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久別重逢
很多年以後,只要我回想起那一天,我都覺得那是讓我終生難忘的一天,難忘到刻骨銘心。
審訊室並不是我想像中的那樣,一間小黑屋,一盞小枱燈。
我局促不安地坐在一張椅子上,看着一個個身影在我跟前來回走過,卻並沒有要審問我的意思。
我等了大約半個小時,一個三十多歲穿着警服的男人朝我走了過來,他坐在我對面,拿出紙筆,大約是要給我做筆錄了。
“叫什麼?”
“河曉虞。”
“怎麼寫?”
“河水的河,拂曉的曉,虞美人的虞。”
“年齡?”
“二十四。”
“職業?”
“藍江公司職員。”
“到秋實集團做什麼?”
“找營銷部的李經理推銷產品。”
“什麼產品?”
“一項化工產品,是我們公司前年研發出來的新能源材料。”
“為什麼會闖進研發部?”
“因為我的箱子不見了,所以我就到處找,才會誤闖了那裏。”
警察很盡職地記錄著。
“什麼樣的箱子?”
“大約這麼大。”我比劃着。
“裏面裝着什麼?”
“材料的樣品,和相關的說明。”
“你是怎麼進到研發部的?”
……
突然,門口響起一陣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嚇得我一哆嗦,因為我的神經高度緊張着,就像一隻膽小到神經質的鳥兒,任何的聲音,都會讓我撲棱起翅膀。
我立刻過轉頭,是一個四十多歲身材魁梧帶着黑框眼鏡的男人,他頭髮凌亂,只穿着一件卡其色的薄夾克外套,他提着沙包兒大小的拳頭,怒氣沖沖地站在門口,旁邊兩個瘦弱的男人緊緊地抓着他的手臂:“宋工,宋工,你冷靜點兒,這裏是警察局。”
他死死地盯着我,嘴唇哆嗦着,顏色黑紫,我真擔心他會心臟病突然發作,然後倒地不起,他像一頭想要掙脫束縛的困獸,身體拚命地往前傾着,如果不是那兩個人死命地按着他的胳膊,我真的擔心他會撲過來,然後扭斷我的脖子,把我撕得粉碎。
這時,他又開始歇斯底里地大吼,聲音震動整個警局的一樓:“我怎麼冷靜,我怎麼冷靜,你這個……你這個……你這個該死的女人,那是我們三年的心血,三年吶!一千多個日夜,我們嘔心瀝血,第一次進行數據組合,馬上就要成功了,就被你毀了,是你,是你毀了它,你給我賠,你給我賠——”
男人瘋狂了,他眼睛赤紅,像殺人魔王一般地往裏闖,而他身邊的那兩個男人馬上就要按不住他了。
我縮在牆角,哭着說:“我不是有意的,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你不是有意的,殺人犯都說自己不是有意的,我要告你——我要告你——我們上億的資金,三年的時間,說沒就沒了,說沒就沒了。”
他哇地哭了!
哭得比我傷心,比我驚天動地。
做筆錄的警察站了起來:“宋兆林,你別太激動了,這件事警方會處——”
警察的話還沒有說完,宋兆林竟撲通一聲,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他雙眼緊閉一動不動,他的兩個夥伴又是喊又是叫又是捶又是打,最後是警察撥打了120。
救護車很快就到了,宋兆林被抬上了擔架,又被抬上了救護車。
救護車在蕭索的冷風中呼嘯而去,藍妮從門口擠了進來,她匆匆地走到我身邊:“曉虞,怎麼了?”
我淚流滿面,語不能聲:“對不起藍妮,我……我給你闖禍了。”
“別哭,究竟是怎麼了?”
……
我拖着疲憊的身體,走出警察局大門,無法形容我此刻的心情,整整一天,我毫無間斷地被驚嚇、被指責、被質疑、被盤問,甚至被秋實研發部所有的人指着鼻子責罵,這種被千夫所指的感覺,簡直如過街老鼠一般,讓我心力交瘁、精疲力竭。
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正是把我拉出電梯的那個惡魔。
他是我的毀滅者,是我的終結者,是我萬劫不復的噩夢。
如果有一天,我能再遇見那個傢伙,我一定要先拔光他的頭髮,再狠狠地咬他幾口,然後再將他五花大綁,捆去秋實的研發部,讓那些研究員把他千刀萬剮,挫骨揚灰。
當然,即便不能千刀萬剮,用唾沫星子、爛菜葉子把他活活淹死也是可以的,我要讓他體會體會我此刻的痛苦,雖然那並不能完全發泄我的心頭之憤,也不能讓我此刻的痛苦減少一分一毫。
藍妮摟住我的肩膀:“沒事了,因為突然斷電,他們的一塊硬盤被燒毀了,他們以為數據丟了,後來發現,有人做了備份,只是再重新組合,需要一段時間而已,而且,他們也確實在研發部找到了你丟的箱子,所以,已經沒事了。”藍妮安慰我說。
我疲憊地垂着肩膀:“藍妮,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找了朋友,秋實一定會起訴我,到那時,也一定會連累藍江的。”
藍妮突然臉色一沉:“向總今天算是開恩了。”
向總?就是那個五年換二十個女秘書,被公司女職員議論為gay的向總?
我看着藍妮:“向總——是秋實集團的老闆吧!”
她神色漠然:“他是秋實的總經理,董事長陳秋實夫人的外甥。”
關係有些複雜,我一時還理不清楚,不過是董事長夫人的外甥也好,二舅媽的表侄也罷,都跟我沒有關係。
“不管是什麼原因,他沒有追究我,我都很感激他。”我壓抑地說。
“可能是因為秋實股份今天大漲,也可能是因為向總今日喜得美女,總之,他今天的心情一定大好,所以才會不追究。”藍妮冷漠地說。
我苦着臉:“我切斷了秋實實驗室的電源,還差點兒毀了他們的研究成果,他會心情大好?”
“有些人的想法,我們永遠也猜不到,也摸不透,就像六月的天,說變就變。”
“那我改天,要不要登門致歉?”
藍妮直視着我,眉頭緊皺:“曉虞,千萬別因為他不追究你的責任,就把他誤認為是心慈手軟的人,他行事向來雷厲風行,有章有法,不追究你,一定有他的原因。”
我沉默着沒有說話。
藍妮給我打開車門:“我請你吃飯,給你壓壓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