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拈酸吃醋的妒夫
官道上數十騎,驚起路邊飛鳥無數,塵土瀰漫。天女山一側峭壁,正對着山下的官道,將這些人馬盡收眼底。
“兩位掌門,你們可看清了?”商清葵雙目凜凜,指向山下馬騎。“緇衣金帶,正是攝政王的人馬。如果我料得沒錯,他們正是朝我天水門而來,想與我天水謀划暗算越鳳少陽二門之事。如若二位還不相信,只消讓人留心袁掌門的營帳,看一看是否有攝政王的使者與之私會,一切便一清二楚。”
褚炎看得清楚,憤憤道:“這可惡的袁老賊!竟然與朝廷勾結,壞我武林根基!”
李樂水沉吟道:“既然如此,商掌門為何要冒着與攝政王作對的風險,與我二門合作?”
清葵從容笑道:“清葵乃後生晚輩,但也懂得武林各派實系一脈,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若令朝廷掌握武林,那才真是再無生路。”
“清葵說得沒錯。這次幾乎出動了各大門派的精英,一旦受到暗算,損傷必然巨大。”郁沉蓮與清葵對視一眼,聲調沉穩不容置疑。“攝政王連成碧將袁傲行埋伏在武林,也是為了將來承繼皇位之後肅清武林做出準備。此乃生死存亡之際,刻不容緩。”
“老夫還有一事不明。”李樂水皺眉。“攝政王為何要跟天水門合作?讓天水門跟少陽越鳳兩敗俱傷不是更好?”
清葵垂眸,片刻之後才答道:“攝政王與我曾有過交情,是以欲招安天水而非剿滅。然而清葵素來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絕不做朝廷的走狗。”
李樂水與褚炎微訝,隨即點頭附和,已經信了大半。
事實上,這場針對天水門的討伐並非是為了暗算兩大門派。畢竟連成碧如今尚未登基,還不想把武林攪亂,使得民間動蕩百姓不安。他這麼做,不過是想借武林盟之力滅了天水,順便英雄救美將清葵納入自己的羽下,令她不得不與他一同回北都罷了。
清葵摸清了他的用意,與沉蓮聯手,反過來利用了袁傲行,令心思慎密的李樂水看破了袁傲行的陰謀。在保護越鳳和奪得盟主之位的雙重驅使之下,李樂水自當全力以赴。至於褚炎,他原本就不支持此番動作,生性豪爽,嫉惡如仇。有清葵截下的暗報為證,再加上有李樂水的勸說,很快也令他深信不疑。
連成碧欲毀天水門,卻不知他的一舉一動都被清葵和沉蓮摸了個清楚。若不是他對清葵勢在必得,若不是他對清葵的確留了幾分真心,她又如何能掌握住他的行動,使得這場反間計一舉成功?
正可謂機關算盡,最後鹿死誰手還未可知。然而這場爾虞我詐中,被擺到枱面上算計的,不過是彼此的真心。
清葵躺在床榻上,面色蒼白,氣若遊絲,心中卻已百折千回。她甚至忽然生出一絲說不清的猶豫。
當床帷輕舞,一個高挑人影帶着不及抹去的僕僕風塵撲到她身旁時,她心中的這一絲猶豫越發清晰。她閉上眼,重複地告訴自己,這個人曾經傷害了沉蓮,並且仍然費盡心思要毀掉自己苦心建立的天水門。
“清葵……”連成碧輕聲呼喚她的名字。
她把一雙美目睜開一條縫,眸光楚楚。“成碧,你——怎麼會在這兒?”
“清葵。”他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手,目光愧疚。“都怪我——”
“怪你?”她微笑。
“怪我——沒有保護好你。”他避開她的眼,神色微黯。
她搖搖頭。“你遠在北都,哪裏顧得上我?放心,我的傷——已經無礙了。”
連成碧抬手,還未碰到她的臉龐又收了回去,像是害怕自己的動作會令她難受。“清葵,跟我回北都吧。武林盟的人來勢洶洶,若再留在這兒怕是會更危險。”
清葵搖頭。“我不想走。若我走了,天水門怎麼辦?”
