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張玉珠對着齊太太行禮,「見過齊太太。」
齊太太嗯的一聲,「你是?」
「晚輩叫張玉珠,是跟二奶奶一起長大的——」
齊太太打斷她,「慢着,先說說你是怎麼認得我們家寧丫頭跟娟兒的,給我清楚說來,不許隱瞞。」
張玉珠看了齊娟兒一眼,後者點點頭,這才說:「年後晚輩上齊家找二奶奶敘舊,出院子時一個姊姊來叫我,說主人家想跟我談談,我到了院子這才知道是三小姐,三小姐跟我打聽了孟家舊事——」
齊太太再度打斷她,「跟你打聽齊家二奶奶,還是打聽孟家?」
張玉珠原想說孟家,但被齊太太這種持家太太的目光一瞧,竟覺得很難說謊,於是老實道:「打聽二奶奶。」
齊太太瞪了齊娟兒一眼,「然後你們就開始聊起她二嫂,她就把你藏在自己身邊,直到今天一起帶來這裏是不是?」
「是。」
齊太太氣結,這齊娟兒真的像透言姨娘那笨蛋,一個陌生人,不知根不知底,居然就這樣帶在身邊。而讓她自由進出怡然園,也是自己疏失了,多了一個人居然沒發現,這張玉珠站在這裏,簡直是赤裸裸打她這個當家太太的臉啊,想到陳姨娘跟言姨娘背後不知道怎麼笑話,心情就好不起來。
她想到了,那個賣牛皮的秦家很討厭,就把娟兒嫁給他們,讓娟兒去那邊鬧得整天雞飛狗跳不得安生吧,讓秦家不好過,也算是對齊家有貢獻了。
拿起茶盞喝了口剛換上的明前龍井,齊太太強壓住心中怒氣,「說吧,什麼事情?」
張玉珠緩緩開口,「聽說孟太太是把二奶奶以旁支的身分代替嫡姑娘嫁過來的,二爺不在,孟五小姐不願嫁,這也不能怪五小姐,但孟太太實在太欺負人了,二奶奶是旁支沒錯,但齊太太可知道二奶奶的生母是誰?」
孟翠栩只覺得腦門一陣冰冷,這就是她急忙救出來的珠姐兒,這就是自己還替她哭泣的珠姐兒?
黃寧香跟齊娟兒許了她什麼好處?
「二奶奶的祖父是庶出的孟五老爺,父親排行第九,叔叔排行十二,分家后家住雲州,十二老爺因為好賭,把家產敗光,九奶奶這才帶着當年六歲多的女兒上京投靠,卻沒想到九奶奶是個不守婦道的女人,剛剛到孟家沒多久,就跟孟老爺好上了。」
不守婦道!孟翠栩咬住下唇,內心很想哭,娘是為了保住女兒,這才不得不利用女人最後的資本,可是沒人會覺得她偉大,張玉珠明明知道女人艱難,還是說了她不守婦道。
「九奶奶就是之後孟家大房最受寵的方姨娘,兒子一個一個生,前幾年還被老太太扶為平妻,成了平太太,從此與孟太太平起平坐。」張玉珠不疾不徐的說:「齊太太,孟太太給你的不是一個簡單的旁支,她的叔父好賭成性,母親不守規矩,天生淫蕩——」
啪!
孟翠栩打了張玉珠一個耳光。
突如其來的變化,讓花廳靜了下來,下人也很錯愕,二奶奶一向安安靜靜好脾氣,居然打人?
