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嚴浩剛第一次見到鄔璃靜是在他大三那一年,在他住處附近的一家咖啡館內。
她推開玻璃門走入,肩上背着一隻不新不舊的包包,手裏拿着一本厚厚的書籍,穿着一件充滿個性的丹寧窄管褲搭配率性長版T恤,那模樣不難猜測她的學生身分。
她給他的第一印象是很美很美的一個女人,卻也是很媚很媚的一個女人。
那時他坐在櫃枱右邊的單人小沙發上,看書也看人,那是他閑暇想完全放空腦袋時最愛做的事情。
中午十二點,是學生、上班族及所有人的午餐休息時間,咖啡館的每個座位都被佔據,目前沒有任何可供人坐下歇息的空位,連櫃枱前都有不少客人等着點單,櫃枱內服務人員的忙碌狀況可見一斑。
她面無表情的排在隊伍尾巴,目光呈現放空狀態下誰也不看,也不管誰正看着她。
嚴浩剛第一次看見存在性如此強烈的人,她的出現讓咖啡館內的氣氛以最短的時間完全改變。
眾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擲在她身上,男女老少看着她,就連櫃枱內忙得不可開交的人員,都不時緩下手裏動作偷偷瞄着她。
「哇,好美的女生喔。」
「真想知道她是哪間學校的學生啊。」
「如果我現在上去搭訕,不知道會不會被打槍?」
「她好瘦又高?是麻豆嗎?」
「這種長相……超級禍水……」
「那樣子看來肯定是個玩咖,搞不好夜夜跟人搞幾P……」
「長得這麼媚,只是好看、好玩弄,沒一個男人會想娶回家當老婆的,光是防她爬牆就累了,玩玩就好,沒人想自找麻煩。」
「嘿、嘿,如果也能讓我玩玩,那該有多好?」
「感覺以後肯定是當人小老婆的料,她那樣子就寫着『請包養我吧』,我說她肯定……」
四周響起了討論着她的聲音,有些人選擇與友人竊竊私語,那聲量還不至於傳到她所在的位置,有些人卻是絲亳不尊重地大聲「耳語」着,像是怕她聽不見似的,恣意地將個人臆測的想法說出,或者立志當個半仙,「肯定」的預測她的小老婆命。
而她,不知是否早已習慣了周遭人們毫不避諱的注視,或者是神經打結,暫時感受不到任何停留在她身上,那帶着許許多多正面欣賞或負面打量的目光。
總之,她仍是面無表情不看向任何人,對任何「耳語」更是不為所動。
嚴浩剛相信她絕對不是個遲鈍的人,她雖是面無表情的不看向任何人,但身上卻也無形散發著一股教人難以靠近的冷冽氣息,她知道旁人是如何看待她,又是如何用言語去讚美或詆毀她。
好樣的,真有個性。
不看、不聽、不理會,完全不去在意他人目光,她若不是針對這一點有練過,就是天生是個個性美人。
「可惡,我都在你面前了,你還看着別人?!」
突地,一道尖銳的女聲在嚴浩剛耳邊響起,是坐在他斜對面的女人發出的。
女人對着坐在對面的男友擺出晚娘惡狠狠的面孔,她先是指着男友的鼻尖尖聲說道,見他一臉懶得回應的模樣,女人索性站起身來。
剛才她的聲音不小,在她附近的人都聽見她說了什麼,也明白她正因男友看着別的妹而生氣吃醋,而她這一起身,眾人都以為她打算掉頭而去,但所有人的以為全錯了。
她走向鄔璃靜,在眾人完全錯愕的情況下伸手就重重地摑了鄔璃靜一耳光。
啪!
那響徹的聲響讓周遭的人全倒抽了口氣,這會兒全店的人目光都落在她們身上,連櫃枱里忙碌的人員也停下手裏的動作,店裏瞬間寂靜無聲。
難不成他們熟識?這是眼見她被人掌摑的當下,嚴浩剛腦子裏第一個浮現的猜想,但這個猜想在下一刻立即被推翻。
「小姐,你為什麼打我?我並不認識你。」鄔璃靜縮了縮眼,用左手撫着自己的左臉頰,問話的聲調與她眼神里透出的訊息一樣的冷。
左臉頰上的疼痛爆炸開來,真的很痛,沒能即時發現對方懷着不善的態度接近而莫名挨了打,這又是哪門子的無妄之災?
