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撞鬼
“你這孩子就是太客氣。”
房東阿姨推辭了她進門的邀請，說改天再來拿盤子，就先回家吃飯去了。
孫可可關上門，端着一大盤餃子轉過身，心中滿是幸福的滋味，哪想到剛一轉身，正對上一道橫在自己面前的人影。
她一下子僵住了。
面前是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冷峻的面孔透着凌厲，下巴隱藏在高領的風衣中，黑幽幽的眼睛正直勾勾盯着她。
孫可可獃滯了三秒鐘，然後扔飛了手中的餃子，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尖叫。
“啊——！！！”
不鏽鋼餃子盤“哐當”掉落在地上，男人淡淡瞥了一眼，又將目光放在她身上。
大退了三步的孫可可後背撞到門板上，忽然想起自己方才放置在門口的拖把，趕緊死死拿在手裏，橫在面前，底氣一下子足了起來：“你是誰，你是怎麼進來我家的！”
她一直待在家裏，進來一個人不可能沒有感覺。唯一的空隙也就是給房東阿姨開門那一會兒——等等，難道這人是趁着那時候翻窗戶進來的？可是怎麼一點聲音都沒有！
男人皺了皺好看的眉頭，對她大驚小怪的姿態十分不滿意，冷淡的眸子透出不耐煩。他沒有理會那個紙老虎一樣張牙舞爪，實則嚇得哆哆嗦嗦的女人，而是抄着口袋，宛如君王一般打量她的小屋。
孫可可一個死宅女，家裏雖然不太臟，但也絕對稱不上整潔。
地板兩天沒有拖，沙發上堆積着一周換下來的衣服，茶几上還有兩包沒吃完的薯片和一桶方便麵，散發著怪異的味道。
男人鼻尖嗅了嗅，面色古怪。
他審視完畢，再次將目光轉移到警惕的孫可可身上，十分隨意地開口：“從今天開始，我就住在這裏了。”
“……啥？”孫可可彷彿看到了白痴，這男人莫非是從精神病院跑出來的？
她正石化這一會兒，男人已經走到沙發旁邊，認真看了看，挑剔地撿了一塊乾淨地方坐下，優雅的好似一個王子。
“把電視打開，我要看今天的新聞。”他張口吩咐道。
孫可可的腦神經早已破裂了。男人泰然自若的神色，竟然讓她以為自己才是擅闖別人家的不法分子。
有沒有搞錯，這裏是她的家！
胸口劇烈地起伏，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眼中露出不善的光，“給你兩分鐘，從我家出去，否則我對你不客氣！”
男人濃密睫毛下漂亮的眼睛斜了她一下，黑曜石一樣深沉華麗的眸色叫孫可可心臟跳了跳。
“我不會走的，我已經決定要住在這裏。”他道：“作為給你的報酬，我允許你——”他的話語戛然而止。
男人忽然愣住了。現在的他已經不是從前高高在上的那個人，他只是一個……鬼魂。而且是只有面前這個女人才能看到的鬼魂。
這就是他找上孫可可的原因。
“允許我什麼？”孫可可被他理所當然的態度氣笑了。
男人抿着唇沒吭聲，自己走過去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
他這模樣更加熱鬧了孫可可，看來這人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不給點苦頭還以為她孫可可是HelloKitty！
“把遙控器給我放下！”她大吼一嗓子，抄起拖把劈頭蓋臉就打了過去，“敢闖進我家，也不看看我孫可可是什麼人！裝什麼高冷，找死吧你！姑奶奶叫你知道知道厲害！”
男人似乎被她彪悍的樣子嚇得怔了怔，眼中透出幾分驚訝。他從來沒見過這麼兇悍的女子，以前圍繞在他周圍那些端莊賢淑的大家閨秀，估計一棒子就被她給打死了。
孫可可下手絕對不含糊，哐當一棍子下去，木棍穿過了穩穩噹噹坐在沙發上不動的男人，擊打在軟軟的沙發上。
“……”
她的動作僵住了。
傻傻地看着鎮定自若的男人，她顫顫巍巍伸出一根手指頭：“你、你別動。”說完她瞄準目標又是一棍子，“噗通”的悶聲響起，棍子依舊落在沙發上。
孫可可手中的拖把掉在地上，整個人受驚的小貓似的往後退，面色慘白：“鬼……鬼啊！”
她前後的轉變實在有趣，男人忍不住勾起嘴唇，愉悅地笑了起來。他忽然發現這個外表凶神惡煞的女人，格外有趣而可愛。
不如……再嚇嚇她？
惡意的心思湧上來，他俊美的臉上露出撒旦般的微笑，兩排牙齒森冷，低沉的音線彷彿來自地獄：“我說了，從今天開始，我就住在這裏，至於你，我也不會趕你走。當然你可以拒絕，但是拒絕的後果……”
