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蝴蝶酥十八文，梅花烙和馬蹄糕都是二十八文。

「欸，好！」夥計見她這樣爽快，面上笑容更加熱情，手上麻利地秤斤打包，嘴裏道：「咱們店裏除了糕點是一絕，各色糖果蜜餞也不遜色，您看您右手邊的松子糖、玫瑰露、杏仁蜜都是鎮上的夫人們買了又買的，既美味又養顏，您拿一顆嘗嘗，保管一嘗就忘不了。」

玉秀看看那些精緻的各色糖果，笑着搖搖頭。

林潛低聲問她，「怎麽不買？」

玉秀好笑道：「那些糕點是買給爹娘他們的，總不好買什麽養顏的玫瑰糖給他們吧？」

林潛道：「買來給你吃。」

玉秀更覺得好笑了，「我這麽大的人了，還吃什麽糖呢。」更重要的是，這些糖都不便宜哩，特別是玫瑰露，一斤五十八文，貴得嚇人，尋常一斤糖才十八文呢，就算夥計把什麽美容養顏說得天花亂墜，她也捨不得買來自己吃。

林潛還要再說什麽，一旁突然傳來一道女聲——

「喲，這不是玉秀嗎？」

林潛側過身，玉秀看到他身後的人，竟是村長家的大兒媳柳氏，她忙笑道：「原來是嬸子，今日可巧了。」

【第二十二章男人花錢好大方】

柳氏今日來鎮上，是為了她小弟的親事。

她弟弟在鎮上是有名的混世魔王，鎮上的姑娘沒一個敢嫁給他，柳夫人沒辦法，只得挑挑揀揀的挑中一個鄰村裡一個姑娘。

雖說是挑中了，可柳夫人到底覺得委屈了兒子，於是跟媒人說好了，趁今日集市，讓那姑娘到鎮上來，讓她遠遠地看一眼，若實在長得一般，配不上她兒子，這親事就作罷。

柳氏也被她娘喊回來，一起相看那未來弟妹，人她剛才已經見過了，長得倒是挺標緻的，就是看起來不怎麽機靈，若嫁過來，不擔心不夠乖巧，只怕降不住她家小弟。

她在心裏幽幽嘆氣，看來看去，還是覺得玉秀最合適，人長得好，手又巧，性子儘管溫順軟和了一些，卻透着一股靈活，這樣的人配她那頑童似的小弟正好，只可惜她是個沒福氣的，擔著寡婦的名頭，入不了她柳家的門，如今更是嫁了個粗俗的山民，以後還不知如何。

她正感嘆着，就看見前邊有個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看，可不就是玉秀，再看着玉秀進了百味居，她心裏就有點好奇了，這百味居內的東西可不便宜，她從前在閨中常讓家裏的下人來買，嫁了人後，少了每月的例錢，手中積蓄花一點少一點，就捨不得買來吃了。

鎮上的人也就偶爾來買一點，若是村裡來的，一百個中也沒有一個有底氣進去。

而玉秀嫁了個山民，按說家境比從前還不如了才是，她進了百味居，難道買得起裏邊的吃食？

難怪柳氏這樣想，她在李家溝向來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也沒有幾個談得來的朋友，與婆婆陳氏的關係也一般，她只在去年聽說玉秀被說給一個山民，心裏可惜一番，又暗自慶幸她不可能再嫁給小叔子李峰，進而威脅到自己在婆家的地位，至於玉秀說親後的那些事情，她就都不知道了。

她實在好奇，便跟了進來，等玉秀轉過來，柳氏看清她的打扮，視線就黏在上頭了。

她雖知玉秀長得標緻，可從前只見她都穿一身素色衣裳，頭上一根木簪子，看起來並不如何顯眼，眼下她一身桃紅色長裙，襯得皮膚白皙、氣色紅潤，面上塗著脂粉，嘴唇嬌嫩得似一朵鮮花。柳氏不是不識貨的人，在閨中時，縣城裏的脂粉鋪她也是常去的，自然看得出玉秀面上的胭脂要價不凡。

她心裏驚詫，又去看玉秀身上的首飾，只見她頭上戴着一支純金的金簪子，耳朵上一對精緻的耳環，手上一雙厚實的銀鐲子，這幾樣首飾別說一般村中婦人了，就是柳氏自己現在身上的也比不過她。

金簪子柳氏自然也有，只是她平時捨不得戴，平日就一個小件的金戒指常戴，就算出門來鎮上也只戴鎏金簪子，她也知道，金銀首飾的價值並不單單以重量來衡量，有時候好的做工比金銀本身更值錢，玉秀頭上這一支就是如此，看着小巧精緻，可那做工精湛，栩栩如生的蝶戀花就把她珍藏着的那金簪給比下去了。

