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沈家吃飯都有固定的時間座次,沈瓊樓差點沒做到沈岑風的座上,被他嫌棄地瞅了一眼,用絹子擦了擦才肯坐下。
沈瓊樓:「……」哎,鬱悶。
一開始沈瓊樓以為沈岑風是煩她才這樣的,後來見他對誰都一副德行心裏才痛快了。
她最近不敢再吃帶油的,低頭悶頭喝粥,幸好不遠處有一碟麻油拌的熏肉絲,一碟爽口開胃的醋芹可供下飯。
陳氏和邵氏兩個兒媳要站着布菜,邵氏乘了碗米粥笑道:「這是松堂弟才從南邊送來的響水大米,聽說是御貢的,他好容易才勻了兩袋出來,巴巴兒地送到京里孝敬您,您快嘗嘗看。」
沈老夫人淺嘗一勺,陳氏常年不在家中,跟婆母難免生疏,夾了筷子玉燴火腿之後就不知該說什麼,幸好沈老夫人也很給面子的吃了,讓兩人盡了孝心之後就坐下吃飯。
眾人靜默着用了一時,沈老夫人目光從邵氏和沈瓊樓的面上緩緩掠過,沉吟道:「我聽說前些日子你和老二媳婦在園子裏爭了幾句,這是怎麼回事兒啊?」
邵氏握着筷子的手微頓,旋即又笑道:「瞧您說的,哪有的事兒?就是弟妹怕我辛苦,想讓樓兒搬到朝暉院去,我想着搬院子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搬成的,所以先辭謝了弟妹的好意。」
陳氏心裏惦記閨女,忙道:「我到時候安排好搬動,不會忙亂大嫂的。」
沈瓊樓深深地嘆了口氣,這時候就能看出誰口才高低了,她親娘且得修鍊呢。
沈老夫瞧了眼面帶不愉的邵氏,又偏頭看着臉帶希冀的陳氏,最後把目光定在了沈瓊樓身上:「三丫頭,你是怎麼想的?」
沈瓊樓本以為這塊燙手山芋已經扔出去了,沒想又被加熱了扔回來,一時家裏人的目光都落到她身上,她被瞧得十分尷尬,起身恭恭敬敬地把山芋繼續扔回去:
「孫女但憑祖母做主。」都聽您老人家的。
邵氏青春守寡,唯一的兒子也跟她不大親近,想留下沈瓊樓常伴膝下聊以慰藉也是人之常情,但陳氏卻是她的生母,她如今也回了京里,於情於禮母女倆都該住在一處,不然就怕以後更加生分。各有各的難處,怎麼算都是筆糊塗賬。
沈老夫人若有似無地橫了她一眼,兩手搭在膝頭看着滿臉希冀的兩個兒媳,目光緩緩從邵氏面上掠過,沉吟道:「原來把三丫頭交給老大媳婦照管,就是因着老二兩口子要離京外放,如今他們兩人也回來了,志哥兒媳婦也有了孩子,要你操心的事兒還多着呢……」
沈老夫人語意未盡,邵氏眉眼難得的透着急切,短促地叫了聲:「娘……」
沈老夫人深深地看她一眼:「這些年你操心的事兒不少了,如今也是要當祖母的人,安生享幾年清福吧,三丫頭不是那等沒良心的,就是從你那裏搬了出去,日後也會敬着你的。」
邵氏瞧出沈老夫人眼神里的深意,身子微頓,捏着絹子的指尖有些泛白,最終還是緩緩地起了身,恭敬道:「是,都聽娘的。」
陳氏的寶貝閨女終於要回來,心裏便如一塊大石落地,再看邵氏就生出些不忍的心思,寬慰道:「大嫂幫我和老爺養了樓兒十年,這情分不光樓兒,我和老爺也是斷斷不敢忘的。」
邵氏勉強笑了笑:「一家人,說這些外道話做什麼。」
沈老夫人這時候已經起了身:「你們各自有事兒,我也乏了,這就散了吧。」
