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蘇家才女
沈子成蹲在雪地上,抓地一把雪擦在臉上,方才摔倒在泥濘里,滿臉都是泥水,要是這般狼狽的走回家,豈不是讓左鄰右舍看了笑話?雖然那是以前的沈子成造的孽,可如今的沈子成也不願被人小瞧了。
剛剛推開自家房門,還沒來得及坐到炭爐邊。許芝蘭就從後院走了進來,看到沈子成摔得泥濘滿身,衣服也被撕破了幾處,料想是出去被人訛詐,吃了虧了。芝蘭急忙放下手中活,去柜子裏取了件乾淨衣服遞給沈子成。關切的問道:“相公,可傷着哪了?”
“多謝娘子,我沒事!”沈子成把破破爛爛的濕衣服脫了下來,換身乾淨衣服,坐在炭爐邊烤火,腦子裏轉來轉去,現在去哪好呢?
上輩子自己去的地方也不算多,北平?別開玩笑了,那兒守衛大明北門,說不得哪天要打仗呢!應天府?都倒是個好地方,可惜人生地不熟,應天府老大朱元璋看自己老爸不順眼,自己去了豈不是找麻煩?杭州?杭州好啊,是個好地方,可是去那又能做什麼呢?
正想得出神,忽然門環響起,門外傳來一個女子清脆的聲音:“請問有人在家嗎?”
沈子成一愣?不是吧,難道這是以前勾搭的姘頭,如今找上門來要生活費,他想破腦袋也想不到如今會有哪個女子主動來找自己?上輩子韓劇港劇看得多了,這該不是以前的沈子成一夜風流,某某女子珠胎暗結……沈子成越想越是邪惡,忍不住打了個冷戰,現在可就剩下那點錢了,若是來要贍養費的,說不得,拿起掃把就給她趕出去。
許芝蘭走過去開了門,卻見一個女子站在門口,年約二十齣頭,身上披着一件紫色披風,腳上踏着一雙小牛皮靴子,裏邊的衣服看不見,但是頭上珠花圓潤明亮,一看就是珍品。更讓沈子成意外的是,那女子瑤鼻櫻唇,娥眉半彎,小嘴紅潤,一開口便露出六顆雪白小巧的貝齒:“小女子蘇坦妹,冒昧來訪,還請恕罪!”
沈子成正看她的美色看得如痴如醉,心想自己的老婆也算是美女了,可是跟眼前這個女子一比,少了點江南女子的靈秀,又似乎少了一些氣質,一時間也想不起來究竟是什麼。忽然聽見蘇坦妹這名字,沈子成頓時傻了,蘇坦妹這名字他是知道的,上輩子看電視劇,那可是明初的大才女啊,在江南和楚方玉並稱“江南蘇楚”,蘇還在楚前呢!
這樣的女子來找自己做什麼?難道以前的沈子成這麼本事,能把江南大才女勾搭上手?沈子成差點想給自己一巴掌,這也太看得起花花太歲了吧!
許芝蘭可不知道蘇坦妹是什麼人,只見這女子清秀絕倫,站在雪地之中,飄飄然就像是出塵的仙子,不由得起了幾分好感。但是丈夫的名聲不太好,平日裏尋花問柳的事情不少,這絕美女子找上門來,不知道是什麼事情,也不知道是不是該招呼她進來!
還是沈子成反應了過來,急忙叫道:“蘇姑娘,快請進!”沈子成上輩子也沒在現實生活中見過如此漂亮的女子,更何況這是才女,女子貌美就已經很難得了,更難得的是才學過人不亞於男子,想像一下如今女博士被稱為“滅絕師太”,就知道像蘇坦妹這樣的女子有多稀少了,就算沒什麼事情,飽飽眼福也是好的。
沈子成拉過一張椅子放在炭爐邊,請蘇坦妹坐下,笑道:“不知道蘇姑娘前來,有何貴幹?莫非認識我沈子成?”
蘇坦妹美目轉動,輕啟朱唇:“實不相瞞,小女子昨日才到蘇州,沈公子的名字,剛剛才聽公子自己說起!”
沈子成知道自己的德行,弱不禁風,長的也不出眾,方才在街上滿身泥水的走了一圈,如果這樣就能吸引一個絕世美女跟在自己身後,那才是見了鬼了。沈子成不由得心中有些歡喜,要是蘇坦妹早就知道沈子成是蘇州太歲,只怕廢話都不多說一句,調頭就走。如今起碼可以聊上一會兒。
蘇坦妹接著說道:“方才小女子在客棧中,忽然聽見公子念詩,實在是不世佳作。小女子待要出來請教公子,可是公子已經走得遠了,小女子腳步甚慢,遠遠看到公子回家,是以冒昧來訪!”
