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做夢一樣
從門開的剎那，陳夢雪就翹首以盼着。
葉澤晨衝出來時的確抱着一個女人，可該死的，竟然被休閑衫蓋住了頭！叫人看不清臉。
她眼睜睜的看着葉澤晨連同還光着腳的蘇團團同那隻狗進到電梯裏，從頭到尾都沒有搭理過她，攥緊的雙手許久都沒有鬆開……
蘇小念似乎做了一個很漫長的夢，夢裏，有雙溫熱大手一直牽着她，而手的主人，因着逆光並不能夠被她看清楚。
——害怕，我都快要怕死了，手和腿都在哆嗦。
——可是，跟你在一起，害怕要放到第二位。
——因為我是你的女人，我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你。
——蘇小念，我愛你。
——所以不要怕，不要慌，不要亂。
不知這樣過去多久，蘇小念耳邊似乎傳來加濕器運作的動靜，緩緩睜開眼睛……此時已是曼哈頓的深夜。
手邊不經意觸到什麼，低頭一看，卻是葉澤晨，他趴在床邊閉着眼睛，密實長睫將眼下暗深斂去。
此時，他溫熱的大掌正握着自己的手，那溫度，同夢中一模一樣。
——蘇小念，我愛你。
蘇小念就這樣看着葉澤晨，眼裏蓄滿了淚水。
逆光拂去，那張看不清楚的臉漸漸清晰起來，與眼前這張冷峻鋒銳的臉交疊。
她到底是蘇小念？還是蘇小念？
陳俊昊說，自己當年的確是生下了孩子后被麗薩帶回來的，也就是說，團團真的是自己的兒子。
五年，整整五年……她忘記了這麼多……被自己忘記的人，是不是太可憐了？
手指小心翼翼朝着葉澤晨臉頰伸去，卻又不敢輕易碰觸着他的皮膚。
他到底是抱着怎樣的心情靠近自己的？傻瓜，她根本就忘了他啊！
葉澤晨眼皮微動，在蘇小念碰觸的第一下便警覺的睜開眼睛。
“頭疼不疼？還想不想吐？”之前小念突然嘔吐，嚇壞了蘇團團。
蘇小念輕微的搖搖頭，她唯一的感覺，就是心裏空落落的，像是缺少了什麼。
“我還是想不起來……”蘇小念哽咽着說，不管她怎樣去搜尋有關於他的記憶，都是空白的。
“沒關係，我不是又找到你了么。”葉澤晨就這樣看着她，沒有任何責怪的意思。
可他越是這樣，蘇小念就越是不好受，緊緊的握着他的大手，就像個孩子一樣依賴着葉澤晨。
葉澤晨任由她握着自己，也任由她對自己依賴，這是他疼到心尖兒上的人，哪怕是一點點的委屈，他都不捨得帶給她……
“麻麻……”睡夢當中迷迷糊糊聽到動靜的蘇團團睜開眼睛。
光着腳跑到床邊，一雙烏黑明亮的大眼睛裏滿滿都是擔心與害怕。
蘇小念的眼神落在他腳上，“團團，你的鞋呢？”
看着他左邊小白腳丫疊在右腳上，白玉般的小腳趾都蜷縮着……蘇小念一陣陣的心酸。
“團團擔心麻麻，忘……忘穿了……”
葉澤晨也是到醫院才發現原來兒子竟是一路都光着腳。
蘇小念聽到這話，心裏更是難受的很。
“上來，團團陪媽媽睡好不好？”
因着是VIP病房，床顯然要比其他大很多。
蘇團團如小雞啄米似的笑着點頭，只是還沒到床上，卻又猶豫的看向蘇小念。
“麻麻，叫爸爸一起睡好不好？”
蘇團團明亮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笑容裏帶着討好。
“爸爸一直抱着麻麻，很累，叫爸爸一起睡，我們一起……好不好？”