眾人又行禮退了出去,邵氏心緒煩悶,便遣散了一眾丫鬟婆子,只留着當初陪嫁來的心腹丫鬟扶着她慢慢在後院散着,兩人走了一時,還是底下人先開了口:「夫人,如今三姑娘要搬出去,咱們當初撥過去伺候她的那些人,還有……要留下嗎?」
她話沒說全,邵氏用絹子按了按額角,蹙眉緩緩道:「你容我再想想。」
陳氏早就等不及了,剛到下午就急匆匆派遣了人手幫着搬院子,把裝着衣裳首飾胭脂水粉,還有各種零碎物件的箱籠先整治出來,親娘說話的本事雖然不如意,但料理家事確實是把好手,沒多久就差不多安置妥當了,讓沈瓊樓這個吃閑飯的又嘆服一回。
邵氏心裏堵得慌,自然沒有親自過來,不過還是很給面子的派了幾個得用的嬤嬤和一眾丫鬟趕來幫忙。
她也想多了解了解原身,所以跟着一塊收拾東西,陳氏寵她至極,見她這般也不攔着,只是笑着幫她一道拾掇貼身物件。
沈瓊樓正想把個繡花開富貴的枕套疊起來,忽然一柄扇子從枕套里掉到腳踏上,她打開扇面瞧了瞧,上頭只有首七言律詩,落款是許伯御。
陳氏也探頭瞧了瞧,立刻接過來高呼着讓人把扇子拿下去燒了。
沈瓊樓怔了怔才想起來,這扇子是幾個月前梅林詩會,許御拔了詩會的頭籌,原身花了大價錢把他親手寫的詩買下來,又做成扇子貼身帶着。
陳氏轉頭安慰寶貝閨女:「樓兒乖,那姓許的論出身不過祭酒的兒子,論才學也就勉強是個舉子,會胡謅幾首歪詩罷了,這樣的人在京里一抓一大把,比他強的比比皆是,咱們還瞧不上他呢。」
沈瓊樓淡定道:「姻緣這事兒,女子上趕着絕沒有好下場,這道理我懂。」只是可憐原身的一番痴心思了。
陳氏欣慰的不得了,用絹子掖了掖眼角:「樓兒放心,娘一定給你尋個比那許御好十倍的良人。」
按理來說她這時候應該羞澀掩面,但她實在沒法紅起來,只好頂着張面癱臉淡然道:「娘你胡說什麼呢,女兒都害羞了。」
陳氏:「……」
其實她醒來之後臉上表情稀少也不是沒人疑惑,畢竟原身差不多算是個會走路的表情包,但她毫不猶豫地甩鍋給沈木,她是被她爹兩巴掌扇面癱的。
府里一時議論紛紛,連沈老夫人也有些不滿,你說你教訓孩子也沒人攔着,下這般狠手做什麼,傷了顏面以後可怎麼辦?
沈木:「……」他冤枉死了。
陳氏心裏把沈木罵了個狗血淋頭,心疼地在沈瓊樓臉上撫了撫:「我聽說京里有上好的針灸大夫,能專門治臉上的癥候,回頭得請來給你瞧瞧了。」
沈瓊樓眼皮子一抽,剛要拒絕,就見陳氏身邊最得用的一位嬤嬤匆匆邁了進來,面上滿是喜色:「二夫人,三姑娘,聖上方才派了旨意下來賞賜咱們府上好多東西,內侍還特地傳了皇後娘娘的話,宣召您和其他幾位主子進宮赴浴佛節宴呢。」
陳氏聽見這消息也甚是欣喜,把手頭的活丟給下人,帶着沈瓊樓匆匆去了沈老夫人院子,躬身道:「娘,宮裏的旨意已經傳下來了,您看到時候怎麼安排?」
沈老夫人先指着一幅赤金紅寶的頭面,命下人奉給陳氏:「娘娘特地叮囑給你的。」
陳氏想到長居深宮,多年未見的親姐,眼眶不由得微微泛紅:「姐姐還惦記着我呢。」
陳皇后辦事妥帖,除了皇上賞賜的份例東西,府里的其他人也都各有物件相贈,每個人都沒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