女人的男友見狀即刻奔向前來,「對不起、對不起,她不是故意的……」男子低頭直向鄔璃靜道歉,漲紅的臉不知是因為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還是因為女友做出如此莫名失禮的舉動所致。
他拉着女友的手,急着想將女友帶離咖啡館,但他的動作及他臉上的紅潮卻是讓女友更是火大,女友不僅不肯離開,甚至仰着臉朝着鄔璃靜一臉挑釁地說:「我就是故意的如何?」
「你給我閉嘴……」男人伸手想捂住女友的嘴,但女友鐵了心要搗亂一切,硬是與他拉扯着,怎麼也不肯收斂莫名撒潑的行為。
在一旁看着的陌生人們臉上全寫着窘字,看着這對情侶的眼神是完全鄙視,而看着鄔璃靜的眼神卻轉為同情,因為無須多說什麼,大夥都明白根本是「歹年冬搞笑狼」,她純粹倒霉。
男女爭吵的聲音越來越大,這時有員工通知店經理出來了,他們完全影響店家做生意了。
「先生、小姐,請你們……」店經理一臉為難的出現,他試着好言相勸,但那對男女壓根兒不當他存在一般,他們繼續吵着。
「你這是發什麼神經,怎麼可以隨便打人?你知不知道人家可以告……」
「我什麼都不知道啦,我只知道這狐狸精在耍賤勾引你,而你還跟她眉來眼去的。賤人就是賤人,擺明就是……」
女人越說越離譜,男人的臉色由紅轉青,旁人聽見女人那比電視劇還瞎扯的話之後,都忍不住開始說話了。
「這查某系電視看想最啊哦,肖話真正肖……」
「小姐,講話要講人話,你講這是什麼鬼話啊?」
「對咩,大家都看見了,人家小姐根本沒看你們那桌,是你男人自己偷看人家小姐的。」
「真沒水準,隨便打人還出口罵人,人家小姐根本不認識你們,是不是出門前忘了吃藥啊……」
眾人你一言我一句的,而身為莫名受害者的鄔璃靜卻是一句話也不說,只是繼續撫着她疼痛的臉頰,保持着她冷然的態度。
這時一名年輕男子來到這團混亂之中,他有意將聲量放大的說:「小姐,今天的情況,大家都看見了,若你想告他們毀謗及傷害的話,我很樂意為你作證的。」
年輕男子對鄔璃靜露出友善的微笑,接着側過臉望着那對男女,眼底散發著濃濃的警告意味。
一直吵鬧着的女人聽見男子要當證人的一番話之後,原本瘋狂又天不怕地不怕的臉上瞬間寫上了不安,連同聲音也停止住了,因為她不知道自己要再說些什麼。
她只不過是氣着男友無視她的存在,她只想找個藉口,找個倒霉的人出這口怨氣,她沒想到事情會如何發展,又將會有什麼結果,但現在她知道自己會有什麼後果了。
再不走人,她真要吃不完兜着走了。
演出鬧劇的男人與女人這時終於安靜了,周遭等着看事情結尾的旁人也都等着,等着鄔璃靜應聲說好。
「謝謝,但不必了。」鄔璃靜淡淡的對好心的男子說道,目光輕掃着周圍,就是不落在任何人身上。
與對方糾纏上,她肯定是站得住腳的那一邊,但何必呢?
