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病(2)

44|病(2)

聶修抬起視線,臉上的頹色一掃而空,問:“你收下了?”

佟夕低頭看着鞋尖,很艱難的說:“那麼貴的東西當然沒法扔,什麼時候你想通了,我還給你。”如果換一個尋常的禮物她也不會那麼較真,收就收了,可是那個禮物的意義不同。

聶修臉色一沉,作勢要下床,佟夕忙上前兩步,按住他的手說:“你別動。”

聶修停住動作,望進她的眼睛。那裏面含着的擔心和緊張,沒法作假,她也從來不會作假。他明明看得到希望,那希望卻縹緲不定讓他怎麼都抓不住。

他感傷而無措的叫了聲“七七”,聲音低柔的彷彿生出鉤子來,哀哀的勾住佟夕的心扉。她後知後覺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到咫尺,鬆了手想往後退,卻被聶修搶先一步,拽住了手腕。她抽了兩下,見他眉頭一緊,又怕牽動他傷口,不敢再動,就任憑他握着。

聶修的手指按在她脈搏跳動的地方,眼神一瞬不瞬的望着她,“要麼收下,要麼扔掉,沒有第三個選擇。”

佟夕無奈:“你別這麼不講理。”

“我講理的話,就一點機會都沒有了。”聶修索性坦白:“我生病不告訴你,除了想看看你是不是會主動找我,還有就是……想讓你知道后,感到內疚心軟。”

佟夕的確很內疚,“你下次有什麼事,可以告訴我。”她說的很真誠。

聶修盯着她:“告訴你,然後呢?”

佟夕不得不答:“我也會照顧你。”禮尚往來,她也應該回報他的救命之恩吧。

“你怎麼照顧我?像我那樣嗎?”

佟夕被逼出一個嗯字。

“不論什麼時候?”

這個問題顯然不那麼簡單,佟夕有種高考答試卷的感覺,生怕一個字說錯,猶豫着沒有回答。

聶修微嘆了口氣,除了失望還是失望。

寂靜的房間裏,只有空調發出的微弱風聲,涼氣一絲絲的吹過來,她後背上薄薄的出了汗,不知是緊張,還是別的原因。

聶修的大拇指在她手背上摩挲了一下,啞聲問:“你還記得我回英國的時候說過的話嗎。”

佟夕心裏一恍惚,默默點了點頭。他說過很多話,可是她和他心有靈犀,知道他指的是那一句。他說:“沈希權說你的心破了洞,希望下次回來我能補好。”

聶修的手從她的手腕滑下,改為握住她整隻手,“你讓我試一試好不好?”

佟夕躲避着他懇求的眼神。他說那句話時,她還以為他的下次回來,只是休假。沒想到他會回來工作。他說不是為了她,可是她能肯定這裏面至少有一半的因素是因為她。

除了救命之恩,還有事業上的捨棄,這兩樣的分量,沉甸甸的壓在她的心裏,讓她進退兩難。

聶修握着她的手往前一拉,佟夕身子一晃,視線被牽了回來,對上了他的漆黑的眼眸。他再次重複:“讓我試試。”

她不由自主的問:“怎麼試?”

“我們像以前那樣相處一段時間,如果你覺得可以接受我,那我們就重新在一起。”

“如果不行呢?”

“不行我就死心。”他沒說實話。不行就再繼續,一年,兩年,十年八年,總有一天會打動她。

佟夕心亂如麻的望着他清亮堅毅的眼眸,無奈,無措。心裏猶如被一根繩牽着拽着。從被他救了的那一天起,她就開始充滿了愧疚,總覺得欠了他什麼,而且眼看要越欠越多,她越是躲着,避着,越是拒絕,就欠的越多。

聶修的眼神讓她無法拒絕,她遲遲疑疑的說:“那就……試一個月。你說話算數,不行就放棄。”

“一個月太短,試用期都是三個月。”

“三個月……”

聶修沒等她遲疑反悔便立刻強調:“不能再短。”

佟夕猶猶豫豫的說:“那好,三個月後如果還是不行,你別再對我抱希望了。你去找新的女朋友。”

聶修點頭,說:“好。”

佟夕答應完了立刻後悔,總覺得那裏不對,心裏一急,使勁將手從聶修的手裏抽出來。

聶修輕嘶了口氣。

佟夕忙問:“牽動傷口了?很疼嗎?”

“疼。不過是這裏疼。”聶修指了指心口。

佟夕臉上一熱,說:“今天是二十號,你記住了。”

聶修說:“我當然記得。高二那年暑假,你上完課我送你回去,在堂哥公寓的樓道里,”他第一次親她。

佟夕卻沒想到日期這麼巧,臉色一紅,飛快打斷他:“對了,你什麼時候出院?”

