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過江龍
“孩子,吃早飯了!”清晨,遠遠望去,平緩的山坡上,孤零零的黃土茅草屋,冒起裊裊炊煙,房屋周圍散發出早餐的香氣,老人家將早飯放到桌上喊道。
相比前兩天只有湯水般的甜粥喝,此刻老舊的桌子上擺放着饅頭,油條,燒雞,餚肉豐盛程度已經能夠跟飯館裏的相比了,林母知道這兩人天天早出晚歸,怕他們身體受不了,便早早地準備了豐盛的早飯,就連喜歡睡懶覺的筍頭也被香味吸引,睡眼惺忪地爬了起來。
第一次,當林子誠拿着沉甸甸的銅錢,放到老人的手裏,林母還以為這孩子又跟三年前那樣,又開始了小偷小摸的勾當,但兒子說沒事,是憑着雙手賺得,老人家雖然擔心但還是替孩子好好將錢收了起來,萬一哪個主人發現了,來要賬。
但是第二天,第三天,林子誠每次都早出晚歸,拿着沉甸甸的銅錢回來,而且還一天比一天多,看着孩子每天晚上渾身發顫,流着汗水回家,這個時候,老人家才明白,孩子真的長大了,這些錢都是靠雙手賺來的辛苦錢。
“好嘞。”林子誠也早早的起了床,揉了揉筍頭的腦袋,就拿起一個饅頭啃了一口。
小筍頭拿了個雞腿,立刻在雞籠前頭晃悠,笑呵呵地咬了一口,而那公雞彈頭則是一動不動瞪大了眼睛,彷彿在在探尋筍頭手裏的雞腿,是否是自己的同類。
這個時候,陳青禾也走了進來,此刻雖已入秋,但他的額頭上微微滲出一層薄薄的汗水,林子誠自然知道他在幹什麼,即便是在那三年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日子裏,這小子也是每天按部就班的耍練他的把式。
所以林子誠什麼話也沒問,只說道:“吃飯!”
陳青禾看了看蹲在雞籠邊上的弟弟,點了點頭,拿起饅頭就開始狼吞虎咽起來,餓了三年了,兩人吃飯不講究什麼斯文樣子,吃飽就成。
“行了,娘,我們先去幹活了。”吃飽喝足,林子誠擦擦嘴,站起身道。
“這麼快!”林母一愣,趕緊將準備好的乾糧拿了出來:“也好,這裏是乾糧,千萬別餓着自己。”
“知道了,娘!”林子誠咧嘴一笑,然後跟筍頭說了聲要看好家裏,小屁孩立刻跳了起來,敬了一個林子誠三年裏特別教他的軍禮,一臉嚴肅的點點頭。
…………
短短几天時間,兩個橫衝直撞的年輕新人便在幾個工頭手裏搶着不少次飯吃的名聲,很快就在整個碼頭上千號混飯吃的苦力中傳了開來,但還是沒有幾個散工願意跟他們套近乎,畢竟像他們這樣憑着一身的闖勁一時出頭的年輕人不少,但落下去的也不少,誰知道今天這兩個年輕人還能不能混下去。
清晨的金陵碼頭依舊如同往常一樣熱鬧繁華,船隻來來往往,商販的叫賣聲不絕於耳,而最不容忽視的便是那一個個靠在邊上等工作的散工,當林子誠和陳青禾出現在視線內,所有人都忍不住交頭接耳起來,就來在附近擺攤的商販,也不由自主地將目光投射過來。
不過這也沒辦法,畢竟這兩個年輕人在這幾天,實在是太出挑了,不單單是不顧規矩搶着幹活,竟然還敢在不少已經立足很久的工頭手裏搶飯吃,這不是虎口奪食嗎。
但倘若這樣也就算了,自從這兩人這麼干之後,碼頭上就不然多了不少不規矩的散工,也學着林子誠,碰到有活的小貨船,也不管工頭的點人,直接衝下去搶包,這下好了,直接點了導火索。
工頭直接找了幾個人,教教他們怎麼才算是講規矩,不過這還是沒有什麼用,既然自己干也能拿錢,何必找什麼工頭,結果分到的錢大夥加起來,還不如工頭的,所以也在這短短的幾天裏,除了簽了契約有編製的苦工,整個碼頭幾乎都是亂了套了,不少工頭都是惡狠狠地要找人算總賬。
所以當兩人出現的時候,幾乎整個碼頭的目光都聚集在他們身上,林子誠自然是不知道這一茬,當然也絲毫不在乎,什麼話也不說,先去了茶攤邊上坐下,喊道:“老闆,兩碗涼茶。”
很快,老人家立刻端着兩碗涼茶上來,不過他緊張的臉色並不好看,放下茶碗低聲道:“你們兩個怎麼還敢來啊,現在整個碼頭都亂着呢,馬五找了不少人,聽說要殺雞儆猴。”
聽到這個消息,林子誠就跟沒事人一樣,笑了笑,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笑道:“多謝老人家提醒,不礙事,哦,對了,這是上回的茶錢!”說著多放了兩個銅板下去。
“唉!你們好自為之吧!”老人見他們沒有離開的意思,反而坐得更加穩當,不由嘆了口氣,轉身離開了。
而就在這時,幾艘小貨船正好晃晃悠悠的駛進碼頭,碼頭邊上的散工們頓時蠢蠢欲動,雖說馬五找了不少人,山雨欲來風滿樓,接下來的戲碼絕對惹眼,但大夥是來混飯吃,不是看戲的,所以一個個皆是爭先恐後地沖了下去,生怕沒機會幹活。
林子誠跟陳青禾也是施施然地走了上前去,而就在這時,只聽見一聲怒喝:“誰他媽敢動!”然後就是嘈雜的腳步聲,只見滿臉橫肉的馬五當頭,手裏拿着棍子,身後跟着七八個同樣五大三粗,手持武器的漢子。
一眾散工們立刻停下了腳步,只能怔怔的瞧着馬五,冷着臉走到他們面前,將棍子一敲地上:“有人敢搬東西?”
