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直到他翻看到了某一頁、某一行時,高大的身軀瞬間僵住。
他臉色鐵青,猛然抓住她的手。「你去了黑虎幫?!」他疾言厲色,早已沒了平時的冷靜。
突然被他用力抓住,龍無雙嚇了一跳,直嚷着:「放手啦,很痛耶!」
他放鬆了力道,卻沒有鬆開手,只是冷聲再說:「告訴我,你沒有蠢到自己跑去黑虎幫!」一想到她跑去或接近或追蹤黑虎幫那群殺人不眨眼的盜匪,他就寒毛直豎。
「沒有!我沒有啦,他們可是犯下滅門血案,殺了一百多人的殺人兇手耶!我又不是笨蛋!」
一股釋然的情緒,轉眼取代了警戒。聽見她懂得自保,緊迫在他胸口的壓力,驀地一松。
他不願意,也沒時間去理會那陣情緒的由來,只是鬆開她的手,看着鐵索,直接下令。
「鐵索,送公主回府。」
「喂,公孫明德,你不派兵去圍捕黑虎幫嗎?」她撫着微疼的手腕,不滿的開口質問。
「這點小事,下官定會去做,不勞公主費心。」
龍無雙柳眉一抬,故意提醒。「相爺,城外十里亭,有我派去跟監的人在候着,別說我沒提醒,你動作最好快點,省得讓那些賊人給跑了。」
「下官知道。」
他輕描淡寫的回答,回頭已開始調派人馬。
「尚書大人,煩請你立刻派兵協同御林軍,先與龍門客棧的人會合,再到城外十里亭,包圍黑虎幫眾。」
「沒問題。」
「洪捕頭,賓和茶館是你的地頭,你清楚它附近的地形和店鋪嗎?」
「當然。」洪捕頭拿着一塊燒過的炭,直接就在桌上,快速的畫出位置圖。「賓和茶館左邊是老沈的布行,右邊是何寡婦的包子店,後面就是大水溝。只要順着大水溝,不到半刻鐘就能從東門離開。」
「能在不驚動人的情況下,帶人潛進布行和包子店嗎?」
「行!」
「那好,張捕頭,你帶人支援洪捕頭。王捕頭,你帶人從後面包抄。陳捕頭,你帶人和我一起從正面進去。劉侍郎,還請你派兵協助圍捕。聽我號令行動。」
「是!」眾人拱手抱拳,齊聲聽令而去。
調派妥當后,公孫明德抬起頭來,卻還見到龍無雙杵在原地不動,彷彿就是故意要等他抬頭。
兩人四目相接,她抬起下巴,對他露出勝利的笑容,這才轉身離開。
【第十三章】
龍無雙回相爺府後,立刻聽聞,刑部人馬兵分兩路,把城內城外的黑虎幫惡徒一網打盡。
黑虎幫的惡徒,雖然全是闖蕩綠林、刀口舔血的匪徒,但是遇上這等奇襲,經過一番廝殺打鬥后,終於也敗下陣來,死的死、傷的傷,其餘的全扔進天牢,留待近日再審。
數樁滅門慘案,終於水落石出,瀰漫於京城內的恐慌氣氛,隨着犯人的落網,終於一掃而空。
又過了數日,某個深夜時分,龍門客棧內客人散去,店小二正預備關門時,一位不速之客,卻選在這個時候登門。
店小二嚇了一跳,不敢怠慢,立刻讓丫鬟入內通報。
小丫鬟咚咚咚的穿廊過院,跑進了蓮花閣,才上氣不接下氣,向主子稟報:「無、無、無雙姑娘,相爺來了。」
「喔。」梳洗已畢,正對鏡梳發的龍無雙,慢條斯理的應了一聲,手中的螺鈿貝骨梳沒停,仍是有一下沒一下,輕梳着烏黑的長發。「你先去準備些熱湯熱食。對了,再把文房四寶備妥。」
「是。」
小丫鬟雖然心裏疑惑,卻也不敢多問,乖乖退出去,忙着去張羅了。
不久之後,腳步聲再度響起。
只是,這回的腳步聲,不再是丫鬟奔跑時的細碎腳步,而是步履徐沈,每走一步,都像在地上打下一根釘似的那般沈穩堅定的腳步。
蓮花閣的門被推開,公孫明德杵在門前,表情不但不悅,且還有絲疲憊。「回去。」他劈頭就說。