“清葵。”他試圖勸服她。“天水門沒有了,以後還能再重頭再來。若是你有什麼好歹,那天水門還有什麼指望?”他從懷中取出一支金色的葵花簪,舉到她眼前晃了晃。“還記得我說過的話么?我只想幫你,只想陪在你身邊,跟你在一起。北都的一切,只要你點頭,我都可以跟你同享。”
清葵透過自己的眼睫注視着他的臉。這張臉龐俊美依舊,是她曾經熟悉,卻也漸漸變得陌生的神采姿容。那雙在幾分笑意下隱藏着勃勃野心的瑞鳳眸令她越來越難捉摸。
他的話,究竟又有幾分真,幾分是假?
雖然從一開始她心中便只有郁沉蓮,但面對連成碧的時候偶爾也會有些浮想聯翩。若她最初遇上的便是成碧,那麼如今她心裏的人會不會是他?若沒有郁沉蓮,她會不會愛他?事到如今,她卻漸漸有些明白。不愛成碧的原因不是郁沉蓮,而是成碧從不曾在她面前赤誠。
但儘管如此,她依然想要給他最後的一次機會。
“成碧。”她忽然反手握住他的手背,努力睜大雙眼。“你幫我保住天水門好不好?袁傲行是你的人,他一定會聽你的話。”
連成碧微愣,接着為難道:“你知道,我如今並不好插手武林事務。而且這一次要對付天水門的並非袁傲行,而是越鳳派。”
“真的不行?”清葵的臉上流露出一絲失望,又令連成碧心頭一緊。
“讓我試試罷。”鬼使神差的,他又改了口。
連成碧離開房間之後,清葵坐起身,望着他離開的方向怔愣了半響。
他當真會為了自己的一句懇求,放棄這些設計么?
她的腰身被人從後面緩緩地摟住。“我不高興。”郁沉蓮的聲音帶了一絲不滿,悶悶地從她身後傳來。
清葵忍不住笑出聲來,雙手交叉,蓋在他的小臂上。“沉蓮公子一向大度,什麼時候也成了個拈酸吃醋的妒夫?”
他的下巴沿着她肩膀的輪廓遊走,墨瞳微闔。“他為了你,也算是費盡心機。”
“不錯。還為我險些殺了你。
郁沉蓮呼吸沉了沉。“若他並未對我下手,若他亦對你坦誠,你會不會被他打動?”從容淡定的沉蓮公子,問得有些忐忑。
清葵斂去笑容,冷了臉轉頭望他。“我也不高興了。”
他眨了眨眼,可憐巴巴地垂下眼帘。“我錯了。”
“錯在哪兒?”她心裏好笑,神情卻絲毫也不放鬆。
他臉色微紅,鬆了圍住她的手臂。“不該問你這個問題,不該懷疑你。”
郁沉蓮此時有些後悔。那句話雖然是一時衝動說出,卻也是盤旋在他心中許久的不安。他辜負過她,令她吃過許多苦頭。越是這樣,他越是擔憂有一天她會忽然覺得不值得,會離開他。這樣患得患失的心情,在面對連成碧時表現得格外明顯。
他以為清葵不明白,殊不知她已將他看得清清楚楚,正在心裏偷笑。
清葵一本正經狀:“既然你明白了,那要怎麼做?”
郁沉蓮清咳了一聲,臉上的紅暈深了深。“隨你處置。”
“那好。”她趴倒在床榻上,媚眼如勾。“過來。”
郁沉蓮的喉頭髮澀,上下滑了滑,正欲化身為狼撲上去從頭到尾吃干抹凈,卻聽得她柔聲喚道:“替我揉揉肩。”
他一愣。“揉-揉肩?”
“要不然還是什麼?”清葵白了他一眼。“難不成你說錯了話,還能為所欲為?”
“哦。”郁沉蓮喪氣地應了一聲,又試探地伸手碰她的肩膀,見她沒有反應,按着按着便手指下滑到她的腰間。“小葵……”他啞着嗓子,呼吸發熱。
“肩。不是腰。”她閉着眼,不帶絲毫感情-色彩。
郁沉蓮十分後悔,只得哀怨地替她揉肩。心上人在前,卻吃不着摸不得,實在又一樁人間慘劇。
她的呼吸漸漸平穩綿長,好似睡了過去。
他俯□,藉機親吻她的後背,手指已順着背脊鑽進她的褻衣里,以按摩之名行吃豆腐之實。
誰知這賊手又被她捉了個正着。他訕笑一聲,“小葵,你沒睡着?”
