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人淚
“遲墨叔叔，你是住在山上的嗎？你帶落兒去玩好不好？”紀落見遲墨轉身離開，迅速地上前地拉住了他的手撒嬌道。
遲墨一回頭就看見紀落充滿期待的可愛笑臉，於是拉住了她的手，笑道，“好啊，叔叔就帶你去好好玩玩。”
端午亦抬起腳步跟在後面，只是司空凌雖放開了她的肩，卻緊拉住了她的手。
總覺得有一股強烈的目光追隨着她，端午舉目四望去，卻並未發現任何異樣。興許是自己的錯覺，端午並不甚在意。
一路上，紀落纏着遲墨問了許多稀奇古怪的問題，端午知道，落兒是喜歡遲墨的，興許就是因為他答應給她買冰糖葫蘆。落兒這個小丫頭就是嘴饞的很，誰給她買糖葫蘆誰在她眼裏就是好人，小孩子便就是這樣。只是小孩子終究會有長大的一天。
到達大雄寶殿，方丈早已站在殿外了，朝司空凌等人行了個佛禮，正欲開口便被司空凌打斷，他說，“方丈不必多禮，本公子不想擾了佛門清靜。”
“是，施主請隨意，阿彌陀佛。”如是一言，方丈便退去。
端午猛然掙脫出司空凌的手，朝方丈跑去，雙手合十，問道，“打擾方丈，請問了塵大師現在在何處？”
方丈認得她是被當今天子拉着手的女子，回了一禮，道，“了塵師弟年前便出外四處雲遊了，現今也不知身在何方。”
端午略微有些失望，再道了聲打擾后便回到司空莫身旁，刻意與司空凌保持一段距離。
遲墨在寺中居住多年，對此處典故亦瞭若指掌，便繪聲繪色地講述給紀落聽。猛地一瞬間，端午又感覺到有人在盯着她。再向四處望去，人群中走來一抹熟悉的身影，他正用一種怪異的眼神看着自己。說是怪異，主要是因為那雙眼又喜又怒，難以言喻。
“姑娘，你回來了。”他走到端午跟前，朝她躬身施禮。
“嗯。”端午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麼，卻終是無言。他是遲墨的貼身小廝，昭通，端午能清楚的感覺到他對她並無太多好感。
昭通亦不再多言，默默走到遲墨身後，只不過多看了幾眼遲墨手中牽着的紀落。
一路尾隨着遲墨逛遍了大半個寒山寺，紀落看向遲墨的眼神愈加的崇敬起來，小手更是拉着他的手不放，他走到哪裏她就跟到那裏。一晃便是正午，幾人便朝齋房走去。
齋房有不少前來拜佛的百姓用齋，司空凌微蹙了一下眉，但還是朝廳中走去，尋了一張稍大一點的桌子坐下，遲墨端午等人亦隨後落座。
寒山寺的素齋亦是一絕，仍是端午印象中同遲墨同吃過的那般美味，只是這一次，她並不是吃得怎麼有滋味。不經意之間一抬頭就會迎上坐在對面的遲墨的關切眼神，一避開便瞥見司空凌正邪笑的看着自己，無奈之下，只得垂頭吃飯，連菜都鮮少去夾。
一吃完，端午便放下竹筷，道，“我吃好了，先四處去看看。”還未等眾人表態，端午就拔腿而去。
遲墨忙跟着站起身來，身後的昭通立即說道，“公子不用擔心，姑娘只是到處走走，我去跟着。”
本欲轉眸看向昭通，卻對上了司空凌烈焰般的眼神。昭通見勢不待遲墨作答便追了出去。
想喚住昭通卻有些來不及了，暗思着，司空凌既然微服出巡定有不少高手暗中保護，端午定然不會有危險。如是一想，便從容坐下，再說，他也是要好好跟司空凌談談了。
端午憑着記憶朝來時方向走去，未走出多遠便聽見後面有人喚着，“姑娘。”端午詫然轉身，便看見約五步之外站着的昭通。