惡魔舔了舔性感的薄唇，露出嗜血的魅惑。
孫可可頭皮發麻，實在無法相信，自己怎麼莫名其妙招惹了一個鬼！關鍵是這個鬼還霸佔了她唯一的小窩！
她簡直欲哭無淚，我這是造了什麼孽！
正在此時，門外傳來房東阿姨敲門的聲音：“可可，可可你沒事吧？”
原來是她聽見這裏的動靜以為有什麼事情發生，急忙過來了。孫可可下意識看了看沙發上目光陰森的男鬼，忍着害怕打開房門，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阿姨，我沒事。”
“真沒事兒？”房東阿姨狐疑地瞅了瞅屋子裏，什麼都沒有，於是放心下來，“那就好，有啥事記得叫阿姨。”
“嗯，謝謝阿姨。”她表面上淡定，其實內心早就瘋了！
房東阿姨居然真的沒有看見！她居然真的沒有看見就明目張胆坐在沙發上的男人！
關上房門，孫可可回過頭來，一股子毛骨悚然的寒氣從脊椎骨內慢慢升起，攀爬上她的每一寸肌膚，渾身上下汗毛都倒豎起來了。
“相信了？”男人對上她驚恐的目光，扯出一個詭異的笑容。
這種感覺太可怕了，一個活生生的鬼就在面前，並且以後還要住在這裏。孫可可腦子裏嗡嗡發白，有種極其不真實的感覺。
“只有你一個人看的見我，所以我找你來了。”他的聲音纏繞在耳邊。
孫可可看着他，鼻子越來越酸，終於沒忍住大哭起來。去你妹的死鬼，她又不是故意要看見你的，人生第一次撞見高富帥居然是個鬼，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霉！
“你哭什麼。”男人不耐煩地說著，眼中卻有幾分手足無措的慌亂。
“你管我！”孫可可破罐子破摔，恐懼發泄出去之後心裏壓力小了許多。擦擦紅腫的眼睛看向沙發，卻見那男鬼正用筷子挑起一撮泡麵往嘴裏送。
他優雅地吃了一口，沉吟着，“還不錯。”然後又挑起一口。
孫可可眼睜睜看着他把自己的晚餐吃掉了。
“那是我的。”她說了一句，加大音量宣誓：“那是我的！我的！”
男人十分鄙夷她粗俗的態度，“你吃你的，我吃我的，不相干。”
瞎扯淡，你都把我的吃光了！
孫可可真是忍無可忍，大步走過去剛要伸手搶泡麵，發現裏面的面滿滿當當，一點都沒有被動過的痕迹。
“怎麼可能？”她明明親眼看見他吃了的。
男人從口袋裏掏出一方手帕，矜貴的擦擦嘴，“我吃的是陰氣。”
第一次聽說這樣的話，她不由得好奇：“你是怎麼變成鬼的？你怎麼不去尋找你的家人？”
說完之後她立馬後悔了，因為男鬼犀利的目光一下子射過來，吃人似的恐怖，“想知道？”
“不不不，不想，一點都不想。”
他陰森笑了笑：“可是我想告訴你。”
孫可可兩腿軟的幾乎癱坐在地上，眼淚又止不住了，“我真的不想知道，你千萬別告訴我，我這個人大嘴巴，話從來都守不住！”
他差點沒忍住笑出來。
這女人真是個活寶，如果自己能早一點遇到她……眸中劃過黯淡，無論怎麼假設，現實就是他已經死了。
“坐下吧，你不用害怕，我不會吃了你。”
這是他平生第一次，如此溫柔的和一個女人說話。
只可惜對方完全沒有這種自知，戰戰兢兢坐下了，屁股底下長了釘子似的忐忑。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死的，我也不知道我的家在哪裏，家人是誰。”他慢慢開口。
孫可可怔了怔，望向他。
“從我有意識開始，我就站在那個路燈底下。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站在那裏，可是我不想離開。人們來來往往，沒有一個人能看見我。每天我就看着他們從我面前走過，日復一日的來回。直到有一天……”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看孫可可：“有個人的瞳孔中倒映出了我的影子。”
孫可可訕訕笑了笑。
“本來我不確定你是否能看見我，但是後來你朝我笑了。”
聽到這裏孫可可真想抽自己兩巴掌，叫你作死。
她懊惱的時候，並沒有發現，他眼中流轉過的溫柔。
他站在世界之中，卻隔離在世界之外，那種空洞和茫然，是無法忍受的痛苦折磨。直到有一天，有個女孩朝他笑了笑，那一笑比最美的花都要好看，一瞬間他彷彿神奇的融入了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