
「她敢面對你就怪了!」霍妍嘲笑道:「五嬸做了那樣的事情,她這做女兒的也沒臉。」
接着,她就告訴霍姝,霍五夫人竟然趁霍老夫人不注意,偷偷拿走虞氏留下來的嫁妝。
霍姝的臉色猛地沉下來。
霍妍見她生氣,忙安撫道:「你別生氣,五嬸雖然挪走了一些,不過她沒那膽子拿去做什麽,不過是想趁機挪取一些填補五房,給九妹妹當嫁妝罷了。祖母已經讓人將她拿走的那部分還回去了,你娘的嫁妝沒有丟失。」
霍姝冷冷地道:「如此倒好,也省得我去鬧。」
霍妍聽了,忍不住暗吞口水。
她認識霍姝這麽久,一直覺得這個七姊姊極為漂亮,性子又開朗活潑,出手大方,臉上總是帶着笑容,充滿了朝氣,讓人覺得她人美、心腸好,值得交好。不過此時看她冷下臉,突然發現其實她脾氣並不是那麽好,要是五嬸真的挪用了虞氏的嫁妝補不回來,只怕她真的會鬧開來,讓五嬸和家中都沒臉。
幸好祖母還要臉,前些天發現這事情後,及時將虞氏的嫁妝補齊,今兒七姊姊回府,才能交給她一份完整的嫁妝單子。
雖是如此,可霍老夫人見嫡親的侄女被兒子直接禁足,連她的話都沒有用,多少有點沒面子。想到這事情是因為虞氏的嫁妝引起的,霍老夫人能對霍姝有好臉色才怪。
人就是這樣,雖然知道是霍五夫人做得不對,可那是嫡親的侄女,不幫她幫誰?霍五老爺這麽不留情面地將霍五夫人處理了,霍老夫人十分鬱悶,覺得白疼兒子一場,兒子的心都被個死人勾走了。
這等醜事霍妍本不應該知道,不過她娘是靖安侯夫人,她恰好偷聽到幾句,心裏也有些吃驚霍五夫人的愚蠢和貪婪。
更令她詫異的是,事情發生後,霍老夫人竟然偏幫霍五夫人,要不是霍五老爺是個直脾氣的,二話不說就大發雷霆,直接將霍五夫人禁足,說不定現在霍五夫人還好好的。
霍妍心裏有點不得勁,覺得祖母真是偏心得沒邊了。
她難得有些同情霍妙,「其實九妹妹雖然小心眼一些,卻不像五嬸那般無恥,有這樣的母親,想必九妹妹和琤哥兒都難在兄弟姊妹間抬頭做人,挺可憐的。」
霍姝冷淡地道:「有什麽樣的因就有什麽樣的果。」多的,她便不說了。
霍妍覷了她一眼,發現一向不生氣的人,生起氣來才可怕。或許是平時的霍姝表現得太隨和親切,這回生氣,連她都有些忐忑。
幸好,過了兩天,霍姝又恢復平時的樣子,霍妍着實鬆了口氣。
而虞老夫人派她身邊的樊嬤嬤親自上門來找霍老夫人說了一個時辰的話,樊嬤嬤離開後,霍老夫人的臉色十分可怕,所有怒氣卻只能憋在心裏,等見到霍姝時,還要擠出個溫和慈愛的笑臉給她。
霍姝也笑咪咪的,彷佛什麽都沒發生一樣。
霍妍見霍老夫人難得對霍姝和顏悅色,吃驚不已,着實摸不着頭腦。
至於霍妙,她仍躲着霍姝,可能是害怕霍姝因為自己母親動虞氏的嫁妝而生氣,也可能是羞於見人,總之霍姝回來的幾天,都沒見過她。
【第三十九章添妝催妝待迎娶】
霍姝添妝的這一日,靖安侯府十分熱鬧,前來添妝的人不少,宗室、勛貴、朝臣等府里的女眷都來了,這熱鬧程度和去年她及笄時相差無二。
一群姊妹們紛紛上門來恭喜霍姝,虞倩還帶來了兩隻雪狐。
兩隻雪狐被虞從烈帶回來後就一直養在虞家,被養得乖巧極了,看着不像野獸,反而像是寵物,毛茸茸的一團,在炕上滾來滾去的樣子,征服了在場的小姑娘們。
「姝表姊,這兩隻狐狸真可愛,在哪裏捉的?」葛琦抱着不肯放手。
沈彤伸手搶了一隻過來,摟到懷裏,輕輕地摸着牠的腦袋,一臉期盼地問:「姝表姊,哪裏有賣?要像牠們的毛髮這麽白、沒有雜色的。」
虞倩一臉神氣地道:「這可不是買的,是我十三哥在雪山上捉的,讓人調教好後送去給我祖母養着玩的,不過現在牠們是姝表姊的了,表姊,這是我今兒給你添妝的東西。」
霍姝勾着表妹的肩膀,故作嫌棄道:「你拿我的東西給我添妝,好意思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