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長生聽了這話停了動作,抬頭望着她理直氣壯的道:「這是我家的地,是我爺爺留給我的地。」

荷花被噎了回去,無言以對,看着長生的神情又覺得對不住他,荷花爹見了,罵道:「你們兩口子一唱一和的演大戲呢!你奶奶把地給我就是我家的了,你敢反悔耍賴別怪我不客氣!」

長生根本不看荷花爹,只梗着脖子對荷花大聲重複道:「這是我家的地,是我爺爺留給我的。」

荷花爹罵道:「你別給我裝傻,這是聘禮你懂不懂!我閨女給你做了媳婦兒,這地就得歸我!」

長生愣了一下沒聽懂,迷茫的望着荷花。

荷花被他望得心虛,咬着嘴唇低了頭。

長生怔怔地想了想似乎是搞懂了,轉頭對荷花爹道:「那你把你閨女領回去,我不要她做媳婦兒了。」

荷花爹氣得跳腳,指着長生鼻子撕破了臉罵道:「你這王八蛋想耍無賴啊,我閨女昨兒入的你家門兒,都他媽的跟你睡一覺了,你今兒說要退回來,你當我們姓李的好欺負不是!大寶,抄傢伙給我揍死這王八蛋!」

大寶原還有些猶豫,聽長生竟說要把荷花休了的話,氣也上來了,立時拿了鋤頭要動手。

荷花忙上前一步擋在了長生前面。

大寶道:「姊,你走開,我揍死這混蛋給你出氣。」

荷花爹罵道:「你犯賤啊,人家都他媽的不要你了,你還護着他,你要不要臉了!」

荷花站在那兒,低着頭不言語,她覺得自己不是不要臉,而是早就沒臉了。

長生和她爹一人一句直把她扒了個精光,活生生的晾在眾人面前當笑柄,她不抬頭也能看到周圍村民是用怎樣的眼光在看她,她甚至覺得能聽到他們心裏的竊笑,她這會兒只恨不得大寶手裏那鋤頭一下子掄在她太陽穴上,死了乾凈。

可她這會兒死不了,還不得不面對這分尷尬的窘境,她只得用力的攥了拳頭,用指甲掐着自己的手心,低聲道:「爹,您先回去歇着,我勸勸他。」

「勸個屁!」她爹罵道:「這是我家的地,你憑什麽讓我走,你把他給我弄走!」

荷花又轉了身,拉着長生的胳膊道:「長生,咱們回家吧。」

長生也不理她,也是生氣似地用力甩了胳膊,荷花不防被他帶了一個跟頭,坐在了地上。

大寶見了瞪了眼要往上沖,荷花連忙爬起來去攔,只還不待她站起來,便有圍觀的村民上來攔了大寶。

眾人熱鬧也看夠了,眼看真要動起手來,便紛紛上來圍着荷花爹勸和。

「你跟一個傻子較什麽勁,你這兒氣個好歹的,他卻傻呵呵的未必知道是怎麽回事兒。」

「你就讓他干唄,反正這地是你的,就當白使喚傻子給你幹活兒了。」

「到底是你女婿不是,你打壞了他,受罪的還是荷花。」

村民你一言我一語把李氏父子拉走,荷花爹走前還不忘對荷花嚷嚷:「就這一回,明兒再讓我看見他來,打折他的腿!」

眾人散了,地里只剩荷花和長生。

荷花仍是癱坐在地上,看着長生什麽都沒發生似的繼續悶頭幹活兒,她不氣他剛剛說的話,也不氣他把自己推倒了,甚至還有些覺得對不住他,這是他爺爺留給他的地,留給他和他奶奶活命的地,卻因為她而失去了。

從知道要嫁給長生那時開始,荷花就一直沒覺得嫁給個傻子有什麽不好,就在今天早晨她還覺得這樣的日子比在家挨她爹的打罵白眼要好得多,這會兒她大概才是真正意識到自己今後將要面對的是怎樣的生活。

