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山道
古老崎嶇的山道上，不知道什麼時候，一道消瘦的人影自遠方走來，無論是他的衣着，還是面容，看起來都滿是風塵，他的手裏提着一把石劍，腳上的布鞋還有衣服都已出現破口，像是走了很遠。
確實很遠，甚至是暮生都不知道走了多遠，就像是迷失在了天地間。
頭頂掛着一顆火球，山道兩旁更是張滿了枝葉茂密的樹，正行走間，只聽。“吼!”
一聲震耳欲聾的吼聲猛然的從一旁的密林中響起，頓時平地升起腥風，只吹的枝葉搖晃不停。
接着就見一頭斑斕大虎幾個奔躍已然撲了過來，爪牙鋒利寒光隱現，虎尾捲動之餘就好像一根鐵鞭炸響。
那身影長發蓬亂披散，直到聽到那吼聲，這才微微抬目，頭髮之後，是一雙有些迷惘的眸子，此刻見那老虎騰空撲來，手中劍已應勢而起。
“嗤！”
他看了看逕自從空中墜落的虎屍，垂下的石劍上劍尖正滴落着血。
而那老虎，此時眉心之上正有一血洞，不停往外溢着血液，就連七竅之內亦是如此，顯然一擊斃命。
看着那血，那人的喉嚨中顯然下意識的吞咽了一口吐沫，但他的眼中隨即又露出了抗拒之意，很厭惡，抵觸，卻又有種痴迷，就好像那紅色的液體對他有種無形的吸引力一樣。
凝視沉默少許。
他眼中神色複雜，口中不知道是因為呼吸還是因為別的，讓人聽起來就好像是一種莫名的嘆息。
那老虎雖不是什麼異獸，體型卻也不小，僅身長恐怕都不下丈許，怎想那人左腳腳尖一勾一抬，平淡無奇的一個動作卻好像擁有驚人巨力，竟是將那虎屍勾了起來，左手再一接一扛，虎屍便已落至肩頭，動作行雲流水。
他抬頭看了看天色，黑髮之後的面容赫然就是暮生，只見天空那原本有些灼熱的日頭不知何時黯了下去，一片片厚厚的雲慢慢匯聚了起來。
山道之上，更是多了一絲風。
暮生眼神微動，隨即收回目光扛着虎屍往前走着，健步如飛，腳下每每踩踏之處，必皆碎石四散，生龜裂之紋。
“轟隆!”
……
一聲聲驚雷憑空炸響，將天地映的更暗了，要下雨了，還是急雨。
……
而在山道的另一頭。
遠遠的，就見那山道之上，一個長相憨胖的小道士正牽着一頭瘦驢走着。
小道士體型略胖，身穿道袍，頭上長發被一樹枝隨意束起，但他的表情顯然不怎麼開心，一張肉乎乎的胖臉滿是膈應的看着那瘦驢。
有多瘦?太瘦了，瘦的少年都不好意思騎它，駁雜的毛色像是從那淤泥地里滾過來的一樣，所以，這一路行來，卻不知是那驢拖着他，還是他拖着驢。
“真不知道當初怎麼缺心眼把你買回來的，脾氣還死犟，非要人拖着才走。”那少年一臉造了孽的表情，口中徒自嘀咕着。
不說還好，這一說，瘦驢直接不走了，任憑小道士怎麼拽它就是不挪步子，然後嚼着路旁的草葉，將屁股對着那個少年，好巧不巧，還嘣了個響屁。
少年正惱着，再聞着那味，嘴角抽了抽，但又有些無可奈何，旋即苦笑一聲，索性也走到一塊青石之上坐了下來。
他的背後背着一把劍，但卻不是鐵劍，而是一把木劍，無鞘單薄，三尺長短，普通至極。
他抬頭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那雲層，又看了看山林周圍，眼中神色有些苦惱。
“呱……呱……”
山中有不知名的怪鳥忽然凄厲的叫着。
小道士則是不甚在意，像是早已習慣這般孤身荒野的生活，甚至於他連頭都沒抬一下。
他有些肥厚的手伸向背後的布包之中，摸索了半天，這才掏出一個發黃的饅頭，當小道士看着這饅頭后臉上的肉便在笑容的牽動下露出了兩個酒窩。
似乎這個時候，沒有什麼比饅頭更好的東西了。
他沉醉之餘已然張口狠狠地咬了下去，這一口若是咬中，那不過拳頭大小的饅頭定然會去一半。
“嘎嘣!”
只是伴隨着一聲脆響，還有小道士的一聲痛呼。“哎呦!”
他一邊揉着腮幫子，一邊驚恐的看着那饅頭，然後在驚疑之中狠狠地砸在了身下露出的青石邊角上。
看着那佈滿裂紋的青石，小道士有些獃滯，雙眼瞪的大大的，良久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唉！”
微微嘆息之下，他右手只欲將那饅頭扔出，但到空中卻又止住了，盯着那饅頭瞅了半晌，這才又慢慢收了回來，放進背後的布包里。
揉了揉空空的肚子，小道士有些羨慕的看着那瘦驢。“你倒好，走哪都能吃飽，可憐了我，這一路上都把我都餓瘦了。”
他抱怨着，饅頭放回去的同時又摸出來一個水囊，說罷便拔開塞子狠狠地灌了一口。
奈何不喝還好，越喝腹中感覺越是飢餓，小道士便再也坐不住了，起身之下撣了撣屁股上的塵土。“走啦，這荒山野嶺的，再找不到過夜的地方晚上我們就得喂那山精野怪。”
口中雖是這般說，但少年臉上卻沒有半點畏懼之色，因為他正愁眉苦臉着，太餓了。
那瘦驢這次像是聽懂了，晃晃悠悠的走了過來，嘴裏邊嚼邊咽下樹葉子。
但，那瘦驢沒走幾步，剛到自己身旁的時候便又停止了，小道士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死驢，又要我拖。”
……
夜。
在一處有些破敗的古剎之中。
小道士惡狠狠的看着那火堆對面趴着的瘦驢，心中盤旋着等走到下一個縣城或者集鎮看是宰了它還是賣了它。
“轟隆……”
天空驚雷炸響，急促又有些讓人措手不及，驚雷連番閃爍，緊接着，便是雨點急落的聲音。
這古剎不知道多少年沒進過人了，裏面的空氣中除了夾雜着一股子霉味和土腥味外，還有一些野獸的糞便味，混合在一起，別提有多難聞了。
周圍皆是厚厚的灰塵，小道士此刻就坐在那古剎偏角的地方，伴隨着忽明忽暗的雷光，還有“撲哧”不停的火苗，只見那正中間已是顯出了一個巨大的輪廓，那是一尊佛像。
只是，小道士的注意力卻一直在外面，他在聽着什麼。
“踏……踏……”
一聲聲沉悶的腳步聲像是巨獸由遠及近而來，那是一個人的腳步聲，很急，很快，想必不是身負巨物便是身具神力之人。
“咔!”
一道雷電劃過，小道士沒有再去聽了，因為那聲音止了，而那人，已到了門口。
濕漉漉的人影像是從水裏撈出來的，與他一樣，來人，也是個少年，右手提劍，再看他左肩上的東西，好傢夥，那竟是一頭斑斕猛虎，雖然煞氣猶存，但可惜已是命絕多時。
那人也望着他，有些沉默，又有些遲疑。
但，終究還是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