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他臉上的神情溫和而恭謹,不如豫王那般驚艷,卻自有種潤物細無聲的細緻,總的來說,這是一張強迫症患者看了會很舒服的臉。
那人目光落在殷懷瑜身上,似也有些詫異,隨即躬身行禮:「殿下。」
殷懷瑜凍的打了個噴嚏:「蘇沅廠督啊,不用行禮了,你帶傘了嗎?」
沈瓊樓身子一抖:「蘇啥?」
殷懷瑜被她的大驚小怪搞得莫名其妙:「三水元,怎麼了?」
沈瓊樓心裏汗了下:「沒事,只是跟臣的一位朋友名字有些像。」還以為在古代重名了呢。
不過話說……廠督?她帶了幾分震驚地看過去,殷懷瑜已經接過傘,順口介紹道:「這個是西廠提督,蘇提督,這位是我的表妹,如今也是我侍讀。」
蘇沅點頭行禮:「沈侍讀。」
沈瓊樓想到前世的某位廠花,帶着敬仰的心情打量他幾眼,還禮道:「蘇廠督。」
殷懷瑜這時候又打了個噴嚏,沈瓊樓回過神來,忙不迭地催他:「您還是先回去吧,我不用送了,回頭你再感冒了。」
殷懷瑜很有幾分男子漢氣概:「還下着雨呢,我怎麼能讓你一個小姑娘獨個兒回去?」
無論沈瓊樓怎麼說他只是不同意,她被搞得頭大,邊上的蘇提督卻適時開了口:「不如殿下先回去,臣代殿下送沈侍讀一程?」
殷懷瑜怔了怔,本來還是不鬆口,但又連着打了四五個噴嚏,實在是撐不住了,這才勉強點頭應了,又叮囑蘇沅務必把她送到沈家馬車跟前。
蘇沅笑得恭謹謙和,頷首應是,等殷懷瑜走遠了,一手撐開傘,比了個請的手勢:「沈侍讀這邊請。」
沈瓊樓還以為他會隨意派個底下人過來,沒想到自己親自送起了人,怔了下才跟他走了段:「多謝提督,勞煩提督了,剩下的路我自己走便成,您去忙您的吧。」
蘇沅把傘往她那邊遞了遞,輕聲細語:「侍讀不必謝咱家,說起來,咱們不過是還當初的恩情罷了。」他聲調像是南人,帶了些溫和的鼻音。
沈瓊樓心裏哈了聲,恩情?她還以為原身除了作死啥好事兒都沒幹過呢。
原身的記憶沒剩多少下來,她皺眉費力想着,似乎才想起些舊事來,她幾年前和沈老夫人進過一回宮,當時這位蘇提督還不是西廠提督,不知道做了什麼惹了宮裏的貴人不快,被尋了個由頭罰着長跪在宮中。
沈瓊樓瞧見了,便為他說了幾句話,當時的管事瞧在皇后的面子上也不敢得罪了她,就乾脆喚他起來。
原身開口幫忙當然不是因為善心大發,理由也很囧,是因為她覺着這位蘇提督……長的很好看。
沈瓊樓看了他一眼,心裏暗暗嘆息:「小事而已,我也是隨口提了這麼一句,您不用謝我。」要謝就謝你這般花容月貌吧。
蘇沅低頭看她,聲調仍舊很和緩:「於您雖然是小事,但對我卻是銘感五內,若是真跪上幾日,我這腿只怕也廢了,如今指不定被扔到那個旮旯角里潦倒度日呢。」
沈瓊樓再沒說話,沈老夫人當初就提點她,不要跟東西兩廠的人有瓜葛,不管這種瓜葛是好是壞,她自問也沒這個本事,反正走完這一段,兩人就橋歸橋路歸路了。
她本以為蘇沅不是個喜歡說話的人,但如今卻似是起了談興似的:「侍讀性子好似跟從前不大一樣了。」
沈瓊樓隨口敷衍:「長大了懂事了,如今年紀大了,再不能像原來那般瞎鬧。」
蘇沅低頭一笑:「你現在年紀也不大,何必這麼拘着自己?」
沈瓊樓道:「‘小時偷針,長大偷金’,現在不拘着些,就怕以後遲了。」