長生在地里幹了整整一個上午,荷花就在田壟上坐了一上午,待太陽升到腦瓜頂上的時候,長生才直了腰擦擦汗,扛着鋤頭往家走,荷花也拍拍屁股上的土跟上。

一路上少不得有村民因上午的事兒對他們指指點點,荷花臉上臊得很,只低着頭假裝沒看到,遠遠的跟在長生後面回家。

進了家門,長生撂了鋤頭便進了屋,荷花則洗了手去做午飯。

待飯做得了她便進裏屋去叫長生吃飯,長生卻是把她的小包袱收拾好塞進了她懷裏,道:「你回去,我不要你做媳婦兒了,你把我家的地還回來。」

荷花接過包袱放在了一邊兒,道:「飯做得了,吃飯吧。」

長生又拿起了小包袱塞進荷花懷裏,一邊往外推她,一邊大聲道:「你走。」

荷花抱着包袱被長生推搡到了門外,險些又栽在地上,長生從裏面把門關上,插上門栓把她擋在了門外。

荷花扒在門上低聲喊話:「長生,開門,讓我進去。」

裏面沒有應聲,透過門縫荷花看到長生扭頭回了屋裏,她又拍了幾下門,終歸是徒勞。

時午飯時候,田裏幹活兒的男人們三三兩兩的往家走,路過她家門口,都要好奇的打量她,那眼神直讓荷花臊得無地自容,她把懷裏的包袱藏了藏,可根本藏不住,她知道往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村裡人都得拿她的笑話下飯了。

午後,日頭足得很,曬得地上冒了白煙,村裡靜悄悄的,大人孩子全都窩在家裏睡午覺,只有荷花孤零零地抱着個包袱坐在門前的石階上。

很快,門前的最後一點兒陰涼也消失了,荷花被太陽曬得有些發暈,她又站起來拍門喚道:「長生,給我開門,我快被曬暈了。」

院裏靜悄悄的沒人回話,她想長生或許根本就沒聽見,他也許像其他人一樣舒舒服服躺在屋裏搧扇子睡午覺。

荷花心裏的委屈這會兒全都溜了出來,她往後退了兩步,沖院子裏大聲喊道:「混蛋長生,你給我開門,你一個大男人欺負女人算什麽本事!你這個混蛋王八蛋,你給我開門,你要不開我就揍你,我搧你嘴巴,擰你耳朵,把你打得稀巴爛,一輩子癱在炕上爬不起來!」

荷花在外面喊了一會兒,除了讓自己更氣、更委屈之外一點兒作用也沒有,最後終於放棄了,衝著門口罵了兩句,抱着包袱走了。

她不知道該去哪兒,肯定是不能回娘家的,那樣她就徹底成了被休的女人了,成親的第一天就被相公休了,還是被傻子長生給休了,她爹會罵她,她娘會跟她掉眼淚,她再沒臉在這村子裏待下去了。

荷花抱着包袱不知不覺就走到了村口,她望望村外的小路,猶猶豫豫的有些害怕,別說她無處投奔,單說她包袱里連口吃的也沒有,就這麽出走或許會餓死在路上,可轉回頭望着村子,更覺無依無靠,被男人掃地出門,娘家又不待見她,她如今成了村裏的大笑話。

荷花心道死就死吧,左右是條苦命,也沒什麽吃虧的,她摟了摟包袱,出了村子。

村外的小道一個人也沒有,最初她還有些逃脫苦海的暢快,可越往外走越覺得忐忑不安,只哼起了小曲兒給自己壯膽。

走着走着,忽聽前方有腳步聲傳來,她一下就慌了,又怕是村子的里人看到她一個小媳婦兒家家的離家出走,又怕是什麽土匪強盜劫財劫色,她正着慌得想要找個地方藏起來,前面那人已經拐了出來。

來人卻是從鄰村給人看病回來的周夫子,見了荷花吃了一驚,看見她懷中抱着個包袱,問道:「荷花,你這是……要去哪兒啊?」

荷花摟緊了自己的小包袱向後蹭了蹭,一臉的赧色,不知該說什麽了。

周夫子不是本地人,荷花隱約記得他來這村子那年自己大概比現在的小寶大不了多少,他歲數不大,在荷花看來至少要比她爹年輕十歲。

他在自家辦了個小學堂,周圍幾個村子有人把兒子送來他這兒念書識字,大家便都叫他夫子,只是十來年也沒學出一個秀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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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村那人那傻瓜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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