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昭睿帝本來叫他來是想說說沈瓊樓的事兒,但聽說他在宮門口打了太后的臉,立刻把這事兒放到一邊,轉了話頭道:「趙家嫡長子這些年在南邊一直任知州,不過前些日子南邊科道突然遞了摺子上來,說趙知州貪污行賄,行止不檢。」
他說著長長地嘆了聲:「不過趙家到底牽連着太后的體面,讓一般人去也不合適,你性子剛直,做這事兒是再合適不過了。」
別人不敢得罪太后,就殷卓雍敢,要打壓趙家,這個冤大頭讓他來做再合適不過了。
殷卓雍唇角一挑,躬身應了個是。
沈瓊樓捧着臉聽完,按着殷卓雍慣有的思維模式來考量,狐疑道:「你該不會是故意在宮門口給趙家人難堪的吧?」
殷卓雍痛快認了:「本來準備了別的法子,不過趙家人既然自己送上門來,不順手用用豈不是可惜?」
她覺得老跟殷卓雍混,人也聰明了不少,興高采烈地繼續道:「你想去南邊?」又費解道:「為什麼啊?」
殷卓雍道:「想暫離京城而已,過不久只怕有場亂子了。」他也沒有細說,轉了話頭道:「先在南邊待一陣,等到時候帶你回蜀中,讓你瞧瞧真正的豫王府。」
去蜀中就意味着能見到沈家人,沈瓊樓自然樂意,卻又斜着腦袋納悶:「可是趙家那位官員是在金陵,和蜀中差了十萬八千里,你怎麼去啊?」
殷卓雍覺着她這模樣可愛,伸手在她臉上捏了捏才道:「這又什麼,官場之中牽絲絆藤的,到時候說一句他和蜀中的哪位官員行賄受賄,須得仔細查證,這不就完了?」
沈瓊樓默默地給他豎了豎拇指。
冬日天寒,他又不愛屋子裏有煙味,所以沒放炭爐,早早地就燒起了地龍,沈瓊樓自娛自樂地燒了個炭盆,扔了幾個毛栗子,紅薯和土豆進去烤着。
這炭盆做的精巧還搭了雙層,她就給上頭架了個小鍋,旁邊腌好的雞胸肉用牙籤串着,還要腌制好的雞翅翅根,和切成小片和條狀的土豆,以及切好的蘋果片。
她喜滋滋地道:「咱們晚上就吃這個。」
殷卓雍很是不理解這頓沒有主食的飯,不過還是無條件默認了。
沈瓊樓想念快餐已久,王府的廚子辦事也得力,她只吩咐下去要什麼要什麼,那邊就全置辦妥當送上來了,她先炸了一對兒雞翅試水,炸好之後嘗了嘗,覺得熟透了才把另一隻遞給殷卓雍。
殷卓雍整個吃完了,很給面子地贊了句:「味道不錯。」
她得了鼓勵,賣力地往油鍋里下,殷卓雍擠兌她:「最多閑時消遣嘗一嘗,平常就難登大雅之堂了,這做法也太糙了些,不過倒像是你能幹出來的事兒。」
沈瓊樓沒搭理他,直接把一片炸好的薯片,撒上鹽沫塞進他嘴裏,屋裏一時只能聽見油炸的滋茲響聲。
等兩人都吃的差不多了才叫人撤下去,吃完之後屋裏卻有股油乎乎的味道,她使勁抽了抽鼻子,又聞了聞自己身上,再聞了聞殷卓雍身上:「哎,在屋裏做飯就這點不好,一不留神就一身味。」
殷卓雍撩起眼看她一眼,沒說話。
要是往常別說滿屋子油煙味兒了,只要他屋裏染上一點煙火味他都能罰一大片人的,現在遇見了她,那點子矯情的毛病全沒了。
他起身道:「讓下人把窗子開開通風,咱們去沐身吧。」
沈瓊樓神情微妙地抓了個關鍵詞:「咱們?」她低頭用火鉗去撥炭火:「你先去吧,我烤栗子還沒好呢。」
他老鷹抓小雞似的逮住她領子:「你惹的禍,你來收場。」他沖她招了招手:「來吧,幫我擦背。」
他本來以為她撿烤栗子是託詞,沒想到低頭一看,她竟然真的認真地再扒拉着烤栗子,頓時無語了。