“姑娘請隨我來，昭通有話要對姑娘說。”昭通抬手指向三叉路的另一邊。
端午微有些疑惑，不知昭通會對她說些什麼，不過能猜想到，定然與遲墨有關。於是點了點頭，便朝昭通指的方向走去。
愈行愈明朗，這是通外客房的路。
昭通停在一間獨立的客房前，站在院外的護欄前，恭敬的對端午說，“姑娘，請這邊來。”雖是在對端午說話，但雙眼卻是俯視着山下。
端午好奇地走過去，亦順着昭通的視線往下去。此處視線開闊，地理位置絕佳，能清楚的看到寺院來來往往的人群。
“姑娘現在所站的位置，便是公子每日風雨無阻所站的位置。”
猛然轉頭，端午不可置信地看着昭通。
昭通依然俯視着山下，絲毫不理會端午的驚詫，幽幽開口說，“沒想到公子竟然真等到了姑娘。”語氣中充滿了嘲諷。
端午不禁倒退兩步，迷迷糊糊中明白昭通所說之言，他的意思是說，這些年，遲墨就一直站在這裏等着她出現？是這樣嗎？猶如一記霹靂震在她的心空。又恍然明了，這就是為何她在寺門前會遇見遲墨的原因。他並沒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只是站在這裏痴痴的等候着她……
只要她一出現，他便能第一時間看見她。
她端午究竟何德何能能得到遲墨那樣一個男子如此全心全意的愛？端午突然覺得有些難過得想哭。
“姑娘，昭通求你，放過我家公子吧，他已經為你死過一次了。”雙膝轟然落地，昭通跪得筆直。
放，放過遲墨？昭通說，求我放過遲墨？瞬間，所有力氣消失殆盡。
放過遲墨……呵。遲墨，原來，我真的是你的劫數。你差點因我而死，如今我還有什麼臉面再去面對你呢？我是不是還嫌害得你不夠多？不夠狠？
非得要你再死在我面前，我才會知道悔改？
端午頹然蹲下身來，雙手忍不住地環住雙膝，垂着臉，眼淚就那樣不可抑制地滴落下來，重重地砸在大氅上，一顆一顆，猶如墜落的流星，帶走所有無法實現的希望。
遲墨，對不對，對不起，對不起。
此生，為何你要遇見我呢？如果沒有我，你還是那個風度翩翩意氣風發的遲家三公子，虜獲無數千金小姐芳心；如果沒有我，你會遇見一個心意相通的女子，她能歌善舞，她心靈手巧，她溫柔賢惠，但她絕不會讓你的笑容沾上無奈晦澀；如果我沒有我，你不會歷經生死，不會在此一等便是九年，也不會後悔此生……
遲墨，其實我很謝謝你曾經給過的溫暖。靠着那些殘破的碎片，度過一個又一個寒冷而孤寂的黑夜。
但是，遲墨，我現在要離開你了。或許，這會狠狠地傷害你，但是希望你明白，此生我最不願意傷害的就是你。
真的對不起。
無聲的悲泣，端午緊緊地環住自己，如果可以，我能不能一開始就不要出現在世間？那麼，所有人，便不會有這麼多的痛苦。
昭通徐徐地收回視線，落在端午身上，眼眶有些微紅，神色悲慟。
公子，對不起，請你原諒昭通的背叛。或許此生，你再也不會原諒我了，或許還會一刀殺了我。但是，我依舊覺得，這麼做是對的。
姑娘從一開始就不屬於你，你的執着會讓你毀了自己。昭通怎麼能眼睜睜地看着你走向毀滅呢？公子，如果世間有忘情水，我定然尋來給你，哪怕你會辜負天下人，也比為情所傷好。
冬日的風，有些寒冷刺骨，但是，遠及不上心頭的某些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