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四十五章 我極其厭你
從遂古時代到如今的賭鬥,以亂天經為新的根源,天罡童子的身上重疊出三道影子,仙祖看穿其中原本,那是過去天罡,現世天罡,以及未現天罡。
“過去者逝也,往事不可追,現世者見也,當世不可棄,未現者無也,不存於眼前。”
他身上的氣息,光芒,與仙祖不相上下,在這空空曠曠的原野中,兩個人面對面而坐,亂天經上浮起三千五百八十八文,盡數是人間不傳的文字。
手段和華山老人極為相似,然而卻又有不同,天罡童子篡改自己的出身,而只有在仙祖面前方能達到這種“真假難辨”的效果。
世間最大的秩序之一就在前方,亂天之經,秩序越強,它便越強,反之則是越弱。
亂天之經,逆物之情,玄天弗成。
擾亂自然規律,違背人間的常理,上天不會讓這種“東西”取得成功。
但是真的不能成功嗎?
仙祖閉起眼睛,此時他的身前,億萬萬光陰匯成滔天江水,波瀾壯闊的四百大衍,定格為江水中的礁石與魚兒,有的順流而來,有的沉入江底,他耳中被滄浪之音遮蔽,連心神都為之搖曳。
如同鏡花水月,大夢一場!
天罡童子:“故其妙處,透徹玲瓏,不可湊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鏡中之像,言有盡而意無窮。”
仙祖:“水與鏡也;興象風神;月與花也。必水澄鏡朗;然後花月宛然。”
他的身邊,滄浪江水轟然退避,山野浮動,萬花盛開!
棠梨興盛,星辰倒轉,日月同行,陰陽割開天地昏曉,空曠之世,有山水自來!
仙祖是山,三界最高渺的山!
天罡是水,三界最澄澈的水!
“見山是山!”
“見水是水!”
兩大祖師開始鬥法,仙祖太一,仙祖天罡!
歲月極深處,某山海內,鎮元子從人蔘果樹下看到了兩位“仙祖”的鬥法,空曠之野,無窮之原,有山水不斷被造化,眾生樂焉,不過是兩位祖師一念,三界都為之起舞!
人蔘祖樹上誕生兩個玲瓏剔透的娃娃,鎮元子看着那兩個果子,端坐下來,他縱然再不想參與這件事情,但最開始已經決定要把仙祖送走,自然就不能在此任憑他胡來。
人在天地,身不由己,尤其是這位祖師,遠比自己強大不知多少。
他口中念念有詞,把兩大祖師的影子摹刻在這個時代,而此時此刻,仙祖的目光豁然轉動,剎那之下就看到了無窮過去的鎮元子。
“祖師何故分心?”
天罡的聲音把仙祖拉回原初,仙祖搖了搖頭,卻沒有發出不滿的聲音。
仙祖太一與仙祖天罡在空曠之野展開了驚世的大賭,如果天罡勝,則他便是新的,也是真正的仙祖!而太一,則會成為一個概念,從此,世間再無東方玉童子!
“如若祖師不能跳脫出去,從牢籠自解,那便請祖師寂滅!”
天罡童子的聲音如洪鐘大呂,震徹回蕩於三界八方,而仙祖則是回應道:“自起源石蓮炸開,歲月光陰誕生以來,天地之間還從沒有人能夠殺死我。”
“寂滅之法不加持於我身,那不過是十方之內的下乘道而已,太乙縹緲尚且不能說勝我,渾淪象帝亦不過與我相當,天罡,你只是我的一個化身而已。”
仙祖道:“我與世同存。”
天罡笑:“我萬劫不磨。”
“口氣不小,心比天高。”
“亂天經在手,如何不比天高?”
過去未來在這一剎那交織成一團爛糜,地水火風金木五行盡為混沌,宙光坍塌之後便是宇世的混亂,但是這一切都在過去未來當中發生,對於現在的一瞬間,彷彿是定格一樣,眾生不動,故萬世不變。
諸天萬聖都退避開來,他們關注着兩位祖師的賭鬥,但貌似賭注只有他們二人知道,故萬聖雖然心中惶惶,卻不知道眼下那二人究竟在做着什麼兇險激烈的爭鬥。
有大聖心中不滿,亦是苦澀難言,心道仙祖正在世間大鬧一場,隨後方要悄然離去,天罡突然竄出,手段之烈,與其餘仙祖化身,大相逕庭!
