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青衫客
卻說暮生正欲平靜下自己心中的那股慾望，卻只覺天地空氣忽然凝滯如沼，而且滿是殺機。
“天地驚惶，雷殛聽令!”
暮生身形一轉，就見那小道士一臉好奇的看着自己，除此之外，什麼情緒都沒有，可是，天空已是電閃雷鳴，隨着小道士一指暮生，就見無數條手臂粗細的雷電瞬間劈下，劃破了雨幕。
原本被大雨沖亂的草木頓時在雷電之下化作焦木燃起熊熊之火，然後隨即便被暴雨沖滅，地面上的土石更是在雷電之下被擊打的四散開來留下一個個焦坑。
渾濁的泥坑之中，暮生爬在裏面，令人作嘔的土腥味還有地上流淌的血不停地浸入他的口鼻。
他的背上，近乎一半的血肉已是散發著焦糊的味道。
“吼!”
原本看似昏死過去的暮生瞬間動如脫兔，整個人化作一道虛影，自那釘死的屍體旁晃過石劍已落其手，而後身形已是人劍合一朝那小道士刺去，口中嘶吼之下兩顆猙獰的獠牙自嘴角長了出來。
“嗡!”
石劍發出了古怪的鳴顫，就好像銅鐘的終末之聲，切開了因狂風紛亂無軌跡的雨。
身上滴落的泥湯剛一離身便瞬間融入雨中。
暮生臉頰沾滿了濕發，但濕發之後，一雙變得通紅的眼眸充滿了殺意還有詭異。
誰想我死，我就殺誰？
劍影與人影合一，好似自天外飛來，寸許長短的晦暗劍芒在劍尖之上吞吐不停，直指那小道士的眉心。
“轟隆!”
又是一聲打雷，平地驚雷，然後就見還在空中的暮生瞬間被擊飛了出去，翻滾多遠，漸起無數泥點。
“原來不是。”
那小道士若有所思的說道，在暮生之前那絕殺一擊之下，他連動都未動，眼皮子都沒眨一下，就像是看着花草，又像是看着螞蟻。
視線收回，雨中泥地里掙扎欲起的暮生在他眼中也許真的就像是一隻螞蟻，微不足道，小道士在乎的，只是對方是不是妖。
許久。
雨勢慢慢小了，然後停了。
“瘦驢，該走了。”
小道士拖着瘦驢向暮生來時的方向走去，一邊惱着那驢太犟，一邊對周圍屍體置若罔聞，就好像那是隨處可見的沙土一樣。
又過了一會。
直到小道士消失在山道之上。
一處泥窪之中慢慢爬起來一個人，眼中的幽紅在散去，他看着那小道士消失的方向平靜的凝視許久，隨即提着石劍轉身朝相反的方向而去。
……
……
“呦，大爺，來玩啊。”
“別走啊！”
“糖葫蘆……賣糖葫蘆……”
“燒餅!”
集鎮之中，石街之上，就見販夫走卒演繹着百態人生，不遠處一名為春風樓的青樓門口更是站着幾位風塵女子，濃妝艷抹，如今天氣已是轉熱，她們的衣着更是暴露非常，顰笑之間不時春光乍泄惹得過往行人大飽眼福。
老遠，就見一滿臉兇相的錦衣漢子龍行虎步的從遠處一石橋之上走了過來，徑直走向這春風樓，他的身後，嘍啰更是眾多，橫行霸道。
“呦，趙大爺，這什麼風把您吹來了?”
那大漢還沒進去，剛走到門口就見一花枝招展的老鴇跑了出來，臉上厚厚的水粉就好像刷了一層白灰一樣。
“呵呵，我今天來啊，是來收保護費的。”大漢一雙三角眼瞥了眼樓里那些出落水靈的姑娘，嘴角微微勾起。
那老鴇聞言一怔，像是沒反應過來，又像是沒聽明白。“趙大爺，這個月的例錢我給過了呀，你忘了這月初三，整整五百兩銀子啊，我可是親手給你的。”
大漢聞言皮笑肉不笑的回道。“這事我自然沒忘，但如今兵荒馬亂，為了這清水鎮，我這些兄弟可都是將腦袋綁在褲腰帶上了，再漲五百兩，想來應該值這個價吧。”
他的這個話，讓那老鴇還有身後一眾姑娘的臉都變了，很是難看，更多的是面如死灰。
那老鴇急聲說道，口中已帶祈求。“趙大爺，如今這天下各方不是飢荒，就是兵荒馬亂，這些都是窮苦人家的孩子，你這獅子大開口，不是把我們往絕路上逼嗎？”
那大漢身形倒是魁梧，可惜一身錦衣華服在他身上不僅沒有一絲順眼反倒是怪異至極，再看那一張兇惡醜陋的面容更像是一豺狼披着人皮。
這人本那清水鎮一市井無賴，整日遊手好閒，家徒四壁，快餓死的時候實在忍不住了便去那亂葬崗摸那死人屍體，怎想竟是在機緣之下被他摸到一本粗淺的修行之法。
幾年下來，他亂打亂撞之下竟是到了鍊氣二層，雖然再無寸進，但他暗地裏不知又從哪得到了幾本俗世武功，等閑先天高手在他手裏都走不了幾招，如今更是欺男霸女，無惡不作。
那大漢聞言臉色一沉。“怎麼，好人都讓你做了，我倒是成了壞人了。”
他接着獰笑一聲。“沒錢，拿人抵啊。”說完更是在那些瑟瑟發抖的嬌軀之上一一掃過。
有較小一點的姑娘更是被嚇的花容失色，慘白異常。
“你就是趙三?”
那大漢正欲再開口，卻忽聽耳邊響起一道平靜的聲音，平靜的讓他的身體都不由得顫抖了一下。
他猛然轉頭，就見遠處街上慢慢走來一個人，一個青衫男子，身形略顯消瘦，背負烏木劍匣，而他的手中還拿着一把劍，一把普通的青鋼劍，無鞘。
然而最奇怪的，是他的臉上帶着一銀制面具，無口無鼻，只有一雙冰冷的眼睛，隱隱的泛着幽紅，被那披散的頭髮半掩半遮。
那大漢臉色瞬間煞白，他死死的看着那青衫客的左手，只見上面帶着一青銅指環。
“無……無常宮的殺手?”
他口中顫聲道，像是看到了什麼大恐怖，語氣斷斷續續。
“你叫趙三?”
又是一聲，然而那前一聲還在遠處的人，此刻已站在了這春風樓的門口，無風，無聲。
“唔。”
一聲沉吟，差點將那趙三嚇得軟倒在地。
在場眾人見此瞬間一鬨而散，老鴇帶着姑娘們急步退進了春風樓，臨關門之際還不忘高喊一聲，“他就是趙三。”
“誰出的價，我願意出雙倍買我的命。”趙三再無僥倖，一臉的絕望，他猛然抬頭看向那青衫客，像是想要從那雙眼睛裏看出一點希望。
但，他看到的，卻始終只有無波的寒潭。
他想要再說話，卻猛然間發現自己出不了聲，接着，就看到一具無頭的屍體軟到在地，而且是那樣的熟悉，越來越遠，接着再無意識。
耳邊，似有似無傳來一聲呢喃輕語。
“生死無常，你的命，我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