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調查清楚了?」淡淡的聲音響起,雖然還是以往慵懶的音色,卻是十分淡漠的語氣。
武之銳聽到安寧兮問話,趕緊道:「啟稟君上,刺客的事已經調查清楚了,是金陵城中的一個刺客組織做的,君上有何指示?」
安寧兮低低的笑了兩聲,「這個還用問嗎?自然是連根拔起,統統剷除掉了,不過這件事還要繼續追查下去,幕後必定有人指使。」
即使是說著有關人命的話題,安寧兮還是十分平淡的表情,嘴角似有若無的笑意讓武之銳越發心中生疑,眼前這個女子真的還是自己伺候了十幾年的主子嗎?
安寧兮見武之銳表情怔忪,知道他肯定是對自己的變化起了疑心,不過她也不在乎,畢竟誰也無法證明自己已經不是安寧兮的事實。
當然這點也是她後來才想通的,初醒來時,她還不清楚原來的安寧兮到底擁有多大的權力,因此處處留心,不讓別人發現自己已經變化了的事實,而現在她已然知曉全南昭的實際大權都在安寧兮的手中,便放下心來。
她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所以任何事情都一定要在自己能掌控的情況下才作出判斷。
「那秦皓他們的事呢?」安寧兮直接轉移了話題,讓武之銳從猜疑的心理中分出神來。
「這個……」武之銳皺了皺眉,心裏暗暗想着該怎麽回答。
這個任務實在太過困難,他只知道知玉公子和秦皓來自西華,三年前大概也是春天的時候,被女侯從南昭邊境撿了回來。
當時知玉公子一身是傷,保護他的秦皓也是滿身血色,連武之銳這個大男人看了都有些心驚,但是女侯一見知玉洗凈後那張天人般的臉,便當機立斷的將他帶回了王宮,用盡了珍奇藥材為他醫治,才保住了他一條命。
武之銳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便將這撿到知玉和秦皓的事情說了一遍,雖然添加了一些細節,但多少有些矇混過關的意味。
在說完這段話後,武之銳終於在安寧兮臉上看到了闊別已久的驚詫之色,他還以為眼前的女侯是永遠都不會再驚訝了呢,同時他也鬆了口氣,會驚訝就說明自己算是交差了吧。
安寧兮之所以驚訝是因為她到現在終於明白了一件事,原來知玉竟是她的面首。
其實應該是原來的安寧兮的面首,但歸根結柢,現在這個男人是她的所有物了。
安寧兮收回驚異的神色,看向武之銳,「就這些?你沒有派人去西華調查?」
武之銳當即道:「有,只是一無所獲。」
一無所獲……簡單的四個字便將知玉和秦皓的身分置於一團迷霧之中,教人無法探明,安寧兮心中有些不悅,居然查不到?倘若用她之前在東越建立的諜報組織,便不會陷入這尷尬的境地,曾經的她,從來沒有過查不到的失敗經歷。
雖然不悅,安寧兮還不至於遷怒武之銳,她朝他擺了擺手,「查不到就查不到吧,以後再想法子,你先下去吧。」
武之銳躬身行了一禮,慢慢往門邊退去,卻在一腳已經踏出殿門的時候,突然又被安寧兮叫住。
他趕緊回身站定,就聽安寧兮用一種十分詭異的腔調緩緩道:「你去跟知玉公子說一聲,就說……」安寧兮在這裏特意拖了一下調子,而後才繼續道:「就說本宮說了,今晚叫他過來侍寢。」
武之銳有些張口結舌的看向安寧兮,臉上一片赧然,心裏則在吃驚於女侯變得這麽開放的同時,又有些叫苦不迭,怎麽傳這話的任務偏偏落到了他的身上,這要他如何啟齒?