一大幫足足比他們多好幾倍的散工們,聽着他凶神惡煞的話語,竟是沒有一個人敢開口,其中幾個更是兩股戰戰,幾欲先走。
馬五對此刻散工們的態度非常滿意,真是老虎不發威當自己病貓了,目光越過人群,挑釁似得望向林子誠跟陳青禾,冷笑一聲,木棍拖在地上走來走去:“老子沒放話,就是貨物爛掉,你們誰也別想幹活。”
此時河岸邊的船老闆高聲喊着怎麼沒人來幹活,也還是沒有人敢出來,而落在後頭的林子誠卻是低聲一笑,直接往前走去,那些散工立刻讓開一條路,但是才走到馬五身旁,他便用棍子擋住林子誠冷哼道:“你的耳朵是聾的嗎?”
“不聾!”林子誠很客氣地回答:“都是混飯吃,何必做到這份上呢!”
馬五隻道這小子服軟了,頓時哈哈大笑,連帶着身後的小子們也狂笑起來,但笑了一半臉色立刻變成兇狠,吐了口唾沫到林子誠的臉上:“你也配跟我談條件!”
不過林子誠絲毫沒有動氣的意思,擦去臉上的口水,笑道:“既然馬五哥想要好好談談,那我也不能拂了你的面子。”
馬五沒想到這小子還真沉得住氣,當即推開林子誠,便要朝着碼頭附近的一個小倉庫走去,而同時一個同樣皮膚黝黑的男人走了出來,攔住馬五道:“馬哥,他們都是新人,你犯不着跟他們動氣。”
林子誠一愣,循聲望去,只見那人皮膚黝黑眉目精神,看得出來是風裏來雨里去混生活的人,在這裏沒人犯得着得罪別人替人說話,但是林子誠卻是認識眼前這個男人,三年前便一起混生活的朋友,沒想過他會變成這碼頭的工頭。
“富生小子,這事你別管,你也是工頭,現在碼頭被他們搞得沒規矩,老子就要殺雞儆猴,你小子別插手,不然別怪馬哥我你的面子也不給。”馬五粗暴地推開楊富生的手,帶着七八個漢子,直接走進了那小倉庫。
“媽的,我說這兩天碼頭亂成這樣,原來是你!”同樣結實的男人,跟林子誠擁抱了一下,他早就聽說了這件事,但卻不知道到底是誰:“什麼時候回來的。”
“前兩天。”林子誠也是一笑。
楊富生轉而嚴肅道:“不要去,待會兒我幫你去說話,服個軟,沒什麼問題,馬五那老小子,就是個滾刀肉,做事不講面子,拚命的很。”
林子誠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反問一句:“每天這麼風裏來雨里去的,累不?”
楊富生一愣,而林子誠和陳青禾已經走遠了,一個散工問道:“楊工,你認識他們啊,他們是誰啊?”
“林子誠!”楊富生一字一句道,但目光還是死死地盯着那倉庫門口,三年前他沒辦法,但此刻只要林子誠出點問題,他這個做兄弟總不能幹看着。
不過片刻,這三年前名震金陵的三個字,頓時在人群中炸開了鍋!
…………
過了許久,街道上的嘈雜聲,將那倉庫門口襯托的安安靜靜,突然“嘎吱”一聲,門打開了,從裏頭走出了人來,一直望着門口的楊富生雙拳立刻捏緊,但是目光所過之處,頓時令得他一愣。
只見林子誠和陳青禾完好無損地從裏頭施施然地走了出來,手裏拿着的旱煙,在嘴裏抽了兩口,一片吞雲吐霧,這不是馬五那小子的旱煙杆子嗎!
“人呢!”楊富生驚喜的衝上去,錘了一下他的胸口。
“廢了!”林子誠一笑,將旱煙杆子扔在地上,一腳踩斷,然後在一眾散工驚詫的目光中,朝着散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