她莫名挨了這一巴掌,乍看最無辜可憐的人是她,可事實上,她並不這麼認為。
可憐的是打她的那女人,為何會不安的將她當作是莫名的假想敵呢?那表示她與男友之間的感情早已經出現了問題,要不就是她精神層面出了問題,今天就當她倒霉吧。
況且,眼前的男人雖是好心的想幫她作證,但好心的背後的目的是什麼,她再清楚不過了,男人眼底明明白白寫着呢。
「可是他們──」
男人還想說什麼,但鄔璃靜不想再給他任何機會,她再次的斷然拒絕。
「真的不必了,謝謝。」她的語調十分客氣,卻也非常具有讓人難以接近的疏離感。
這一回不必男友拉着,打人的那個女人抓着男友的手就急着離開,直到他們推開大門離開咖啡館時,都不曾有人阻攔,因為受害的女主角都說不告了,旁人又何必多事呢?
沒戲可看了,咖啡館裏的交談聲恢復過來,櫃枱里的人也開始忙碌。
鄔璃靜放下撫着左臉頰的手,繼續排隊等着點咖啡,而本是藉着幫忙的名義想對她搭訕的男子見她一臉漠然,心底大約也能明白自己若真開口向她要聯絡方式,碰釘子的可能性是百分之九十九。
最後,他只是摸摸鼻子退回自己的座位上。
這時店經理來到鄔璃靜身前客氣地說道:「小姐,真不好意思,讓你碰上這種倒霉事,你要喝什麼,我先為你準備吧。」
「冰拿鐵,外帶,謝謝。」鄔璃靜也不打算跟店經理客氣了,相信在場沒人會在意她這等同插隊點單的行為,就看在她倒霉的份上別計較了。
很快的,店經理便將她要的咖啡遞給她。
鄔璃靜拿出咖啡的錢,但店經理卻說:「本店招待,算是為剛才的事情作為賠禮。」
「剛才的事情跟你們店裏無關。」她一手拿着咖啡,另一隻手將錢放到店經裏手中,「發票請替我捐出去,謝謝。」
語畢,她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咖啡館。
她的身影雖是消失在咖啡館內,可剛才發生的事情顯然已成為店裏其他客人的話題。
「無法否認她是個大美人,但長得太狐媚了,這種人當女朋友或老婆都太麻煩了,就算她無心爬牆,也得防着人家來搶,想長久在一塊,真的要很費心,不是每個人都消受得起的。」
「唉,如果可以,我倒情願費心啊。」
聽見身後那桌的人傳來的對話,嚴浩剛同意前者的話。
這種美人真不是人人消受得起。
「你說什麼?!」耳朵貼着話筒,鄔璃靜的眉頭都快打結了。
「不然這房子目前也住不了人,你那樣子又容易招蜂引蝶的,你不能隨便自己找房子住的,所以不如去我學弟那裏住,他那裏還有一間空房,就在隔壁街而已,離學校更近了。」鄔俊安可以想見小堂妹此刻臉上的表情,肯定緊皺着眉、細縮着眼、鼓着雙頰,總之,就是一臉的不滿啦!
「什麼叫招蜂引蝶?注意你的用詞,我沒有刻意對任何人招搖勾引,這張臉是我老爸老媽生給我的,是你叔叔嬸嬸生給我的,有種你到他們面前說我招蜂引蝶,哼!」鄔璃靜重重的用鼻子哼着氣,對堂哥不當的用詞感到氣憤。
父母親給了健全且健康的身體給她,還給了她一副好皮相,並且全心愛護着她,這一切她都滿懷感激,但嫵媚的長相與氣質不是她所能控制的,總是招來男性的追求與女性的妒意也不是她願意的,她能做的就是儘力保護自己,與避免不必要的麻煩。
「好啦,我們家小靜乖啦,是我說錯話了。總之,等等我就跟我學弟聯絡一下,請他那裏讓你暫住一下。」鄔俊安很沒誠意的安撫了幾句話,不想跟自家妹子討論用詞問題,因為那永遠討論不完也不會有結果的。
她從小就是個小美人,男同學總是為她爭風吃醋,甚至大打出手,也因為她在女孩子圈裏人緣差得可以,幾乎沒有人願意跟她做朋友,都當她是個花心又愛以美貌招搖的女孩,但事實上,家中親朋好友都明白她壓根兒不是這種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