這一刻,他突然對同樣身為男子的知玉公子很同情,因為他是個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存在。
武之銳不敢違逆安寧兮的話,縱使心中再不甘願還是恭謹的稱了一聲是,而後便提步往重華殿走去。
重華殿中此時如往常一般寂靜無聲,殿中依舊沒人,甚至連個宮人的影子也沒有,殿前的竹林里坐着兩個人,知玉和秦皓正在下棋。
棋盤是純金打造的,上面的線條都是能工巧匠用特殊工藝紋飾上去的,整個看上去渾然天成,光彩奪目。而棋子則是由白中泛青的玉石製作而成,金玉的組合讓這整副棋看上去奢侈無比,而這本該十分俗氣的物事到了這環境中偏偏又顯得那麽自然。
知玉換了一身衣裳,卻依舊一身雪色,可見他對這顏色的偏愛,此時他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而他對面的秦皓則是抓耳撓腮,十分不耐,「公子,我實在接不下去了,您就讓我認輸得了。」
秦皓早就想要投降了,奈何知玉不讓,一定要他戰到最後一刻。
知玉聞言,帶着一副好笑的表情看着他,「秦皓,你好像忘了過去我們馳騁沙場時的勁頭了,如今怎麽動不動就要認輸了?」
秦皓朝他訕訕的笑了笑,陽剛的臉上露出羞赧,「公子,那怎麽能比,打仗我還行,您叫我擺弄這些,可就難為我了。」
知玉笑着搖了搖頭,「倘若這麽說就錯了,不論是戰場、賭場、商場、情場,甚至是人生一場,都可以用這一局棋來概括。」
秦皓神色中微帶着不解,吶吶的道:「公子,您要這麽說,那我覺得我這輩子也沒什麽樂趣了,就這麽一局棋就管我一輩子了,那還有什麽意思?」
知玉知道再跟他說下去也是枉然,只好無奈的笑着搖了搖頭,而後他猛的停止了動作,神情肅然的坐直了身子,對秦皓道:「有人來了。」
秦皓一怔,凝神仔細聽去,果然有細微的腳步聲傳來,他心中一陣喜悅,連忙問知玉道:「公子的武功是不是就要恢復了?」
剛剛知玉在他之前聽到了腳步聲,可見耳力已經慢慢恢復,那想必之前的武功也在恢復了吧。
知玉淡淡的笑着,先是點了點頭,而後又搖了搖頭,「算是吧,只是我試過使用招式,但不過十招就再也不能提起內力,要進一步恢復的話恐怕還要費些時間。」
秦皓聽到這話,有些黯然的低下了頭,本以為公子的傷在女侯的調理下已經逐漸復原,武功也在漸漸恢復,怎料到如今已經三年過去卻還是只能使用十招招式,這個結果讓他有些難以接受。
不過轉念一想,公子當年受的傷那麽重,差點性命不保,如今能夠活下來,並且一直處於復原狀態,這已經是一件值得讓他高興的事了不是嗎?
想到這裏,秦皓心中對安寧兮產生了一絲感激,畢竟如果不是女侯,公子此刻也不會坐在這裏了。
而在這番對話的當口,腳步聲的主人武之銳已經到了竹林邊,他看了一眼林中一身雪白的身影,心中暗道,長得好看就是惹是非啊。
秦皓見武之銳走進竹林,站起身來朝他拱了拱手,「見過武太傅。」
武之銳雖然對知玉有些看不慣,但是對同為武者的秦皓還是十分賞識的,因此見他行禮,也點了點頭給予回應。
知玉也站起身來,依舊是一臉溫和的笑意,也朝武之銳拱了拱手,「真是稀客,武太傅怎麽會來?」
武之銳聽他問到那個讓他尷尬的原因,有些不自然的咳了一聲,而後才道:「我是替君上傳話來的。」
知玉好奇的「哦」了一聲,「君上請武太傅帶什麽話給我了?」
武之銳越發不好意思,他的眼神在四周飄忽了一圈,又看了秦皓一眼,好像在猶豫着要不要當著他的面說,然而知玉一副等待他回答的神情,秦皓也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他只好緩慢而艱難的說出那句話來:「君上讓你……今晚去侍寢。」
話說完的那一刻,知玉有些目瞪口呆,秦皓則比他還要震驚,女侯這是怎麽了,不至於一醒來就色心大發吧?
然而知玉一瞬間又恢復了常態,他眯了眯眼開始沉思這其中的用意,而後終於肯定了一個事實,自己在試探女侯的同時,也被她試探了。
想到這裏,知玉十分無奈的嘆了口氣,臉上卻依舊帶着笑意對武之銳道:「我知曉了,勞煩武太傅回話,就說我今晚會去的。」
武之銳鬆了口氣,趕緊點頭離開了,他是一刻也不想待下去了,太令人尷尬了。
秦皓見武之銳走遠,忍不住問知玉道:「公子為何要答應?女侯這麽做也太奇怪了吧,之前她可從來沒有過這樣……」
知玉緩緩抬起一隻手打斷了秦皓的話,淡笑着對他道:「你忘了如今我的身分?只要我還在這宮中一日,我便還是女侯的面首,是面首自然就會有侍寢的時候,這沒什麽好不答應的。」
秦皓見他這樣,心裏一陣不忍,剛剛對安寧兮生出的一絲感激也消失殆盡,公子的身分何其高貴,居然被她這麽隨便使喚,當初她不是答應了不強求公子的嗎?如今怎麽突然又變卦了?
秦皓想不明白,知玉同樣也想不明白,所以他才決定親自去看一看。
知玉緩緩勾起嘴角,笑得頗具深意,事情真是越來越有趣了,這麽想着,他心裏倒對晚上有了一絲期待。
要探究如今的安寧兮,今晚絕對是個好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