蘇團團絲毫不忘記給爸爸謀求福利。
“還是，麻麻還在生氣……”
蘇小念望着這張小心翼翼討好的小臉，心裏頭更有說不出的酸楚發酵。
“嗯，好。”緊接着又補了句。
“團團說什麼，我都答應你。”
夜深，葉澤晨還沒有睡。
小念懷裏摟着團團，而他摟着他們母女兩個人，橘紅色的燈光傾灑在他們三人身上。
這五年來，他從未像是現在這樣的滿足過，閉上眼睛，涔薄的唇角勾起淺淺的笑……
翌日，經過全面系統的檢查后，蘇小念終於被接出了院。
葉澤晨沒有讓她回公寓，而是直接帶回了酒店裏。
今日是他要親自參加NewYorkHotel酒店收購簽約儀式的日子，昨晚幾乎沒怎麼睡得他，還要馬上出去。
助理麥克等在樓下。
換好西裝，將簽字筆別在胸前口袋處，剃完鬍鬚，葉澤晨本就凌厲的五官看起來清爽很多。
儘管早就已經知道這男人的魅力，可蘇小念還是看的有些呆了。
“餓了按內線電話點餐，或者是讓管家直接負責，等我回來。”
葉澤晨雙手撐在她身邊，俯身在她額際落下一記淡淡的吻，溫柔而又纏綿。
“嗯。”蘇小念還有些不太適應自己身份的轉變，臉頰兩側緋紅。
葉澤晨看出來她的不自在，卻沒點破。
“我今天……想要出去一趟。”蘇小念猶豫了下，還是將自己的想法對他說了。
葉澤晨有半響沒說話，只是這樣看着她，看的蘇小念心裏頭着實沒底。
“好，但是答應我，回來這裏好嗎？”
“貓……”蘇小念被他誘哄着點了點頭，隨後又想起這件事。
“你若是喜歡，下午我讓麥克將你的行李和那隻貓一起帶回來。”
葉澤晨開口，唯一的條件，就是她和他一起住。
“好。”蘇小念話音落下，葉澤晨已經將臉湊到她面前。
“什麼？”她一時沒反應過來。
“GoodByeKiss。”葉澤晨點了點唇角，面無表情的討着吻。
蘇小念有些尷尬，但她不親，他就不走。
趁着蘇團團沒注意，蘇小念吧唧一口親在葉澤晨嘴角，他這才滿意。
“好在這次，你沒再給我一巴掌。”
葉澤晨打趣說道，蘇小念不好意思的別開臉……
葉澤晨走後，蘇團團從兒童房裏出來，身後自然跟着幫他叼着小書包的奧斯卡。
“麻麻，團團給你看團團的照片。”
蘇團團蹦到沙發上，從包里拿出厚厚的相冊，奧斯卡盡責的坐在小主人身邊。
“這是……團團和奧斯卡……這個也是團團和奧斯卡……這個……還是團團和奧斯卡……”
唔，都是團團和奧斯卡。
蘇團團咬着手指頭，奧斯卡聽到小主人叫自己名字，嗷嗚的叫着撒嬌。
蘇小念慢慢的翻着，每張照片都被標了時間。
奧斯卡是從團團一歲半的時候被領回來的，兩個小傢伙可以說是一起成長起來的。
她不得不承認，奧斯卡可謂是一個名副其實的表情帝。
厚厚一疊照片裏面，它沒有任何一張照片表情是重樣的，但不管什麼表情，都只能用一個字來形容，那就是……蠢！
“爸爸每天都會給的團團講麻麻的事情。”
蘇團團無時無刻不在幫自己爸爸找着存在感。
“他是……怎麼說的？”
蘇小念側頭看向萌萌的蘇團團，眼神里透着說不出的疼惜。
“說以後找到麻麻，團團要很疼很疼麻麻，要像個小男子漢一樣保護麻麻！”
奧斯卡適時的嗷嗚汪一聲，給自己尋找着存在感，歪着舌頭，哈赤哈赤的露出一副狗腿狀。
“麻麻，這次你跟我們回J城好不好，團團再也不想和麻麻分開啦！”
蘇團團窩在蘇小念的懷裏，不斷的賣萌撒嬌。