聶修說:“明天。”

佟夕一怔:“明天?”

聶修看着她不由自主露出來的一點歡欣,忍不住問:“你是高興我出院,還是高興不用再過來看我。”

佟夕被他點破,臉色有點窘,索性實話實說:“兩者都有。”

聶修無奈的苦笑,算了,來日方長。生了一場病換來三個月的“試用期”已經是意外之喜,他該知足。

短暫的靜默被打破,病房裏又來了一個新病號,一個六七十歲的老大爺,被兒女扶着顫巍巍的走進來。護士過來鋪床,拿被子,房間裏一下子熱鬧起來。

聶修眼看也不方便說話,便讓佟夕先回去。

佟夕回到叔叔這邊的病房。等佟建文輸完液,已經快要九點鐘,佟夕帶着周余芳回家休息。等她安頓好嬸嬸,才看到二十分鐘前聶修發來的微信。

“我以為你晚上會過來看看,等到現在。”

佟夕連忙回復:“抱歉,我帶着嬸嬸回家休息,沒有顧上。”

“沒關係,你早點休息吧。”

佟夕握着手機,彷彿看見了他失望的樣子,一時不忍心,又多發了一條:你也早點休息,晚安。

第二天吃了早飯,佟夕和周余芳打車去到醫院,護士正在給佟建文量血壓。

見到佟夕,佟建文便說:“對了,剛才聶修來看我。他今天要出院。”

佟夕問:“他走了嗎?”

“不清楚,你問問看。”

佟夕走出房間,撥通電話,問聶修走了沒有。

聶修說:“沒有。”你沒來我怎麼走。

佟夕問:“你出院手續辦好了么?怎麼回去?”

“我爸過來接我。”

佟夕本來還想上去,一聽他爸要來接他頓時就打消了念頭,“噢,那你保重。回去好好休養幾天。”

“你不來過來一下?”聶修說完,又補了句:“不想過來就不要勉強了。”

他這麼一提,佟夕只好說:“我沒說不去啊,我不是怕你已經走了嗎。”

佟夕也不是不願意跑一趟,主要是很怕碰到聶修的爸爸。走到病房門口,她緊張的不行,意外的是,病房裏只有聶修和隔壁床的病號和家屬,並不見聶修的父親。

佟夕莫名鬆口氣,問:“你爸爸呢?”

“他和司機下去等我了。我知道你不想看見他。”

佟夕窘道:“沒有啊。”否認的很心虛。

聶修看她發紅的臉頰,心說,又不是沒見過,緊張什麼。每次見到他媽也是,臉紅紅的像個見了老師的小學生。

“你東西都拿齊了嗎?沒拉下什麼吧?”

“司機帶下去了。我們走吧。”

佟夕才知道他當真是單單等着她來“送”他出院的,又無奈又心軟,默默的跟着他到了電梯前。

他昨天穿的還是病號服,今天換了自己的衣服。半袖衫和七分褲都是黑色,腳下是一雙白色板鞋,沒穿襪子。乾淨清爽,高挑俊美,真是絲毫看不出來是個剛剛出院的病人。

電梯到了,兩人走進去。聶修按了一樓,沉默着看電梯板的數字,佟夕知道他在生悶氣,正想着說點什麼緩一下氣氛。電梯門又開了,呼啦啦進來一群人,兩個護士推進來一張病號床,跟着四五個家屬。

佟夕自動自發的往後退,被擠到了角落裏,聶修站在她的旁邊,將她往自己身邊一撈,手臂橫在她的腰前,擋着床的欄杆。

佟夕縮着肩膀,靠在他胸前的位置,熟悉的感覺勾起了回憶。

相戀時的畫面,自主自發的一個一個往腦海里跳。他那時特別喜歡這樣的姿勢抱着她,冬天的時候,手插到她的大衣口袋裏,捂着她的手。

終於電梯到了。護士推着床出去,家屬也跟着離開,縮在角落的佟夕正要出去,聶修牽住了她,不是手指,是手腕。

佟夕懷疑他是怕自己把手抽出去,試着抽了抽,沒抽出去。他手指纖長,她的手腕很細,就那麼鬆鬆的圈在他的掌心裏,卻沒法抽開,她只好半推半就的就這麼被他牽着走出了電梯,走出了出院部的大樓。

外面又是一個艷陽天,九點鐘的光線已經很刺眼,聶修站在台階下,微微眯起眼睛,看着佟夕:“我住東里那邊的房子。”言下之意,就在市裡,不在郊外的梅山別墅,想去看他很方便。

佟夕卻好戲沒聽懂他的意思,說:“你回去好好休養。”

聶修只好點明:“你有空了可以過來看我。”

佟夕抱歉的說:“我可能沒空。”

聶修:“我看你有空也不會來的。”

佟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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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與你共度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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