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恩
趙旭找到了在火車站外等待的出租車司機，帶着他老爸一起上了車。
“哎呀，城裏就是厲害出門就有車，還是這麼好的車，不像我們村兒，開個踏板的電瓶車就可以嘚瑟。”趙老頭摸着車裏的坐墊，感受着車載空調吹出來的熱風，說道。
“這位大哥，您打哪兒來的呀？”司機師傅已經知道這就是自己救命恩人的父親了，很客氣地搭話道。
“冀中省喬A縣駝子嶺趙家村的。”趙老頭有問必答，“哎呀，這位司機師傅，剛才讓你久等了，我和兒子一起抓了個賊，耽誤了會兒工夫，浪費你時間了。”
“唉老哥，您可別跟我客氣，您福氣，兒子在天都上班，心地善良，別說等這麼一會兒，就算等到天黑我也心甘情願啊。”司機說道。
“哎呀，大城市裏的人都這麼熱心腸的嗎？”趙老頭笑了起來，“村長家的那個傻兒子每年過節回家，總要說什麼大城市人心不古，我還以為城裏人都是妖魔鬼怪哩！沒想到我來一趟，除了那個賊，凈遇好人啦！對了，司機師傅每天能掙多少錢啊？”
趙老頭就是這種人，誰和他聊上了，那他就會開啟嘮嗑模式，你瞧，他開始八卦人家的收入了。
“哎，前些年還不錯，最近幾年私家車越來越多了，人們都用手機軟件約車，我們開出租車的生意都被搶了……以前一天鬧著玩兒都能純賺個三四百，現在就難嘍，起早貪黑，刨去成本，還不如人家搞建築的工人呢。”司機師傅答道。
“這樣的么？那你等我們這麼久了，少了好幾單生意吧？我們老趙家從不佔人便宜，這樣吧，車費我們出兩倍。”趙老頭說道。
“哈哈，你們還真是父子啊，昨晚上您兒子也給了我雙倍車費呢！”司機哈哈大笑，心情大好，救命恩人的父親真是個實誠人啊，因為多等了一會兒給雙倍車費，這樣的做法，在城裏會被人當傻子嘲笑的。
“不用了，說了不要錢，您還不知道吧？您兒子剛才也是我送過來的，路上因為您兒子的緣故，救了我一命，我感激還來不及呢，怎麼好意思收錢呢？”司機師傅微笑着拒絕道。
“救命恩人？”趙老頭疑惑地看向趙旭：“坐人家車還能救命？怎麼救的？”
司機師傅一五一十地搶着把之前的驚險經歷講了一遍。
“啊？拉肚子叫停車，躲過一劫？”趙老頭一臉不可思議：“我的兒果然洪福齊天啊，肯定是因為你老爹我平時行善積德多了，老天爺才保佑你的。”
趙旭嘴角抽了一下，心中腹誹：“每年死在您手裏的肥豬肥羊那麼多，真是太‘積德’了。”
聊興起來了，趙老頭一路上噴着唾沫星子，大肆吹噓着自己的屠宰手段有多好，什麼自己如今殺豬都不用捆綁固定，往那兒一站豬玀都不敢動，站那兒等死啊，什麼自己賣肉，客人要幾斤幾兩，他一刀下去，保准比客人要的多二兩，那二兩算送的啊，總之，在他的口中，自己就是古書里的豪俠模樣，把個司機師傅唬得一愣一愣的。
臨下車前，趙老頭照例和司機換了手機號碼，這是他的習慣，喜歡廣交朋友，他手機里的手機號碼比趙旭的還多。
“司機師傅，你是有恩必報，我很理解，實在不收車費也就算了，但我和你蠻投緣，咱們就算朋友了，下次你有空，帶着家裏人去冀北省玩兒，去我們駝子嶺，我們那兒可是5A級的旅遊景區，到那兒了我做東，帶你們去山裏轉轉！”趙老頭的嗓門兒很大，剛和他接觸的人可能接受不了，但只要多說兩句，都會被他的熱情感染。
“好的，老哥兒！”司機師傅說道，“本來就想請您兒子去搓一頓館子，您來了，改天就一起出來喝兩杯啊！”
“有酒喝？”趙老頭兩眼放光，嘴角都濕潤了：“這個可以有！哈哈，你是不知道我家那老娘們兒，也不知道從哪兒聽說喝酒不好，每個星期就只肯我喝3兩，憋死我了……”
“咳咳……”趙旭咳了兩聲，示意自己老爹夠了，這裏已經是他住處的公寓樓下了，老爹那洪鐘一般的破鑼嗓子一喊，周圍的鄰里全都投來了怪異的目光，就連旁邊高層上的人都把窗戶打開，看看是不是有人在吵架了。
“哈哈，好了，不耽誤你做生意了，我們就先上去了。”趙老頭聽到兒子的催促，這才罷休。
在趙家村，家家戶戶天亮了就開門納戶，大家都敞亮，串門兒更是家常便飯，一有空閑就聊天，在路上走的時候甭管認識不認識，互相打招呼，如果脾氣相投就停下來嘮嗑，嘮到媳婦兒做完飯才回家。
這裏是城市，不興那一套，趙老頭每次來都不適宜，轉不過彎兒，還當在家裏呢，所以他總說不喜歡城市，不好玩兒。
上了樓，進了屋，趙老頭像是換了個人一樣，小心翼翼地脫掉新年才捨得穿的大皮鞋（因為要來看兒子），換上了趙旭放在鞋櫃旁的拖鞋。
之所以這樣，是因為趙旭的老媽在家裏就是這麼“教育”他的：
“到兒子家裏不比農村，你進門給我脫鞋，別讓你那泥掌弄髒了兒子的地板。”
“不懂的電器不要亂動，弄壞了回家看我怎麼收拾你！”
“兒子如果工作忙就不要打擾，坐在沙發上看你的電視，給我老實點。”
“兒子家的廁所不是蹲坑，是馬桶，你給我坐着上廁所，拉完記得沖水！”
“不許抽煙！”
“……”
趙旭媽媽對他爸的要求很多，所以趙老頭進了趙旭的屋子，就很拘謹。
趙旭把一切都看在眼裏，他知道這不是見外，而是父母不想給自己添加哪怕一絲的麻煩。
從小到大，趙旭家裏都是父慈母嚴，把他拉扯大不容易，但從未喊過一聲苦與累。
兒子可以一輩子給他們添麻煩，但他們不可以。
“爸，您坐了很久的火車了，去洗個澡，然後補個覺吧！”趙旭攔住了想要開箱子放東西的老趙，“這些東西我來整理。”
“不行。”老趙搖着頭，“你媽說了，肉腸太油腥，沾到手上就算用肥皂洗也還有半天的味兒，我來弄。”
“哎呀，我媽在老家呢！怕個啥？”趙旭搶着箱子說道。
“不光是你媽……”趙老頭不撒手，似乎有點奇怪的靦腆：“我也是這個意思。”
“你接我肯定是請假了吧？”不等趙旭反駁，老趙說道：“如果忙的話，就回公司吧，我來整理一下肉腸，你媽光做這餡兒就做了好幾天，可香哩……我給你切一段兒蒸上，這是你從小最愛吃的，等你晚上下班回來好好嘗嘗……”
趙旭看着嘮到的趙老頭，鼻子有些發酸。
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