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夢裏不知身是客

番外 夢裏不知身是客

李從嘉出生,便註定是天之驕子。

他生來帶着帝王之相,他的祖父便以此登基,所以,他的身份,帶着與生俱來的光環。

也是因為帝王之相,異瞳之顏。他被自己的兄長猜忌,被自己的親叔叔忌憚,可是誰都不知道,他的心思,根本不在這些勾心鬥角之上。

對於宮闈秘史,他並非不懂,而是不屑於去理會。

他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兄弟姐妹將皇權玩弄於股掌,看着他們將人倫親情踩踏在腳下,他始終無動於衷。

不是他天生無情,而是他太明白這一切是個迴環往複的過程,沒有人能阻止。

在最初的時候,人人都想天下太平,都想為天下做一些貢獻,可是到最後,又有幾人沒有被功利蒙蔽雙眼?

自古以來,權力更替,你爭我奪,實在是太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隨着李從嘉慢慢長大,身邊許多人開始告訴他,他是上天授命,是命世之君。就連自己的母后都這麼說,可是李從嘉卻不信,這世上,哪裏有什麼命定之君?不過是愚昧世人而已。

他不在乎,但是不代表別人也不在乎。

比如,他的兄長,李弘冀。

李從嘉知道李弘冀對自己的忌憚,是在李璟生辰,大宴群臣的時候。

那時候,李從嘉不過是個十歲的皇子,雖然生在皇宮,但是卻沒有半點驕縱的性子。除了偶爾的吟詩作詞,李從嘉便沒了其他的娛樂。

那日,李弘冀這個哥哥找上自己,說是去金陵城的酒樓里聽曲。

李璟大宴上,李從嘉本就不想多待,所以便答應了李弘冀。

可是,當李從嘉被人關在酒樓里,等着李璟帶着群臣來到煙柳巷將自己帶出去的時候,李從嘉這才意識到,或許,自己已經過早的被李弘冀視為了對手。

那之後,李從嘉便意志消沉,沒有表露過半分自己的野心,他一直安居在自己的宮殿裏,沒過兩年便請旨出宮建府,從此不過問朝堂之事。

是在那個時候,李從嘉和李弘茂相交的。也是那個時候,李從嘉真正的認識了自己那位有趣的五皇叔,李宣遠。

可是後來,因為自己救下的一個女子,李弘茂身死,李從嘉與李宣遠反目成仇。

雖然,到後來的時候,李從嘉知道了整件事的真相,但是這卻不能讓李從嘉心中的傷痕磨平。

那兩年,真是李從嘉最痛苦的時候。

親人遠離,朋友疏遠,每日每夜,只能以美酒相伴。

所以,當那個笑容明媚,天真無害的女子出現在自己的世界時,他才會那般驚慌失措,那般.......震驚,以及暗暗的欣喜。

這世間,總算對他不算太壞,不是嗎?

因了那個名叫楚言歌的女子,李從嘉的生活似乎漸漸明亮起來。

他教她詩詞歌賦,她將金陵之外的繁華世界說給他聽。到後來,很久之後,當他踏上了那個孤寂冰冷的位置之後,他日日夜夜都在想,如果時光能夠留在那一刻,該有多好?

他可以為她彈琴,為她作畫,賦詞,為她畫眉,為她挽髻..........可是,這一切,都被蕭染打破了。

李從嘉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楚言歌開始變得魂不守舍的。或許,他發現了,可是他不願意承認。自己竟輸給了一個江湖殺手。

可是,不承認又能如何?楚言歌不明白自己的情意,她一直只當自己是她的哥哥,這讓李從嘉無可奈何。

罷了,既然做了她的哥哥,那他便默默的護她平安好了。

可是,是什麼打破了這一層關係呢?李從嘉想,或許是那一幅畫吧。

或許,送她那一副雪地圖,就是為了她能夠窺視到自己細膩敏感的心思?

意料之中的,她知道了自己的心思,開始對他避而不見。

那個時候,他後悔嗎?或許,是後悔的,可是沒有辦法了.......覆水難收。

他選擇從楚言歌的世界裏退出,可是........她卻出事了。

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李從嘉心如刀絞,他想為她做些什麼,可是卻無能為力。

楚言歌失蹤的日子,李從嘉不停的派出自己的人四處尋找她的下落,是從那個時候起,李從嘉決定要做一個大權在握的人。

因為,李從嘉覺得,自己之所以保護不了楚言歌,是因為他沒有足夠的權力。

是楚言歌將李從嘉的野心喚醒,最後,也是楚言歌將李從嘉的野心熄滅。

李從嘉沒有想到,在楚言歌回來之後,性情會發生那麼大的變化。

她的手段變得狠辣,她不再是那個天真言笑的女子,李從嘉知道,這是他的錯,是他們這些口口聲聲說要保護好她的人的錯。

如果他們將她保護好了,她就不會變成現在的樣子。

性情大變之後的楚言歌,一步一步的將自己推上了至尊之位,這個時候,李從嘉並沒有半分的開心,因為他知道,楚言歌同樣不快樂。

穿着龍袍,望着金碧輝煌的龍座,李從嘉的眼神空漠得像洪荒的太古。

這個讓無數人為之生,為之死,為之癲狂,為之瘋魔,為之淌血的寶座,現在就在自己的面前,可是李從嘉的眼底卻充滿了冷漠的空涼。

他也許永遠都不會知道,那一刻,才是他這一生,最像一個帝王的時候。

後來,楚言歌遠走,他心如死灰,守着一個殘破不全的江山,看着一個個朝臣接連背叛自己,最後兵臨城下。

那個時候守在李從嘉身邊的,只有幻凌。

也許,幻凌真是愛李從嘉的,她見證了他豪放不羈,任情任性的少年時代。同時也陪伴他走過了中年時的人世沉浮,她清清楚楚的感念着李從嘉的傷痛和孤獨。她看着李從嘉的鬢角爬上斑白,看着他在紙醉金迷的生活之中,懷念着一個永遠都不會回來的女人。

他生辰的那天,明知那是宋帝賜給自己的一杯毒酒,他還是含笑的喝了下去。

或許,他是真的不想再苟活在這個世間了吧?幻凌看着李從嘉的酒杯從手上滑落,她的眼角微酸,伸手想扶住他,卻聽見他微微的低語。

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羅衾不耐五更寒。夢裏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天上人間?幻凌微微低眉,緩慢的閉上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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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唐晚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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