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沈瓊樓猶豫一下,「王爺還是另請高明吧,我的字實在是難登大雅之堂。」她用中性筆寫字倒是好看,可惜一提毛筆就找不到北,被沈老夫人糾正了好久,還是連握筆的姿勢都不怎麽正規。
殷卓雍挑眉道:「聽說錦川侯一手好字,京中不知道多少人求,你是他女兒,縱然不比他強,也不至於太差吧。」
沈瓊樓嘆了口氣,「隨娘。」心裏默默向背了黑鍋的陳氏道歉。
她又摸了摸頭上的純金簪首,小心探問道:「王爺,臣能不能不要這個,把昨個欠下的債務抵了吧?」或者拿去賣了也行啊!
殷卓雍聞言,淡淡地瞧她一眼,「這東西我要是一天不在你身上看見,你就債務翻倍。」
這時候陳河過來說些要緊事,殷卓雍問道:「都置辦妥當了?」
陳河躬身道:「都已經妥當了。」
殷卓雍頷首道:「去帳上支取二十兩銀子的賞錢,外院的月錢翻倍。」
殷卓雍雖是府里唯一的主子,但有總管和各位管事,他不必事事都操心,只用知道結果,再分明了賞罰便是。
沈瓊樓聽到賞錢兩個字耳朵就豎起來了,殷卓雍瞧她神色就知道她在想什麽,「府里做事的人,每個月自有月例,可要是做的好了,賞錢遠勝於月例。」
沈瓊樓追問道:「怎麽才算做的好了?」
「比如……」他視線在她白嫩的脖頸和丹朱的唇瓣上溜了一圈,看得她縮了縮脖子,才不疾不徐地道:「讓我高興了。」
沈瓊樓本來想問:「你要怎麽樣才會高興?」但瞧見他的眼神,憑着直覺止住了話頭。
沈瓊樓本來認定王府長史是份閑差,沒想到今天下午卻陡然忙了起來。
陳河實在是分身乏術,想到府里還有兩位長史,便趕過來抓壯丁,拱手道:「兩位長史,咱們各項都準備得差不多了,已經開始正式擴府,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只是王爺剛來京城,原來王府里的好些老人都沒帶過來,下頭的又不禁用,所以我腆顏過來請兩位長史幫襯一二。」
到底是王府總管,這話說的十分漂亮,只是他這邊話還沒說完,那邊宋喜就已經咳得撕心裂肺,「我咳咳……如今年紀大了,咳咳……昨個夜裏着了風寒,也不禁用了,還是請沈長史過去吧,咳咳咳咳咳……」
沈瓊樓看了,心道:混蛋!剛才是誰看龍陽話本看得興高采烈的?
好在陳河早已經習慣了她這種不做事不擔責的做派,見她咳得死去活來,無奈地道:「長史好生休養着吧。」說罷,又轉頭看向沈瓊樓,「沈長史,您看……」
沈瓊樓無語地瞧了眼裝得似模似樣的宋喜,搖頭道:「我隨總管去吧。」
她隨着陳河去見了幾個管事和泥瓦師傅,所以她一下午聽到最多的話就是——
「長史,這筐瓦應該放哪?」
「長史,這堵牆能不能拆?」
「長史,咱們後院要不要種些名貴花草,再養些仙鶴白鹿?」
她今天忙到將近傍晚才被恩准回去,回長史院子裏一看,宋喜早就走了,頓時嫉妒得兩眼冒火,出府坐上回家的馬車才琢磨出不對勁來。
她今天做的活,什麽回禮回帖、採買擴府的物件、分派活計、修整後院,這不都是當家夫人該做的活嗎?她有時候在府里觀摩陳氏的日常工作,當家夫人的活計差不多就是這些,為什麽都扔到她身上了?
