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31章 終是陌路
向楊癱坐在陽台上,望着天空,愁緒無法釋放,男兒有淚不輕彈,男兒是鋼鐵身軀,不能疲軟。可是這麼長時間的尋找,使得他再也提不起信心。
有些路走了一遍又一遍,叫人失望了一次又一次。她還是那麼固執,像離開家那樣離開了這裏。
湯元的短訊就像天氣預報一樣,天天上演。
“嘭嘭”的敲門聲響起,向楊懶洋洋地走去開門:“你怎麼來了?”
陳早晨一副吃人的樣子:“混蛋,鬼混到哪裏去了?找人找不到,手機打不通,你知道湯元找你多辛苦嗎?”
“她找過你?”向楊面無表情地問了一句。
“整天在我面前哭,我他媽的做你兄弟真不容易。”陳早晨一身怒氣,恨不得將之狠狠抽一頓。
向楊低頭走到陽台,“早晨,這些日子,我過得不好。”他點上一支煙,吸了一口,“我過得不好。”
又是一句“我過得不好”,陳早晨差點覺得這是幻覺,“怎麼不好了?湯元有這麼可怕?”
“我爸要我出國,”向楊低垂着頭,“但我有一件事情放不下。”
“湯元?”
“不是。”向楊簡簡單單地回了兩個字。
“還有什麼事能讓你如此牽挂?”陳早晨第一次發現對方被心事壓抑成這樣,臉上還扎着長長的鬍子,哪像一個大學生,怎麼看都像一個三十多歲的人,曾經風流倜儻、雷打不動的公子哥哪兒去了?
向楊抽出一張銀行卡,遲疑了半餉,“生活似乎走了一個難以置信的圓,但生活往往又不會以圓的形狀結束。我第一次感到害怕,害怕現在,害怕未來。”
在短短的時間內,他已經點上了第三根煙,吸了口煙,連咳了幾聲,“早晨,這張卡里有一萬,我想,拜託你拿給湯元,趁着孩子還小,及早……”
“你難道……”陳早晨把想說的話壓了下去。
“我和她不可能會有幸福,因為不知道我還能不能獲得幸福,所以不想因我而讓她也失去幸福。”說這話的時候,向楊似乎被死神下了一道密旨,幸福已與他無緣。
陳早晨聽得一臉蒙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你一夜間變成這樣,有什麼事不能解決?”
“早晨,別問了,你能幫我這件事嗎?”
“好,湯元的事,我幫忙到底,但你一定確保自己安然無恙。”
“謝謝!”
陳早晨走了,向楊眼掃此屋,一花一草,一人一物,佈局簡單而生動。這兒曾只是落腳的地方,因為她的出現,被增加色彩;因她的離去,變得冰冷沁骨,也即將成為他安放靈魂的地方。
“小向,租房合同即將到期,我決定將房子賣掉,特此通知你一聲,你提前做好安排。”
“多少錢?”
“熟人的話,我不抬價,一口價15萬,所有手續費買方出。”
幾日前,房東的通知令向楊不得不做出安排,他掏出手機:“爸,我需要18萬,你能不能借給我?”這是他第一次問父親借錢,雖然他曾狂下海言,不會向父親伸手。
大概過了幾十秒,電話那頭說:“我給你20萬,但,前提是你出國,這是唯一的條件,想清楚,給我電話。”
“嘟嘟”聲響起,向楊知道離開是最好的選擇,曾經聽到她做夢時大聲喊過:要跳出農門,一定讓爸媽過上好日子。
最好的補償,就是幫她實現理想,這是他的使命,是那晚開始註定。活了這麼多年,他終於有了一個夢,有了一個實實在在的夢。
他打通父親的電話:“成交,我還需要在國內呆上一個月,一個月後,我不無二話。”
時間由不得他耗下去,不找到她,如何安心前往紐約。只有努力了,他才能說服躁動不安的心。