沈瓊樓給栗子剝了皮,頓時一股香味爆開來,她把剝乾淨的塞到他嘴裏,然後自己也吃了一個,剩下的擱在果盤裏,認命地嘆了口氣:「走吧,給你擦背。」
殷卓雍的浴室建的相當好,竟然就在卧室後頭,當中由一道不露天的走廊連着,走廊也燒了地龍,冬天不用怕凍着,夏天這裏會擱置上冰盆,也不會被大太陽曬着。
沈瓊樓土包子似的連連讚歎:「這地方建的真不錯。」
要是別人稱讚也就罷了,她稱讚讓他有點小得意,又故作不在意地道:「這算什麼,蜀中那邊的豫王府寢室後頭的浴室比這個還大兩倍,而且都是引來的溫泉水。」
沈瓊樓cosplay之心頓起,拿了旁邊一個澆水的木勺,當劍抵在他的脖子上:「說,狗官,你貪污了多少民脂民膏才建成這座府邸!」
殷卓雍笑眼一彎:「這……我也記不清了。」
沈瓊樓玩的興起,裝模作樣地怒哼一聲:「狗官納命來!」
殷卓雍配合著換了驚慌的聲口,人卻湊近了些:「俠士饒命啊。」
他伸手摩挲着她白嫩的脖頸,在領口處打轉:「實不相瞞,我在外頭早已經埋伏了重兵,俠士想要殺我也不是這麼容易的。我看俠士貌美,不如以身飼虎,讓我死於溫柔鄉中,如何啊?」
沈瓊樓:「……」這劇情……崩了啊。
她意興闌珊地放回木勺,這浴室並不止一間,當中是個修的精緻還冒着熱氣的池子,旁邊還有幾扇木門,她看了看那好幾扇木門:「你要去哪間洗?洗完了出來找我,我給你擦背。」
他一挑眉:「你不跟我一道兒?」
仔細想想她好久沒做水療了,不過有殷卓雍虎視眈眈地在這兒盯着,還是算了吧。
她擺擺手:「我又不是變態,沒有看人洗澡的愛好,你洗完了叫我一聲。」說著轉身想走,腰上就是一緊,兩個人齊齊倒進熱水池子裏。
殷卓雍身上已經換上浴衣了,她還穿着整齊呢,這麼一來,身上全都濕透了,連鞋襪都濕了,惱的拿過木勺就往他身上戳了幾下:「你什麼毛病啊!」
他哭笑不得,輕鬆拿下她手裏的木勺子扔到一邊:「乖乖,你也好幾日沒沐身了吧?」
沈瓊樓擰了擰自己濕噠噠的袖子,沒好氣地道:「那也沒有穿着衣服洗澡的,跟脫了褲子放那啥有什麼區別?」
不過這下也沒了法子,她爬上池子,繞到其中一間屋子裏換上浴衣,他也重新換上乾爽衣裳等着她,他身邊使用長條木板包裹着的爐子,爐子上架了鐵板,上面隔着幾塊光滑圓潤,燒的通紅的石頭。
她不明所以,問他:「這是什麼啊?」
殷卓雍關上了木門,舀了一瓢水往石頭上澆下去,轉眼就起了大片的水霧,屋裏也濕熱起來。
她恍然大悟,是濕蒸啊,古代人民的智慧真是不可小覷了。
屋裏有個供人躺靠的木床,她折腰坐在木床邊,不一會兒就悶得氣短,焦躁地走了兩步:「我不成了,再蒸我就要厥過去了。」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也湊了過來,挨在她身邊:「蒸的短了沒用處,你安生在這兒躺會兒吧,不是有我陪着你嗎?「
沈瓊樓沒他那般好定力,只好耐着性子躺下,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湊了過來,一片水霧裏只能看見長長的睫毛,上面還掛着蒸出來的細小水珠,原本靡麗的容色也乾淨清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