柳氏心裏頭翻起了浪，李玉秀哪來這麽多銀子置辦這些？若說是夏嬸子給的她可不信，一個嫁出去的女兒又不是親生的，哪值得這樣大方，況且她也不認為夏嬸子有這麽多銀錢。

那就是她婆家給的了？那山民竟有這麽多銀子，而且還這樣大方捨得？

她這麽想着，一抬眼，又看到站在玉秀身後的男人。

人們素來聽聞「山民」兩字，就覺得必定是衣着襤褸、粗俗不堪，可眼前這男人，一身簇新的靛藍短衫，穿在身上又精神又威武，他身量極高，看着卻不過分魁梧，而是肩寬腿長、很是矯健的模樣。此時他兩隻手拿滿了東西，卻無一點不耐煩，眼睛只看着他身前的玉秀。

柳氏又去看玉秀的雙手，果然空空的，一樣東西也沒提。柳氏說不清心中是什麽滋味，她想到自己丈夫，在家裏對她也算體貼了，可出了門別說幫她提東西，就是讓他陪着一起在街上逛一逛也是不肯，覺得跟在媳婦兒後頭丟面子。

她勉強揚起笑臉，對玉秀道：「我今日回娘家，我娘吃慣了百味居糕點，我正要買一些帶回去呢，可巧遇上了你，也來鎮上趕集嗎？」

玉秀道：「家裏缺了不少東西，趁今天來鎮上都買齊了。」

柳氏看了看夥計正在打包的東西，見只是十八文和二十八文價位的，便笑道：「我看你買了不少呢，玉秀，你不常來大概不知道，這百味居里眾多糕點稱得上招牌的要數山藥棗泥糕了，山藥軟糯，棗泥香甜，最要緊的是價格也不貴，才三十八文一斤，我每次來鎮上都要帶上一些。」說著，對夥計道：「給我包一斤。」

玉秀對她話中隱隱的刺並不在意，只笑道：「嬸子以前在鎮上必定是來慣了的，我第一次來，也不知道什麽好、什麽不好，只挑着名字好聽、價格不貴的買了。」

柳氏道：「有些東西便宜卻不好吃，不如多花幾文錢，買那好一些的。」

她又低頭看手邊小小一顆包着玫瑰花瓣、做成玫瑰形狀的糖，捻起一顆含進嘴裏，道：「喲，玫瑰露還是這個味呢。」有心說也來一斤包起來，可看看那五十八文的價錢，到底沒狠下心，只道：「玫瑰露也幫我包上半斤。」

又對玉秀道：「我從前在家就愛吃這個，只是糖吃多了壞牙，如今就吃得少了，不過這玫瑰露中加了玫瑰，倒真有些養顏的功效呢，你不妨也買一些，雖貴了點，可咱們女人不就得對自己好一點嘛。」

玉秀笑着搖了搖頭，正要說話，林潛低下頭來，在她耳旁道：「買吧，她說好吃，你也試試。」

玉秀也低聲道：「貴着呢，又不是什麽必要的東西，干麽費這個錢。」

林潛道：「銀子不夠嗎？」

玉秀搖頭，「銀子當然是夠的，可也沒必要這樣破費呀。」

林潛便道：「我想給你買，銀子沒了我再掙。」

玉秀聽了這話，雖還沒吃那玫瑰露，心裏卻已經甜津津的了。

兩人講話聲音不大，可柳氏離得近，自然聽得一清二楚。她面色微變，沒料到這男人這麽疼李玉秀。她看看夥計正包着的玫瑰露，這東西拿回去，給李山看見了別說主動給她買，不說她浪費銀錢已經是好的了。

玉秀不忍辜負林潛一片心意，便微紅着臉對夥計道：「也給我包半斤玫瑰露。」

林潛道：「要一斤。」

玉秀忙道：「一斤太多了，這東西再好吃，我一個人也吃不了那麽多。」她見林潛還要說什麽，忙打斷他，又道：「不如再買半斤別的，湊成一斤，吃着也不易膩。」

林潛這才點了點頭。

玉秀再去看別的糖，有一種名叫小金桔的，只有拇指指甲蓋大小，做成了桔子圓圓的形狀，上面一瓣瓣的脈絡都清晰可見，半透明的橙色糖中還包裹了許多桔子肉，看着又可愛又誘人，再一看價格，四十八文一斤，雖還是覺得貴，可到底比玫瑰露便宜，玉秀便指着這個道：「這種也給我秤半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