“可以,錢下午就幫你轉到你卡上。”
許峰氣得一個月沒來幸福小區,獨自開啟尋找之路。三個人生活的場景總像遊魂一樣,迴旋在他的腦海里,那是一段很快樂很精彩的時光,只是美好是被向楊狠狠地粉粹了,怨恨如何,奈何不了。
酒精是一種害人的物質,在他小時候,家中酗酒的父親總是醉酒後打罵他,還打罵為了維持這個家甘願忍受地獄般生活的母親,所以他討厭這種東西,也一併討厭父親。
父親因醉酒開車出了車禍,除了有一絲難過,他沒有留下一滴眼淚,事實證明父親的離世,他和母親還有外婆過得很好。外婆的重病漸漸好了,母親做的小生意越做越大。
經過與房東多次交涉,向楊買下了這個小屋。接着,他開始了新一輪的尋找,告訴自己:再給自己一次贖罪的機會,如是找不到,就聽天由命。前往國外深造,及早歸來。
一個月一眨眼就過去了,向楊不得不遵守諾言。
他站在花園裏,一葉知秋,秋天真的要來臨了。從母親過世,從沒有好好看過這個家,可能是自己沒把這兒當成家,所以看着它的時候,並沒有多的情感。
後母劉海和保姆將行李放進車裏,父親開車要送他去飛機場,他沒有拒絕,算是兩父子的道別吧。
坐在飛馳行駛的車上,向楊望着窗外的景色,想起那一個難忘的周末,從書里拿出一張合影,看着小語天真的笑容,不經意笑了。
這一幕正被向開懷看見:“楊兒,這次遠行,只能靠你自己了。這些年以來,咱們父子兩的交流少之又少,強行你出國,只是想幫你母親完成心愿,委屈你了。”
向楊抬頭,正看見了父親頭上的幾根白髮,想起她跟自己說過的感恩,他的心不禁一顫:“爸,我知道,你們在家,好好保重。”
兒子變了!冷傲和冷語沒有了,向開懷感到全身舒暖,也感到一陣內疚,他也是一個驕傲的男人,不願低聲地同兒子說話,更不想為同樣的事解釋一遍又一遍。
“國外的一切安排妥當。”
向楊簡單說了一個字:“好。”
然後兩個人不再說話,一直沉默。
……
小語坐在窗戶前,感到心兒悶得慌,幸好在自己的再三請求下,他們終於同意自己出院。時間猶如一把犀利的刀,時時割着她身上的血肉,那些在天空下揮汗如雨的農活場景,常常在她的腦海里浮沉:
“嚓嚓”的割稻子聲響在耳邊,小語放下一把把稻穗,由於氣溫的升高,露水被蒸發了,抓稻穗的左手也好受一些,但全身就燥熱了。
小天抬頭看了一眼小語:“別彎着腰喳喳地割啊,小心變成一個佝僂的老太婆。”
“正年輕着呢,老太婆離我千萬里。”見小天奮力的幹活,小語也毫不偷懶,一陣緊密嚓嚓的割聲響起,“若一心只想完成任務,它們豈能笑哉。”
“小妹生在古代一定是一個女元帥或一個滿腹經綸的軍事家。”小天一邊割着稻穀一邊回答。
小語站起來,拉了拉褲子,來了興趣:“如果我生在古代是一個軍事家或元帥,哥覺得我是正派還是反派?”
“你覺得呢?”
“應該是反派,可能還給老百姓造成很大的傷害,所以現在被這顆像火爐的太陽烘烤着。”
“哈哈……且不是我們這一群人都是反派。”小天笑着。
一陣熱氣襲來,小語抬頭丈量了一下空中的太陽,皺起眉頭:“後裔都射掉了九個太陽,怎麼還那麼熱?你說要是沒有他,我們現在且不是被太陽烤成灰了。”
“可能他能力有限,射掉的是9個弱小的太陽。”小天樂呵呵地打趣,“沒有他,估計你早就成非洲姑娘了。”
“小天,咱們走着瞧,我將來一定會變成一個雪白雪白的大胖子,定把你比下去。”見兄長甩掉臉上的汗滴,小語也效仿,差點將自己甩在田裏,逗得小天前俯後仰。
賈雲拿着一袋子葯進來:“出院手續辦好了,這下心裏舒坦了吧?”