何必忽然來這麼一下呢!
那大聖正在心中嘀咕,忽然心中運轉,彷彿停滯一瞬間。
他再看那中央兩人,忽然不解,對邊上一位大聖道:“這....怎麼世間有兩位仙祖?”
前言后語突然變化,邊上那位大聖疑惑萬分,指着那空曠之野,對此聖道:“你在胡說什麼,那左邊西方那位,分明是......”
“咦?”
這位大聖也好像突然得了失憶症似的,他眨了眨眼睛,看着中央,忽然背脊寒氣直冒。
“怎麼,怎麼有兩個仙祖?!”
如同感染一般,諸聖似驟然被抹去了某種認知,他們眨着眼睛,不解且驚恐,世間的仙祖是兩位嗎,可他們卻有些不太記得了。
“是兩位...是兩位....啊....兩位仙祖要進行賭鬥,爭奪仙道祖師的位置啊.....”
忽然有大聖抓耳撓腮,說出的如同胡話,邊上就有人罵:“你胡說什麼.....仙道祖師只有一個.....誒,這兩個.....是兩個嗎?”
諸聖轉變,無聲無息,不過剎那之間。
萬世眾生,亦懵懵懂懂,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
山鄉之內,鬼母身前的雕刻破碎,東方玉童子的雕塑上,面容炸開,成為模糊不清的東西。
世間的認知遭到篡改,於是世間對於仙祖的束縛力,驟然下降。
太一看着天罡,露出不解的神情。
天罡則是微笑。
“假作真來,真亦假。真作假來,假亦真。”
“您已不被眾生束縛,不被光陰桎梏,這是好事情。”
仙祖露出憤怒的神情。
天罡童子淡淡道:“這又何必動怒呢,您,不是從來都,最厭惡這片世間嗎?”
仙祖張了張口,開始磨牙。
天罡道:“如今大三界之中,已經無人記得你我出身,只道是當初光陰開了一個玩笑,一分為二,如同未來抉擇永遠有兩條路般,但一眾生只能看到一條路,所以之前那位大聖看到兩條路,他瘋了。”
“既然這般,誰才是真正的仙祖呢,不如讓眾生評判。”
天罡道:“賭局開始,您的四百大衍化為沉重的山,而我的四百大衍,成為清濁混雜的水,山與水相遇之時,你我方才能決出勝負來。”
“您先走,請您給世間定道,如今的您,僅僅是太一,不能再稱為仙道之祖了。”
仙祖重新閉目:“天地清廣,山遠寥蒼,重巒疊嶂,雲深大藏。”
二人的照影化入無量量過去,經過每一個時代,每個時代都會出現分叉點,天罡童子亦是閉眼,對這無量量過去發問。
“誰是仙祖?”
仙道之祖,然而無量量過去眾生認知皆被篡改,故而分不清天罡太一之別,因為古老時代口口聲聲流傳的名諱已經被抹去,連神話都已經不見。
過去沒有人回應,因為眾生不知道該怎麼回應,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太一依舊閉着眼,但是應了天罡之邀,給世間定道。
他始一下手,忽然頓住。
只要他此番下手,則過去種種皆為未來,盡數化為虛幻,而他之前在人間流轉的記憶也都會一併化為虛妄。
世間最大的妄境。
但那明明是世間最大的真實!
豈能說是入妄!
若是入妄,豈不是說,他與太乙見過的一切眾生,都是妄境所成?
太一不知從何下手,而天罡忽然笑道:“您為何猶豫?”
“千萬,千萬,不要猶豫,猶豫便有大錯,猶豫便會入妄。”
太一的手僵在那裏,他閉着眼睛。
過去就是未來,未來亦是過去。
光陰與歲月是一體兩面,是世間最元始也是最大最廣最不可揣度的陽與陰。
天罡在翻動世間,他翻到這一頁,請太一下筆,但是太一卻不敢下筆,於是天罡又翻到那一頁,太一又不願下筆。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
天罡依舊閉目,神情自然:“如何成道?”
“大江東來,滄浪西去!這世間沒有什麼不可捨棄,沒有什麼不可被洗刷,太一怎麼變成如今模樣,念舊了嗎?”
