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兒女
未多時,思莫和紀落便被宮人帶進殿中來。紀落一見端午便朝她高興奔去,嬌滴滴喚道,“娘,這裏好大,落兒都快迷路了。”
端午不似以往將她寵溺地摟在懷裏,正色道,“落兒,不得無禮。”
紀落見娘親如此模樣,忙收住了腳步,站在原地,又瞪大着眼睛骨碌碌地看着司空逸。
“落兒不怕,過來到我這裏來坐。”司空逸笑顏更甚。
殿中眾人皆齊齊注目在思莫及紀落身上。攸西與琪婕對視一眼,頓時瞭然於心,原來要尋得端午之人竟是他——逸親王。他一向不拘常理,此番做法究竟意欲何為?
天涯一直注視着從入殿以來便挺身而立的思莫,雙眼逐漸變得複雜起來,她竟然在一個孩子身上看到了皇上的影子,且不說那容貌有幾分相似,那神情及氣質簡直與皇上不二!難道,這兩個孩子是皇上與她的骨血?!不……這太不可思議了。
采柔一直保持着幾分淺笑,靜淡而婉約,恍若從始至終她便只是一個不會說話的局外人一般,這殿中的喜怒哀樂愛恨情仇通通都與她無關。
“思莫參見皇上。”挺立如松的思莫突地開口行禮道,聲色沉穩,絲毫不見慌亂之意,頗顯老成。
一旁的紀落也反應過來,忙退到思莫身旁跪下行禮。
司空凌半響無語,微眯着細眼看着地上的思莫,嘴角卻不自覺的上揚着,邪魅不羈。“平身,賜座。”
宮人早已添加好了兩方酒榻放在端午下方,思莫讓了紀落坐在端午身側,自己則坐在最外側。
“開宴。”司空凌一聲命下,侍立身後的太監總管又尖着嗓子重複了一遍。
絲竹管弦之樂鳴響於耳,宮娥彩女手捧銀盤魚貫而出,精心烹制的美食誘人垂涎三尺。皇后領着眾妃齊敬司空凌,端午仍低垂着眼,至始至終就只在剛入殿時看了司空凌一眼,而後便再也未將視線落在他身上過。所以,她並不知適才司空凌鋒利的眼神掃了她一眼。
“娘,娘……”
耳畔天籟之音拂過,端午忽地聽見有清脆的童音在喚人,一偏轉過頭便見迎上紀落純真的眼神,“落兒,怎麼了?”端午細雨輕聲問着。
“上面那個皇上,我和哥哥好像見到過……”紀落邊說邊望向司空凌,神情頗為認真。
“在哪裏見過?”司空凌見過莫兒和落兒了?端午心頭沒來由的一顫,極力壓制自己不去看司空凌。模模糊糊之間,總感覺有一張無形的網向她展開,無從閃躲。
“昨天下午,我和哥哥去城裏看看,就在街上遇見他了,他還請我和哥哥吃飯了呢……”紀落眯着眼睛看着司空凌,愈看笑得愈燦爛,“娘,不錯,他就是那個凌叔叔!”
“落兒,來,到我這裏來。”司空凌亦眯着眼看着紀落,嗟了一口酒,輕柔的說。
閔兮晴不禁錯愕地朝司空凌望去,她從未知曉,他也會有這麼柔情的時候……
端午終是忍不住看向司空凌,見他臉上絲毫未顯憤怒不禁暗鬆了一口氣,她還是怕他依舊是那個手段兇殘暴戾的司空凌。落兒本就年少不知事,若一不小心惹惱了他,該如何收拾?
紀落沒想到他會讓她過去他那邊,稚嫩的小臉上有片刻驚訝,又瞬間喜悅無比。偷瞥了一眼端午,見娘親沒有反對之意,便立即提着宮裙跑跑跳跳到司空凌身邊去坐下。
“落兒,想吃什麼?”滿臉慈祥,語氣溫和寵溺,司空凌儼然一副慈父模樣。
司空逸見此境況不禁微微一笑,用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采柔,笑意更濃。
“落兒要吃翠玉豆糕!”紀落雙眼閃爍着金燦燦的光芒直接照射在席上的點心上。
司空凌含笑點頭,伸出玉箸夾了一塊黃橙橙的糕點餵給紀落。紀落一口咬住玉箸,將那大塊糕點包在小嘴裏,囫圇吞咽着。司空凌不覺又是一笑,“落兒,你慢點吃,別嗆着了。”又伸出手,擦掉紀落嘴角的糕點碎屑。
待紀落吃完后,司空凌又將自己喝過的紫砂壺茶杯遞給紀落。紀落毫不遲疑地接過大口飲着,高興地嚷嚷着,“落兒還要吃!”
“好——”司空凌話音剛落便被另外一聲女聲打斷——
“落兒,不得無禮,回來!”
司空凌不由得向那聲源看去,是端午,雙眼頓時變得深邃複雜起來,嘴畔的笑意卻未收起來,“落兒天真無邪,朕很喜歡,端午,朕要把這兩個孩子留在朕身邊。”
端午猛然直視司空凌,神情不再怯弱卑微,無畏迎上他的視線。“不,你不能這麼做……”
原來,心頭的不安是因為她要失去她的孩子了。端午緊蹙着眉,顧不得周圍他人的各色眼神,忙跪下道,“啟稟陛下,落兒和莫兒少不更事,恐驚擾了陛下;再加之陛下政務繁忙,憂國憂民,落兒和莫兒實不應為陛下添亂……”
“那你說,該怎麼辦?”狹長的眸子驟縮,陣陣寒光流瀉而出,冰冷生畏。
她還能怎麼辦?他是一國之君,她只得惟命是從。如今只不過是在苟延殘喘討價還價而已。
落兒也停住不吃東西,仰着頭,水汪汪的眼委屈地看着司空凌,怯生生的說,“凌叔叔,落兒不要和娘分開……”
思莫一直未有言語,只端坐席前,細長的眼亦有些微眯,直視殿中主位之人,神情難辨。
司空凌迎上思莫的視線,左手卻輕拍了幾下落兒的後腦勺,淺笑道,“既然如此,那就都入宮。”
噝——
如此喧囂繁蕪的大殿,端午卻隱隱約約聽見幾聲倒吸冷氣之聲,無心理會其他,因為,她知曉她又將再次面對司空凌……
如何面對一個分明不記得自己的司空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