J城？
蘇小念一時間沒有說話，只是愣愣的摟着蘇團團出神……
蘇小念給麗薩打電話的時候，是她助理琥珀接的，電話那頭的聲音很明顯帶着驚喜。
麗薩在開會，蘇小念本想說過會兒再打，可琥珀顯然已經拿着電話敲了敲會議室門。
陳氏的高層會議暫停，沒多時，麗薩接起了電話。
“小念？”麗薩的聲音很平靜，蘇小念也在竭力讓自己在聽到這聲音后保持平靜。
“嗯，是我。”她說。
“有事？”那聲音，並不能夠讓蘇小念聽出喜怒。
“中午見一面吧，我有事想問你。”
昨天出了車禍，蘇小念特意沒有讓陳俊昊通知其他人，當然也包括麗薩。
“稀奇，你竟然會主動願意同我吃飯，好，地點我定，等會兒讓琥珀給你發短訊。”麗薩說完這話，兩人之間頓時陷入尷尬的沉默。
“那再見。”蘇小念率先切斷電話，結束這一切。
而位於陳氏集團內的麗薩，此時卻低頭望着手機，冷肅的表情鬆動……
約定時間臨近。
蘇小念先叫總統套房內搭配的私人管家給蘇團團準備好了飯菜，這才離開酒店，逕自叫了出租車去到約定地點。
是位於陳氏總部附近的餐廳，因着提早訂了位，蘇小念被直接請到了裏面的包間內。
十分鐘不到，門從外面被推開。
蘇小念下意識抬頭，卻不是麗薩，反而是個不認識的男人。
“你是蘇小念小姐吧？我是你母親介紹……”
男人西裝筆挺，鼻樑上還戴着副無框眼鏡，只是話還不等說完，蘇小念的臉色已經變得難看起來。
“抱歉，我沒有興趣相親！”
說完這話，蘇小念提着隨身的包逕自從男人身邊擦身而過。
很快，她就走到了距離餐廳不遠的陳氏集團。
刷卡后，電梯直通頂樓。
電梯門剛打開，蘇小念一眼就瞧見了麗薩的助理琥珀。
“她人呢？”蘇小念的聲音很冷漠。
琥珀先是看到了她額頭上的傷口，吃驚的睜大眼睛。
隨後為難的看了眼辦公室，蘇小念二話沒說，逕自走過去。
砰的一聲，麗薩辦公室的門被蘇小念推開，很明顯，她很生氣。
麗薩正在吃藥，見她進來，蹙了下眉心。
“你怎麼這麼快……”
“你要幫我相親？”蘇小念的聲音裏帶着冷，麗薩面無表情看着她。
“那你有沒有告訴那男人，五年前我曾經還生過一個孩子？”
這句話，如同晴天霹靂，炸開了麗薩的表情。
“葉澤晨同你說的？”
蘇小念自嘲的笑了笑，誰告訴自己的，現在重要嗎？
麗薩靠近時才發現，蘇小念隱藏在劉海下面的紗布。
“小念，你……”她伸手想要去碰。
“你別碰我！為什麼？我為什麼會失去這些記憶？我為什麼會忘了他們？我了解我自己，如果當初我能夠跟那個男人生下孩子，我便不會隨隨便便的離開他們身邊！”蘇小念伸手撥開麗薩的手。
“因為我叫人洗去了你的記憶。”
五年時光，麗薩相較之前，骨子裏更為透出一股冷硬來。
雖然早已經有所準備，可當麗薩這句話說出口的瞬間，蘇小念瞬間全身都發冷。
“你憑什麼？”
“就憑我是你母親，我想要將你帶到我身邊來。”
麗薩深深的望着蘇小念，說出來的話卻依舊生硬無比。
“我不是被你操控的棋子，我是有思想活生生的人！”
“你讓我離開葉澤晨五年，你叫我離開團團五年，你讓我錯過了一切，只為了滿足你該死的母愛？”
蘇小念情緒激動，受了傷的大腦也隱隱作痛，想要喘不過氣來似的。
“你是我的女兒，你理應在我身邊！”
“那我寧願我不是你的女兒！因為你對我從來都只有徹頭徹尾的自私！”
蘇小念聲音冷到骨子裏，表情倔強萬分！