“人大,地大,天大,皆不如道大!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太一的手輕輕抖起來,神情極其憤怒,隨後漸漸的,就如同結冰一樣,開始化為冷靜。
太一的冷靜,便是憤怒到了極點的表現。
天罡童子:“世間安得雙全法?”
“嗯,倒是有的,太一記得,老君的那枚金丹嗎?”
太一閉着眼,手放了下去。
天罡童子閉着眼:“太一,如今不曾後悔過嗎?”
“太一可有吞丹之意?”
天罡童子忽然笑:“還來得及,有此金丹,世間便有雙全之法。”
太一道:“我不吃。”
天罡童子點了點頭:“不吃,那也甚好。”
“那便請為世間定道。”
太一:“放棄我道......光陰散去.....”
天罡:“那便請太一寂滅,我為萬世仙祖。”
陽謀者,堂堂正正,世間光明,讓你不得不接,不能不接,不敢不接。
天罡取到亂天經,這東西就是他的底氣,就是他的陽謀。
“宛如十方天河倒,猶如八世山海降!”
.........
太一此時方才明白老君借金丹所說的那番說辭真意,他攥緊拳頭,同時明白這是一道大劫。
他不免笑了起來,越笑越開心。
“自遂古以來,我從未曾遭劫,劫為去力,可世間又有誰能去我力?縱然如今天地絕頂有五,太乙與我不過伯仲,縹緲次我半頭,渾淪悟道不動,象帝為絕頂最末.....古往今來無人制衡我......”
“今日,倒是有了。”
“我還是討厭你,極其討厭你。”
太一的聲音清越,磨牙道:“你在報復我嗎!”
天罡笑道:“太一惡我,甚好,甚好!請為世間立道!”
便是頃刻,太一豁然睜開眼睛,忽然擺袖,如掀翻賭局一般,將身邊群山萬水盡數打成齏粉!
萬花凋零皆不見,古往今來獨一人!
“不立!”
太一的聲音回震如雷,天罡於此時破碎,然而破碎之體化為十個天罡,坐在太一身邊十方!
“請先走,為世間立道!”
十個天罡齊聲開口,仙祖大怒,化身百人,又坐在十方之外,聯為大環!
“不立!不立!不立!”
天罡十法身剎那歸一:“已入賭局,哪裏有反悔的餘地,可不容得您不立!”
“過去未來皆虛妄,真實虛幻一念間,亂天經在我手中,您不立道,便要從世間寂去!”
“光陰當散否!您不立光陰,那我便是光陰之祖!”
天罡的身影忽然向著遙遠未來而去。
他的法力在蔓延,此時歲月光陰中的光陰之祖,已然模糊不清。
“你敢!”
太一忽然伸手,一柄巨戈從中衍化,匯聚無量量未來光華!
與太始之一,太古之戮同層次的神兵出現,一擊斬向天罡的輪廓!
但是天罡祖師伸手,一柄同樣的巨戈顯化出來。
兩戈交錯,光陰混亂,然而就在此刻,一切過去奇點聚集,一切未來碎片重新化為宙光。
太一豁然抬頭。
........
天罡未動,依舊坐在前方。
而他亦沒有出手,只是保持着伸手,即將立道的姿態。
天罡祖師伸手:“請先為世間立道。”
太一收回了手,他眨了眨眼,獃獃愣愣,似乎不明白方才發生了什麼。
妄境?
還是真實?
天罡祖師的眼中,太一已然不是太一。
東方玉童子,原本應該是琉璃剔透,澄澈空明的模樣,但如今,輝光在軀殼內流淌,萬情在心靈中轉動,那極致之陽內,似乎化出了極致之陰,陰與陽合,天與人同,法與道攏。
天罡祖師:“賭局還沒結束,太一為何不為世間立道?”
太一怔怔的看着山水棠梨。
山與水的縫隙間,燦爛的氣與雲,從漫山遍野的野花之間匆匆流過。
這是一個截然相反的選擇。
世間可曾有後悔之葯?
過去即是未來,其實眼下只要走出第一步,也就是抹掉原本的一切,那麼這場賭局就能繼續下去。
但是仙祖不願動手。
而天罡步步緊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