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半步多
酒館坐落於三岔路口,風塵之中,只見那稍顯簡陋的酒館門口掛着一隨風擺盪的木牌,其上有刻三字,名,半步多。
暮生看着裏面擁擠的酒客,三教九流皆有,這副場面還真有些熟悉啊。
這城亦是無名,而這裏的每個人都知道,無名的城代表了什麼,代表了沒有規則,沒有人管,生死由天,這是屬於陳衛趙三國接壤的疆域,也許曾經它有主人,可如今,這裏,無主。
僵持的戰事讓他們各自不得不整合兵力無暇顧及其他,所以,才有了這樣的城。
零零散散怕不下十餘座,這其中,有的城罪惡,有的城則略顯祥和,就像是如今暮生所在的這座城,無主的城,有壞處,也有好處。
壞處可能就是無律法約束,罪惡滿城,殺人奪寶,屢見不鮮,好處,卻更加簡單,俗話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在這裏賺的錢,比過去多了數倍,甚至有的人更是滿山遍野的尋找屍體,摸光錢財,然後將其埋葬入土,美名曰收屍人。
這樣的人在之前戰亂如火如荼的時候有很多,但死人的更多,所以很多人都發了財。
“酒真的是不錯,但,阿生你一月就賣四十九壇,實在喝的不過癮啊。”
館裏不乏嗜酒如命者,見壇中酒漿漸少,隨即不無遺憾的說道,手中的碗想端起複飲,卻又有些捨不得,想放下,卻亦是捨不得,只得僵於半空。
這酒館有幾個不成文的規矩,每月他只賣四十九壇,每壇酒,可倒十碗,只賣七天,一天十壇,而且概不外送,要喝,便要到他的館子裏來。
之所以這樣,並不是為了什麼特立獨行,而是這酒釀製不易,每月他也只釀了五十壇,余了一壇自己喝,其他的,都賣了。
這三岔口本來也沒有名字,北通趙國,西南是抵的衛國,東南至的是陳國,過往之人日益熟絡了,也就把這個地方直接喊成了酒館的名字,半步多。
而他之所以一月一賣,是因為這些過往之人,去返之下大致最慢便是三十餘日,所以才如此。
有的人走了就再沒回來,每天都有多出來的生面孔,每天也有消失了的熟面孔。
感受着他們每個人散發出的不同情緒,七情六慾,暮生感受着,也被渲染着,就像是一塊磨劍石,他正在用它打磨着心底不受控制的殺心。
連自己的心都控制不住,這對一個持劍的人來說,是一個大忌。
那人的話讓周圍很多人的神色都有些微變,不舍的又何止是酒?也許,可能,這一次喝酒說不定就是最後一次。
他們每個人都不是什麼天才,什麼絕世天驕,他們只是一些最底層苦苦求存的人,他們想修行,但可惜修行無門,只得如此。
這是另一種人生,就像是另一個世界。
“他奶奶的,喝,只爭朝夕。”一落魄秀才臉色一凝,口中再無聖人之道,大喝一聲便抱着碗大飲了一口,咕咚之下,竟是一口氣喝了個底朝天。“讀書有個屁用,讀聖賢書屁用也無,老子今日之後便去踏遍名山大川,尋求仙道。”
這也是一個苦命人,一家妻兒老小俱皆在那戰禍中飽受摧殘,再加上飢荒大旱,如今,幾番波折,就剩他一人邊乞便行到了這裏。
暮生臉色平常的聽着,他一邊收拾着,一邊又給人不停地上着酒,他的酒,一壇比那相思引足多了兩倍還多,不僅烈,而且酒勁更是奇大,平常一壇十碗夠三個人共飲,在此間,往往不相熟的人也能湊成一桌,來時這個帶點花生米,那個帶幾樣小菜,便能熱火朝天的聊起來,但,這更像是一群人的孤獨,又像是一群孤獨的人湊到了一起。
十壇酒,足賣了半日,或者說那些人喝了半日,從清晨,到正午,所有人才意猶未盡的離去。
這幾年想賺錢的不僅是他們還有一些商旅,往來於諸國之間,這個地方連貫三國,所以商旅很多,為了安全自然需要雇傭護衛,價錢各有計較。
自然是越危險,價格就越高。
酒館所在之地的三岔口正好就在這座城中心,此城倚路而聚,暮生收拾着桌案上的殘羹和碗壇,聽着外面的喧囂和吵鬧,倒也別有一番感覺,可當真算得上是紅塵煉心,煉的是一顆殺心。
他現在還好點,此前基本很少說話,就是開口,也是短暫非常,基本上不是嗯,就是好,要麼就是不行,不對,很少超過三個字。
特別是最開始的時候,他殺氣由心不由己,但凡有人上酒館挑事,基本都是身首異處的下場,嚇得館子連續兩月沒有生意,方圓十丈之地更是被他不受控制的殺氣驚的是無蟲無蟻。
卻說暮生正在收拾間,打南邊來了一個和尚,看他此行,卻是向北而去。
那和尚身穿灰色僧衣,頭頂之上長着新生的發茬,但最奇怪的是他的眼睛像是半眯着,模樣倒也是有些俊俏,此刻,更像是聞着什麼味而來。
待看到那名為半步多的酒館之後,他半眯的眼睛猛然一睜,身形速度更快了,一溜煙竟是鑽了進去,看也不看,然後一拍桌子喊道。
“小僧餓了,好酒好菜端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