孟翠栩紅着眼眶,「不許你這樣說她。」
張玉珠搗着臉,笑道:「翠姐兒,你這又是何必,她明明不要你了,多少個晚上你都哭着入睡,羨慕我,羨慕鳳仙姊姊,你都忘了嗎?」
「我沒忘,但我知道她要我,你可以說我不好,但是只要你再敢多說一句她不好,不管你從她們倆那裏拿到多少銀子,我都會讓你有銀子沒命花!」
張玉珠看着她,發現她是認真的之後,對齊太太福了福,「晚輩要說的就是這些,齊太太若不信,可命人去孟家打聽打聽,一般人可能不知道,大房幾個老嬤嬤肯定知道的。還有,那平太太的容貌跟二奶奶很像,若有畫像,也不用問人,一看便知。」
孟翠栩抹去眼淚,「婆婆不用問了,孟家的平太太的確是我的……的……生身恩人,后宅日子不好過,媳婦沒想過她,請婆婆別去打擾她。」
齊太太臉色難看至極,孟家給她個旁支,她能接受,但她不能接受媳婦的母親這樣不知檢點,這樣生下來的女兒,會守規矩嗎?歲月漫長,她守得住嗎?這樣看來,她跟寧香的各執一詞,她得相信寧香了。
一旁,許氏忍不住插話,「婆婆,媳婦斗膽,為了避免出醜,還請婆婆替二叔休了她。」
她的爹可是堂堂戶部大人,自己嫁入商家已經夠委屈了,還要跟孟翠栩那種女人當妯娌,不行,她不能接受。
柳氏卻不贊同,「為什麼要休,我看二弟妹挺好,婆婆,我們做人不能這樣現實,二弟妹為家裏勞心勞力,現在卻為了一點小事情就要休她,那可太冤枉了。」
這段日子學習孫子算經,連最簡單的乘除都搞不定,她終於承認他們夫妻倆都沒本事,公爹又不舒服,家裏能依靠的只有二弟妹了,萬一二弟妹被休了,公爹重新操持家業然後病倒怎麼辦?
城北的胡家原本也做染絲做得好好的,但胡老爺卻急病身亡,最大的兒子才十三歲,連帳都還沒學會,一家子沒人能扛起,於是分家的胡二爺帶着一家子來了,胡三爺也帶着一家子來了,胡四爺連外室都帶來了,都是來「幫」哥哥看帳的,幾家子就這樣在胡家吵吵鬧鬧,胡二爺跟胡四爺搶掌家,胡三爺整天流連青樓,然後讓青樓上胡家要銀子,有着七八座桑田的胡家居然就這樣倒了,被王家一口吃下來,胡少爺終於長大,但錢銀地產都被叔父瓜分得乾淨,一點用都沒有。
所以啊,她不但要挺二弟妹,還得挺到底,她可不能讓二弟妹走了,若公爹又回頭看帳,如果病倒,公爹的兩個庶出弟弟可不會放過這麼一大塊肥肉,去年許氏回娘家炫耀有二十五萬分家銀的時候,兩個叔父就回家吵過了,人在都能吵,人倒了還不大吵特吵,那怎麼可以,齊家現在怎麼樣,將來到襄哥兒手中時就得怎麼樣,一間鋪子都不能少。
許氏見柳氏這個商人婦居然敢跟自己作對,為之氣結,「大嫂就不怕這孟氏規矩不好,害了齊家?」
「婆婆,如果可以,誰不想生來當千金小姐,生身母親那樣也不是二弟妹的錯,怎麼就怪到二弟妹頭上了,照媳婦說啊,都是娟兒不好,明明是一家人,看到霞蔚院有客人居然攔人打聽,這像小姐嗎,這根本就是姨娘手段,太難看了!要說起來我還沒跟黃家表妹算帳呢,居然收買如月,好打聽大爺消息,真要放上比一比,娟兒跟黃家表妹的規矩才不好呢。」柳氏難得展現妯娌愛,「三弟妹再半年就要分出去,就別管這麼多了。」
「你說什麼?!」
「不過說句實話而已,三弟妹何必這麼生氣?」
齊娟兒插嘴,「大嫂這樣就不對了,還沒分家就是家人,三嫂當然可以表達自己的想法。」
黃寧香也跟上,「我也瞧着三表嫂說話有理,畢竟是大戶人家的小姐,見識跟我們不一樣。」
柳氏哼的一聲,「那是你,別把我扯下去,黃家沒落,我柳家可是蒸蒸日上,至少我柳家可沒把女兒寄養在別人那裏,一門心思想當妾。」
黃寧香漲紅了臉,十分沒面子,「大嫂說話也太刻薄了。」
「不過實話實說哪來刻薄。」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吵個沒完,終於,齊太太受不了了,手中茶盞往紫檀桌上一放,碰的發出聲響,眾人這才安靜下來。
齊太太把花廳上的人一個一個看過,一班蠢蛋,這種情況多說多錯都不知道,個個以為自己聰明伶俐,只有二媳婦沉得住氣。
嘆了口氣,齊太太問:「二媳婦,你怎麼說?」
「婆婆在上,媳婦出身是不好,張姑娘剛剛說的都沒錯,但媳婦想說這個姑娘去年被丈夫賣了,人牙子威脅着要把她賣入青樓,是媳婦救她出來的,但她轉頭就想害人,這樣的人還是早點送出府,免得娟兒被帶得更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