“那是自然舒坦,這住院有啥好玩,天天悶在這房子裏,沒問題都憋出問題來。”小語的言語裏透着愉快的聲音。
賈雲一邊收拾物品一邊說:“誰沒事喜歡住院,這不是怕你沒好利索,萬一留下什麼後遺症,這叫人多擔心啊。”
張妍走進來,笑嘻嘻道:“你們就像一對辯論家,都辯論了好幾天咯。小語,你還不能洗頭,只能用溫水擦擦頭部,再不舒服也要忍着,以免留下後遺症;醫院開的葯要按時吃,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要立馬跟醫生聯繫。”
“張妍姐,謝謝你這麼長時間對我悉心的照顧。”
張妍笑着抓着小語的手:“照顧你是我的職責,在康復期間,千萬記得少用腦,尤其看書看累了,就給自己的大腦放鬆放鬆。”
“這是一些營養品,是阿姨的一點心意,希望你不要拒絕。”賈雲對張妍是極其喜歡的,她做事細心,對病人從來不帶顏色,這樣的護士可不好找。
張妍想了好一會,看着兩人滿臉的期待狀,微微一笑:“謝謝,我一定好好吃完。”
“一切都辦妥了,咱們回家咯!”夏雄偉拿着一疊的單子。
小語扶着拐杖走出病房,想起了頑強的莫大娘,一個鐵骨錚錚的女人。有什麼好可怕的呢,再多的苦、再多的痛,也遠遠比不上上一輩的老人。
夏雄偉開車往陽光金城小區行駛,小語默默地望着窗外,車輛在一停一走中緩慢行駛。
“小語,馬上就快放寒假了,這學校就暫時不去了。”賈雲拉起小語的手,“你還打算回墨家村過年嗎?”
此時,小語扭頭背着車窗外:“之前與家人說好,放假就回家過年,不料發生車禍,為了省去父母的擔憂,就在城市過年吧,叔叔阿姨不會嫌棄小語吧?”
“傻孩子,叔叔阿姨高興還來不及。”
恰巧此時,向楊所乘的車子緩慢地路過此處,對面剛開過去的一輛車裏,正坐着一個包着白紗布的女孩兒。
向楊的心瞬間滑落,他叫父親停車,當他站在地上時,那輛車已經開遠。
也許只是巧合,小語怎會出事,她那麼聰明、會照顧人,是不會允許自己出事的。
到達飛機場,見陳早晨和許峰已在門口等候。向楊對父親說:“爸,我和同學說幾句,您在候機室等我一下。”
“行。”向開懷看了看手錶,“長話短說,不到一個小時了。”
“我有概念的。”說畢,向楊下車走到兩人面前,“謝謝兄弟長遠跑來相送,向楊十分感激。”
許峰的拳頭打在向楊肩上:“還把我們當兄弟,出國都不提前講一聲,說走就走,有你這樣的兄弟嗎?”
此時的向楊,在許峰的眼裏,像一個從監獄出來的人,早已沒有了之前的容光煥發,那份迷人的驕傲也蕩然無存。
他後悔了,不該如此對待他,在他失去了最心愛的小女孩,還失去了自己這個兄弟。
“祝你學業有成歸來。”陳早晨淡淡地說,“好點。湯元的事已辦妥,你好好的出去,再好好的回來。”
“那是一定。”向楊用肩膀撞了撞陳早晨,“謝謝你給我處理了一件非常頭疼的事。”
“你還有什麼事情要交代?”許峰問道。
向楊將提在手上的小背包遞給許峰:“你先看裏面的東西,然後交給備註的人。”
許峰沒問一句,直接拿着。
“我得進去了,再會。”
“一定好好的。”
“大家都要好好的。”向楊整了整外套,邁着大步伐走向機場,右手伸向後面揮手再見。
在他走向機場的那一刻,盯着他的背影,許峰悲嘆一聲:“一念之間,改變了多少人的命運。”
飛機起飛了,向楊眯眼坐着。
雪白茫茫的一片,輕輕的白羽毛落在他的手背上,他抬起頭,下雪了!冬天的雪花,是那樣的美妙絕倫!
“楊子哥,快點跑起來,快點,快點。”小語扛着雪橇一邊跑着一邊叫喊。
他扛着鐵鍬,向更白的雪地里跑去:“等等我,咱們堆一個什麼樣子的雪人?”
“堆一個男天使吧,比如像楊子哥這樣的大帥哥天使,我想一定會驚艷登場。”小語頑皮地笑了笑,說完便拿着雪橇堆砌起來。
“不行,沒有男天使,只有男英雄。”
“以前沒有,那麼現在開始有了。”
“現在不會有,將來也不會有。”
“那麼好吧,堆一個雪白雪白的大胖子吧。”
歡笑聲衝破了天際,穿過厚厚的雲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