念詩?沈子成回憶一下,莫非就是自己剛才脫口而出的那幾句。他一想就明白了,這雪天路滑,蘇坦妹是淑女,無論如何不能提着裙子大步流星的追趕自己,扯開嗓子叫住自己只怕也是失了禮儀,正好自己淡色衣服上邊泥水斑斑,冰天雪地里也非常好認,是以遠遠吊在自己身後,看到自己進了家門,這才來訪。不過這蘇坦妹真是對詩詞喜愛的很了,聽到一好詩,就忍不住登門拜訪……
說到那詩,自然是好詩,鼎鼎大名的唐伯虎出品的,豈能不好?只不過自己現在念了出來,不知道唐伯虎將來念什麼。
“公子,小女子只聽了四句,不知全詩如何,還請公子賜教……啊,多謝姐姐!”蘇坦妹這后一句卻是對許芝蘭說的,許芝蘭煮了一壺茶,給兩人分別斟了一杯,親手遞給蘇坦妹。
詩?許芝蘭暗自好笑,她這個丈夫,或許能唱出一完整的出來,可是作詩,那是想都別想,這蘇坦妹十有**是認錯人了。許芝蘭正要開口解釋,只見沈子成神色肅穆,一手撫胸,一手背在腰后,站了起來,昂看着屋樑,朗聲念道:
“桃花塢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
半醉半醒日復日,花落花開年復年。
但願老死花酒間,不願鞠躬車馬前。
車塵馬足顯者事,酒盞花枝隱士緣。
若將顯者比隱士,一在平地一在天。
若將花酒比車馬,彼何碌碌我何閑。
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
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作田。”
吟完了詩,沈子成長嘆一聲:“世有伯樂然後有千里馬,在下的詩句知音難覓,不想今日遇到蘇姑娘賞識,實在慚愧啊……”
“啪”……
“嘩啦”……
蘇坦妹手中的茶杯掉在地上,一臉如痴如醉的樣子,口中低聲念道:“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
許芝蘭手中的茶壺摔在地上,一臉不敢置信的樣子,天哪,這就是她的丈夫,成天鬧得蘇州城雞飛狗跳的丈夫,不是吧?他居然能作詩?聽說三字經都背不全啊!
其實這詩到底是什麼意思,沈子成也是一知半解,但是這兩日實在是憋屈的太厲害,此時定要在大名鼎鼎的蘇坦妹面前露上一手,見蘇坦妹折服,心中得意洋洋,暗想,唐解元啊,你要是知道你的詩作今日就被老子拿來用了,想必也是心花怒放吧!文學,總是不分時代和階層的……
蘇坦妹回過神來,輕聲道:“公子詩詞真是絕妙無比,小妹欽佩無比,不知公子還有什麼佳作?”
這可難倒了沈子成,要念詩,還要念明代之後的詩,老實說,沈子成記得的真沒幾,但是又不願意在蘇坦妹和老婆面前丟了面子,又踱了幾步,正好後院一陣風吹過,屋頂上的雪花飄飄揚揚的落了下來,夾雜着還在不斷飄落的細雪,沈子成伸手朝窗外一指,朗聲道:“一片兩片三四片,五六七**十片……”
許芝蘭不禁笑出聲來,方才那詩十有**是自己相公偷別人的,這不,轉眼就出醜了,這念的是什麼?順口溜!
蘇坦妹也微微有些錯愕,沒想到沈子成脫口而出竟是這兩句。
沈子成提高了聲音:“千片萬片無數片,飛入梅花總不見!”
這一下許芝蘭都笑不出來了,她雖然不懂詩,但是四句一氣呵成,那其中的意境還是能領會到的,這漫天飛雪,配上丈夫的詩句,實在是入景的很。一時間呆住了,傻傻的看着自己的夫君。
蘇坦妹更是心服口服,這等詠雪的手法,簡直出神入化,要說是沈子成剽竊別人的,蘇坦妹無論如何也不肯相信。沒想到蘇州城裏藏龍卧虎,小巷之中居然還藏着一位不世出的大才子。
沈子成心中得意萬分,這可是鄭板橋先生的《詠雪》,板橋先生何等人才,倒要叫你蘇坦妹大吃一驚!雖然剽竊了他人的作品,但是唐伯虎和鄭板橋現在連個單細胞都不是,難道還能來告他抄襲?
哪知道蘇坦妹竟然幽幽的嘆了口氣:“沈公子如此大才,小妹佩服不已。今年年關之時,浙西蘭溪會重開,小妹本想邀請沈公子前去,可是劉大人已經去世……蘭溪會今年只怕是要遭逢難關,若是果真辦不起來,倒是讓沈公子少了詩文會友的機會……”
蘇坦妹面有愁色,勉強展顏一笑:“不過沈公子才華過人,將來必是文壇奇葩……”
“等等,你說什麼?”沈子成一聽蘭溪會可能辦不成,隱約間想到什麼,急忙追問。
原來,蘭溪會是浙江四賢和蘇坦妹等人創辦,邀請各方才子去蘭溪談詩會友,交流心得。這浙江四賢里最出名的當屬劉伯溫了,大明開國之後,劉伯溫身為高官,更是大力扶持蘭溪會,一應費用全部由劉伯溫支出。明朝之時,百姓不得隨意離開居住地,需要官府給開具路引,所到之處還要向官府報備。在劉伯溫的支持下,文士前往蘭溪的路引費用,也一概是劉伯溫包辦。
可是劉伯溫已經去世兩年了,今年又逢蘭溪會之期,這些文人墨客雖然才華出眾,可是囊中羞澀,許多人甚至無錢去辦路引,就算辦了路引,到了蘭溪之後,吃住都是要錢,總數下來可是要數百貫之多,除了劉伯溫,誰也拿不出來。蘇坦妹算是小康之家,略有積蓄,可是也勉強夠自己去蘭溪。是以,今年的蘭溪會,只怕是來者寥寥……
沈子成聽得心中砰砰亂跳,“老天,這是送錢給我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