兩人又默了會兒,終於快走出宮門,蘇沅忽然輕聲道:「咱家總覺着……侍讀瞧着很面善,倒像是在哪裏見過似的。」
他見沈瓊樓帶了幾分詫異地瞧了過來,又平和地笑笑:「許是咱家的錯覺吧。」
沈瓊樓隨意點了點頭,直接跳上了馬車,蘇沅身後自有人給他上來撐傘,他負手而立,眼底幽暗,神情若有所思。
其實沈瓊樓對太監這種封建制度產物還是有幾分好奇的,雖然自己不敢多接觸,便在用午飯的時候問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正托着碗消食茶慢慢喝着,聞言橫了她一眼:「你打聽這個做什麼?凈問這些不着調的。」
沈瓊樓乾笑:「我這不是怕不留神得罪了嗎?」
沈老夫人道:「我給你那包金銀角是幹什麼的?只要銀子使的得法,禮數再不出大錯,能得罪什麼?」
她緩了下才放下手裏的碗蓋,輕輕一聲脆響,江嬤嬤倒是笑着接口道:「姑娘問的這個,老奴倒是知道些,都說太監有三種性,一種是太監性,一種是女人性,一種是秀才性。太監性便尖酸刻薄惹人厭憎,女人性動輒傷春悲秋,情緒上來了哭哭啼啼個沒完,秀才性就一股酸氣,但若遇着對眼的了,兩肋插刀也是有的。」
沈瓊樓囧,這簡直精分啊。
因着這幾日三位帝師都忙於國事,太子和沈瓊樓便得了清閑,她等到天放晴了就起早出去跑步鍛煉,完事後再去沈老夫人的小廚房指點江山。
「……面就是這樣扯出來,不要太薄,薄了沒嚼頭,下些茼蒿進去煮。撈出來之後再放些小蔥和蒜苗,把茱萸剁碎了放進去,最後用熱油一潑。」
管廚房的周媽媽笑道:「還是三姑娘聰敏有見識,咱們別說做了,聽都沒聽過這種做法,往常都是把面擀好,用骨頭湯或雞湯煮了再加些佐料的。」
沈瓊樓上輩子是北方人,偏偏沈府的飲食習慣偏南方,她雖然不排斥吃米飯,但頓頓吃米飯難免吃絮了,所以想法子讓廚下的人擀了面出來,可惜現在還沒有辣椒,不然味道能更好些。
「西北那邊好些人就是這麼吃的。」她想了想,又補充道:「調料就放醋,秋油和鹽,其他的不用多放,記得要用熱油潑,上頭再碼幾片醬牛肉。」
她探頭看了看鍋里:「給我乘一小碗便得,其他的給祖母送去,我估計着還有剩餘,你們也嘗嘗。」
周媽媽本來怕她一時興起把廚房搞個天翻地覆,見她這般和氣,便也笑道:「都是多了您的福,讓咱們這些人也嘗嘗外地的吃食。」
沈瓊樓笑笑,回屋換過衣服去沈老夫人那裏。
剛做好的麵條已經端上桌,沈老夫人嘗了口,麵條勁道,除了蔥花的鮮香之外,還有茱萸的辣味和秋油的鮮,再加上醋的酸味,確實是好味道。
沈瓊樓就很慘了,吃完自己的一小碗再不敢吃別的,只好喝茶充饑,所幸她辛苦這幾個月總算有了顯着進步,人眼看着就瘦下好幾圈。
本來就不是先天性肥胖,爸媽又都是清瘦型的,想減下來也不難,端看能不能狠下心來了。
兩人吃完飯漱了口,沈瓊樓正琢磨着要不要再躥騰沈老夫人打一回牌報仇雪恨,沒想到檐外就有人匆匆來報:「三姑娘,外頭有個叫懷瑜的小公子點名說要找您。」
沈老夫人最近把沈瓊樓看的死緊,好些沈瓊樓的狐朋狗友都被她打發出去了,聽了這話還以為又是哪個不三不四的,聽完名諱才怔了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