銅鏡里嬌美的容顏,淺淺一笑。「回哪兒去呀?」
「相府。」
「更深夜寒的,這時趕夜路,很容易染上風寒。」
「多穿幾件衣裳就是了。」他可不管,黑眸看着纖細的背影,考慮着是不是該走過去,親自扛着她起身回去。
龍無雙仍是不變以應萬變,直到一頭長發,被梳得又黑又亮,柔順如絲綢,她才回過頭來,挑眉問道:「相爺,我睡在哪裏,對你而言很重要嗎?」
劍眉一擰,黑眸中的陰鷙更濃。小丫鬟卻在這個時候,捧着熱騰騰的飯菜,站在蓮花閣外,上心忑不安的探頭探腦。
龍無雙微微一笑。「把飯菜端進來,相爺忙了一天,肯定餓了。」
小丫鬟怯怯點頭,用最快的速度擺妥飯菜以及餐具。然後跑到窗下桌前,鋪了紙、磨了墨,掛好筆,確定一切妥當之後,就鞠了個躬,咚咚咚的又跑出去了。
飯菜飄香,龍無雙起身,坐到桌旁,斂着袖子,親自布菜。
「你餓了吧?不如先吃點東西,暖暖身子。」她巧笑倩兮,還替他舀了一碗湯,美眸望着他,察覺他比前幾日更加清瞿了許多。「相爺,您再不坐下來用餐,這桌佳肴可要浪費了。」她心裏有數,公孫家那落落長的家訓里,也包含「不可浪費」這一條。
公孫明德微眯起眼,撩袍走到桌前,視線緊盯着她,等着她再玩出什麼新把戲。
她卻笑靨甜甜,一副溫柔嬌妻的模樣,把湯端到他面前。
「先喝些湯吧!」
他接過湯,湊到唇邊,一口一口的喝下肚。湯是火腿與嫩雞所熬,再濾去浮油,瀝盡湯料,只余清湯,湯色清澈見底,入口更是暖身暖胃,徹底祛除了冬季的寒意。
龍無雙一手撐着下顎,水靈靈的眼兒注視着他,直到他把整碗湯都喝盡,才噙着笑意開口。
「相爺,我還在等着呢!」
他瞥了她一眼。
「等什麼?」
「等您的那個『謝』字啊!」她笑容不減,又替他添了一碗湯。「不能否認,相爺能領着刑部的人馬,儘速逮着黑虎幫眾,破了這幾樁案子,跟小女子我提供的線索,有莫大的關係吧?」
他端起湯,又喝了一口,沒有說話。
她卻又說話了。
「相爺,莫非您過了河,就要拆橋了?」她裝模作樣,悠悠嘆了一口氣。「唉,真沒想到,相爺竟是這種人啊!虧得我辛辛苦苦、煞費一番苦心,才替您把情報搜羅齊全了。」
公孫明德黑眸一閃,轉頭直視那張小臉。
「你想要什麼?」他問得一針見血。
他太了解她了。
今晚她的所作所為,絕對稱得上「反常」。嬌生慣養的她,願意紓尊降貴,又是布菜、又是添湯,坐在桌旁,對着他又是微笑,又是嘆氣,做戲做到十足,肯定是除了那個「謝」字之外,還另有所圖。
龍無雙咬着唇,欲笑還止,眼兒滴溜溜的一轉,俏臉湊上前去。
「我要什麼?」她重複着,小腦袋微側,一綹烏黑的秀髮,如一線流泉,從纖細圓潤的肩頭瀉下。「嗯,我也不敢討什麼賞啦!啊,對了,懸賞黑虎幫眾的賞銀,加一加不是有上萬兩嗎?」
「一萬三千七百兩。」
「噢,一萬三千七百兩啊?」她微笑着,在他的注視下搖頭晃腦。「不過,錢我可多着呢。」
公孫明德看着她,重複又問。
「你想要什麼?」
她用纖纖玉指,抵着紅潤的唇瓣,慧黠的眨了眨眼,表情似笑非笑,半晌后才輕聲回答。
「我啊,只要相爺您,親手替我寫四個字,讓我派人刻成匾額,掛在客棧前頭,讓諸多貴客、往來行人,都能夠親眼瞧瞧。」
「哪四個字?」
她笑得如蜜糖般甜。「甘拜下風。」
公孫明德下顎一僵,雖然不見動怒,但是眼裏的不悅,倒是明顯得很。「甘拜下風?」他用極為輕柔的語氣,重複這四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