她扶額琢磨原因,很快想出來了,因為殷卓雍沒娶王妃。
她鬱悶地捶了捶車板子,恨不得殷卓雍立刻找個人娶了,明天就成親,讓她把手裏堆積如山的事情趕緊甩出去。
沈瓊樓沒想到這些事只是個開頭,接下來的幾天她忙得腳打後腦杓,幾乎都是擦黑才回府,回去吃了飯、匆匆洗漱完之後就睡了,累得連話都懶得說,而唯一的好處就是這些日子人又瘦下來不少,越發顯得嬌艷明麗。
她這幾日飯量倍增卻也不長胖,坐在沈老夫人對面,一個人幾乎把一道外酥里嫩、肉香四溢的葫蘆雞吃掉一半。
沈老夫人一面說她,「哪家大戶姑娘像你這般胡吃海塞的?在外頭可不興這麽吃,沒得讓人笑話。」說著,一面又悄悄吩咐人再做幾個她素來喜歡的菜端上來,順道往她碗裏夾了筷子清炒的筍片。
「別光吃肉,小心回頭又吃胖了。你不是說王府清閑嗎,怎麽最近這麽忙?」
沈瓊樓中午連王府的工作餐都沒顧得上吃,就忙着拆遷王府周圍的民居,她自己都沒發現自己還有工作狂的潛質。
她費力咽下一口飯才顧得上說話,「皇上下旨說豫王府現在的規格不是親王規格,所以要擴建王府,皇上上下嘴皮子一碰,王爺又是個萬事不操心的甩手掌柜,最後活都落到我們這些底下人頭上。」
沈老夫人給她遞了杯茶來,聽見這話就拍了她一下,「胡說什麽呢,皇上這麽做自有深意,而且王爺是上頭人,也能由得你胡亂編排?」說到這,又沉吟了一下才道:「看來皇上是打算讓王爺常住京城裏了。」
沈瓊樓又盛了碗魚圓湯,這魚圓是把魚肉細細剁碎,包了調好的肉糜進去,煮出來的湯鮮美非凡,她忍不住多喝了幾口才道:「王爺封地不是在蜀地嗎,老把人擱在京城裏算怎麽回事?」
沈老夫人斜了她一眼,「王爺要是去蜀地了,你以為你這個當長史的不用跟去?」
聞言,沈瓊樓嗆了一下。
沈老夫人又問道:「上回讓你查你院裏把東西拿出去偷賣的事,查得怎麽樣了?」
沈瓊樓搖了搖頭,「餌才放出去,哪有那麽快上鉤的?」
然而她吃完飯、回了自己院子,正打算洗漱睡了,就見元芳匆匆走進來,壓低聲音對她道:「姑娘,人抓住了。」
沈瓊樓讓人搬了把靠背椅坐在院中,丫鬟採薇和一位趙嬤嬤被粗使婆子壓着跪在她面前,採薇嚇得瑟瑟發抖,趙嬤嬤垂下頭,狀似惶恐,眼珠子卻不停亂轉。
見狀,她不由得有些頭疼,上輩子干過最大的官就是班長,那還是因為她女生緣太好,被硬選上去的,沒過幾天就被班導踢了下來,所以罰人這種事從來沒幹過,她垂眼看着面前驚慌失措的兩人,真真正正地理解了什麽叫封建階級特權。
兩人見她不言語,一個嚇得不敢多話,另一個趙嬤嬤卻是抹起了眼淚,哭道:「姑娘啊,老奴家裏的老母都八十多了,下頭的孩兒卻還小,實在是沒了活路,這才起了歪心思,算計姑娘的東西,求姑娘看在老奴小時候背過您、抱過您的分上,饒了老奴這一回吧。」
趙嬤嬤說的是聲淚俱下,其情可憫,讓院裏伺候的丫鬟聽了都面露不忍之色。
但沈瓊樓臉上還是沒啥表情,連眉梢都沒動一下,「你家裏上有老、下有小,你當初照顧我有功,跟你這回犯錯有什麽關係?咱們就事論事,別扯這些沒用的。」
趙嬤嬤張了張嘴,想要再說什麽,沈瓊樓又接着道:「你家境不好,可以求府里恩典,你當初有功在身,府里也都賞過了,如今你犯錯,受罰是肯定的。」
趙嬤嬤沒想到沈瓊樓這個糊塗蟲如今見事竟這般明白了,一時有些慌亂地低下頭找詞,「老奴、老奴……」
採薇還算機靈些,見狀也不敢推諉,急忙地彎腰叩頭,「都是奴婢的不是,見姑娘做的玩意新奇,大街上都不曾見過,所以起了歪心,夥同了趙嬤嬤把您做的玩意記下,做出去賣,請姑娘責罰,奴婢再不敢了。」
這個認錯態度還算不錯,沈瓊樓轉頭跟元芳商量,拋出一句經典名句,「元芳,你怎麽看?」
元芳見自家小姐一臉懵然的樣子,心裏也有些無奈,「左不過是貶等級、扣月銀、打板子和發賣,姑娘看着罰就是。」她知道沈老夫人有心讓三姑娘學着,要是她罰不了把人拎過去,老夫人指定不高興。
沈瓊樓頭回罰人手心還有點冒汗,指着趙嬤嬤道:「那就把趙嬤嬤拉出去打五十個板子。」
此言一出,趙嬤嬤慘叫一聲便暈了過去,連元芳的臉都綠了。
元芳道:「姑娘,五十個板子打下去,人估計都打沒了。」
原來電視劇里動輒就是五十大板、六十大板都是騙人的,她心說電視劇果然不能信,想了想道:「那就打五個板子,扣三個月月銀,罰到別處掃地吧。」
這罰得不輕不重,算是比較合理,元芳點頭應了,還衝她笑了笑,「姑娘說的是。」
哦,元芳居然笑了!沈瓊樓受了鼓舞,繼續道:「另一個認錯態度良好,板子就不用打了,剩下的跟趙嬤嬤一樣吧。」
元芳點頭應了,吩咐粗使下人把人拖下去敲打。
消息傳到沈老夫人那邊,她老人家也難得贊了一句,又吩咐她有空了就把屋裏的東西帳目和下人的名冊都好好整理整理,那等偷奸耍滑的不能要,等採買下人的時候再添幾個丫鬟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