她將眼睛睜開一條縫,嗓音柔媚。“你在做什麼?”
“我想——”他很誠實地貼緊她,用身體說話。“想行那等為所欲為之事。”
清葵終於綳不住臉,笑出聲來。“那得由我來。”
郁沉蓮猛點頭。“都隨你。”
她如願以償地將他推倒在床,拿了根腰帶將他的手綁縛在床頭的鳳尾柱上。
他強作鎮定。“小葵,這是——”
她妖嬈地勾唇,一把扯開他胸前的衣裳。“閨房情趣。”
他不由得聯想到當初清葵插了滿背的銀針,打了個哆嗦。“不-不要——”
她很滿意。“叫吧,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的。”
這句話成功令他囧得無以復加。
她往他身上一坐,右手順勢拎過來一壺桂花釀,將那細長壺嘴一斜,酒露如珍珠傾瀉而下,落在他光裸的胸口。她低頭,舌尖輕輕勾送,將酒液捲入口中。
郁沉蓮打了個激靈,忍不住呻吟了一聲,如野貓喚春,勾人無比。清葵只覺得一陣熱浪襲來,令她不由自主地繃緊了腳尖,呼吸急促。
“葵……”他的聲音暗啞得不成樣子。“這情趣——真磨人。”
她正要伸手去解自己腰間的緞帶,忽然想到了什麼,臉色一變。
“怎麼了?”郁沉蓮喘着氣,困惑於她的停頓。
她琢磨了一瞬,忽然抬頭四周看了看,提氣大叫了一聲。“死老頭,你給我出來!”
只聽轟隆一聲響,窗外落下一巨大黑影。尹春的聲音從窗外傳了過來,無比歡欣。“真是重口味啊,居然玩愛死愛目……小葵,你就是咱們月氏的驕傲!”
清葵氣得半死。連郁沉蓮也黑了臉。“愛死愛目是什麼?”
“死老頭,你給我有多遠滾多遠……要是再被我發現,別怪我不客氣!”
“滾了滾了……”尹春的聲音無比宏亮,在天水宮中回蕩。“你們繼續啊——千萬別停下,對身體不好……話說這小子身材還挺有料……”
清葵隨手拿起酒壺,朝窗口用力一扔。只聽得嗷一聲,世界終於安靜了。
“你怎麼知道他在外面?”郁沉蓮有些好奇。連他也未發現尹春埋伏在暗處,她是怎麼知道的?
“我猜的。”清葵抹了把汗。“要不要繼續?”
“當然。”郁沉蓮不知何時掙脫了繩索,伸手握住她的腰身,隨意一滾。兩人的位置立刻顛倒了過來。“繼續愛死愛目好不好?”
“呃?”清葵尚且未反應過來,他已經開始埋頭努力耕耘。
果然是孺子可教也。
袁傲行來到山林某處,見連成碧背對着他,身姿修挺頎長,雖未着蟒袍玉帶卻仍然一身高貴之氣。
他心中的崇敬安慰油然而生。這位主上的確當得起君臨天下這幾個字,也不枉他這些年來的追隨,為其苦心籌謀掌控武林。
“王爺。”
連成碧未回頭,只揚了揚手。“勿要張揚。”
“是。公子怎麼這麼快就趕來了?”
連成碧轉身,面色含怒。“你們怎麼做事的?我不是早就說過,萬不可傷害商清葵?”
“請公子恕罪。都是那幾個小子壞了事。”袁傲行低頭道。“不過公子,成大事者,萬不可耽於兒女私情……”
連成碧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還輪不到你來教訓我。如今的佈置怎樣了?”
“已經佈置完畢。”袁傲行微鬆了口氣。“李樂水知道郁沉蓮的死訊,定不會放過天水門。”
“罷了。想辦法留住天水門。”
袁傲行愕然。“這恐怕——”
“怎麼?”
“公子,一切都已佈置妥當,無法再回頭了啊!”他苦苦相勸。
“不管你用什麼方法。想辦法保全天水門。”連成碧毋庸置疑地丟下這句話,轉身離開。
袁傲行望着他的背影,目露狠厲不甘。這女人,果然是禍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