“這五年來，我的喜好，我的習慣，我的一切，你都了解嗎？”
“你買給我的東西，你叫我去做的事，都不是我喜歡的！”
“我已經27歲了，我不是小孩子，你做為一個母親的失敗，不應該由我來承擔惡果！”
蘇小念的話好像在瞬間點燃了麗薩的怒火。
只見她猛然伸手拽住蘇小念的兩條手臂，將她拽到自己面前。
“就算我千不好萬不好，你也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不論我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我第一個想到的都是你！可你呢？從頭到尾都將我排斥在外，你說你寧願不是我的女兒，很可惜，你卻是我的親骨肉！”
蘇小念從未見過這樣的麗薩！
她的情緒激動，聲音里都帶着撕裂，眼神里承載着痛苦，卻又竭力保持往日冷硬。
“我要恢復我的記憶。”蘇小念表情認真。
“葉澤晨對你就這麼重要？”
麗薩從未想過，即便是五年時間過去，結果卻都還是一樣。
彷彿什麼時候都沒有改變過。
最開始，她試圖想要撮合小念同俊昊在一起，可不僅僅是小念的態度抗拒，就連俊昊也不願違背小念的意思。
——不管小念被洗掉多少次記憶，只要我們重逢，她都會重新愛上我！
這是當年葉澤晨親口對自己說的。
當年，她對此還抱有懷疑態度，可現在……或許從Elliott出現的那一刻，麗薩就已經明白，她輸了。
“這些年，我的夢裏總會出現一個男人的聲音。”
蘇小念捂着心口，那裏壓抑酸楚的難受。
“說他愛我，說他等我，說他只有我……我不明白，我以為夢就是夢，我以為這都不是真的！”
她從未想過，在這個世界上，有一個男人，這樣守候着自己！
“可當他活生生的站在我的面前，就算我嘴硬，我的心不會撒謊！”
即便是沒有記憶，即便當時不知道蘇團團是自己的兒子，可是她身體對葉澤晨的熟悉與接納……甚至到了叫她害怕的程度！
“如果你愛我，你不應該將我當成是你的所有物來禁錮我！”
蘇小念的痛苦，就這樣輕而易舉的擺在臉上，麗薩單手撐在辦公桌上，就這樣看着。
“陳家，對我來說就像是個牢籠，而你……就是親自將我推入這個牢籠的劊子手！”
話音落下，麗薩痛苦的閉上眼睛。
“我知道了，你想要恢復記憶，我答應你，下午我會叫醫生來這裏。”
下午一點半，當年幫蘇小念洗掉記憶的醫生到了。
靠近落地窗的方向有張沙發，蘇小念聽從醫生的話，安靜的躺在上面。
麗薩推掉了下午所有的工作，只是就這樣看着她。
“昨天出了事，為什麼不給我打電話？”
麗薩突然開口，原本已經閉上眼睛的蘇小念緩緩睜開眼。
“五年前，我醒來后曾經一度很害怕與彷徨，好像丟了什麼東西。那時候，我曾經有段時間經常給你打電話的……”
事實上，她們的關係，並不是從一開始就這樣僵硬。
“可你的工作太忙了，即便電話接通，都沒有時間聽我說那些惶恐，更多的只是讓琥珀給我送東西過來，可那些……”
“都不是我喜歡的。”
後來，她發現，麗薩看向自己時，總像是在緬懷什麼，偶爾還會露出憎惡表情。
“我以為，你很討厭我。”
那是催眠之前，蘇小念說的最後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