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獵手
山林里很安靜,就連尋常的鳥叫聲都聽不到,因此,那個聲音顯得十分刺耳,讓劉稷有些始料不及,一定是正面的絆索起作用了,而他等的就是這個機會。
跟在身後的巨大黑影一下子沒了蹤跡,劉稷迅速改變方向,從絆索區的邊緣繞了回去,由於坡度的原因,他現在處於一個比較高的位置,能夠居高臨下地俯瞰整個周邊環境。
效果比他想像得還要好,絆索讓他暫時擺脫了重甲武士的威脅,而擅於追蹤的那個長袍男子被分隔在了另一個方向,他毫不猶豫地脫掉身上的羊皮襖子,使得身體更加輕盈,朝着目標潛過去。
貢多松布的動作很快,他將一隻羽箭搭在弓弦上,就像狩獵一樣,屈着身體,藉著樹木的掩護,迅速地在從林間行進,只要組本能纏住那個唐人,他就能提供精確的遠程打擊。
就在快要走到一半左右的時候,一聲巨響突兀地出現在耳中,像是一頭猛獸撲倒在地上,他的心裏一驚,步子頓時慢了下來。
難道是組本遇襲了?
貢多松布有些猶豫,如果組本出了事,按照軍律他們這些人都會被處死,可是他無法相信,達囊乞那樣的勇士會連聲音都發不出,就被人給幹掉,是退回去同組本匯合,還是繼續前進,爭取截住那個唐人?
性命攸關,他選擇了前者。
轉身的一刻,貢多松布突然聽到一個聲音在迅速接近,聲音不大,很像是某種小動物,他疑惑地停下動作,打算回頭看一眼,就在這時,異變突生。
和熙的陽光透過樹叢照下來,在樹林間打出一道五顏六色的光暈,一個黑影從樹身後閃出,飛快地撲過來,短刀的刀身被陽光照射,劃出一條彩虹,當頭而至。
貢多松布被晃得連眼睛都睜不開了,只是出於本能舉起了手上的木弓,彩虹沿着堅韌的弓身上滑落,呈半圓形的弧線,在這條弧線上,有一小截突起,當他反應過來時,須叟不曾離身的木弓已經脫手而去。
眼睜睜地看着木弓落地,一陣錐心的痛感湧入腦海,原本完好的手指,被齊根削斷,頓時只剩了四個血洞,貢多松布扔掉羽箭,用完好的左手按住傷口,嘴裏發出一聲尖利的慘叫,這不光是本能,同時也是示警。
劉稷去勢不減,身體撞在對方的肩上才停下來,他沒有用短刀去補一下,而是彎腰撿起地上的木弓和羽箭,用短刀將依然附在弓把上的斷指掀掉,然後握着羽箭的箭桿,將箭尖的一頭對準貢多松布的大腿,狠狠地扎了進去。
“莫要拔,拔出來就沒命了。”臨走之前,他好心地提醒了對方一句,用的是不太流利的吐蕃話。
手下的慘叫聲響起的時候,達囊乞剛剛從地下爬起來,因為跑得太快,腳下被猛地一絆,直接仆倒在地上,好在做為一個老兵,多年的戰場經驗發揮了作用,狼狽之餘,裹着重甲的身體就地打了個滾,手上的刀和盾都舉到了眼前,形成防禦之姿。
料想中的突襲並沒有到來,他抬起頭看了一眼腳部,牛皮靴子被兩根樹皮纏住了,如果這不是自然界的結果,也就意味着。
那個唐人並不是想要逃跑,而是故意示弱,只為引誘自己追上去,這個判斷讓他的身上起了一陣寒意。
達囊乞趕緊坐起身,揮刀斬向腿上的樹皮,等到雙腳被解放,便聽到了那個叫聲。
他沒有猶豫,馬上跑向手下的方向,一邊跑一邊低頭觀察腳下,很快就看到了一臉慘狀的貢多松布,抱着手靠坐在一棵樹下。
停下腳步,用警惕的目光打量四周,當視線掠過地上的幾根斷指時,眼神不自覺得跳了一下,一個沒了手指的人,無論腿上的那支箭插得深不深,都和廢物沒什麼分別,不值得他分心。
對方明明可以殺死他,為什麼沒有那麼做?
帶着這種疑惑,他開口問道:“那個唐人呢?”
“朝那頭去了。”貢多松布虛弱地一指,臉色因為失血而變得蒼白。
達囊乞先是一怔,緊接着心裏的怒火一下子冒了上來,對方留下這個活口,竟然是為了給自己指路,一個乳臭未乾的黃毛小子,他憑什麼?無邊的怒意在胸口鬱積,騰騰地直似要冒出來。
他一言不發地拔腳便走,連句交待都沒有,貢多松布嘴巴張了張,倒底沒發出聲來,本來還打算提醒一句,那個唐人小子,會說吐蕃話。
其實達囊乞的思量倒也不完全是這樣,手下的所指出的方向,並不是山林的深處,而是相反的方向,這讓他產生了一絲警覺,山林外頭,只有一個人在看着,難道對方是想先翦除所有的幫手,再來對付自己?
更有可能的是,搶馬!
因此,他不得不追,可儘管心裏有些焦急,腳下的步子反而越發沉穩,左手的藤盾護住大部分身體,右手的長刀在身前撥划著,以便消除可能的障礙。
果然,走出去沒多久,腳下就出現了異常,刀鋒似乎被什麼東西給擋住了,他低下頭一看,一根藤蔓隱藏在草叢間,並不是自然向上生長,而是像之前的樹皮一樣,橫亘在腳下,又是這一套?達囊乞冷哼一聲,刀尖上挑,“啪”地一下綳得筆直的藤蔓如蛇一般地竄了回去。
沒想到,正要繼續邁步向前,一個長條狀的黑影帶着呼呼的風聲橫掃過來,速度快得不可思議,只來得及用左手的藤盾擋在胸前,巨大的力量便將整個身體打得飛起,重重地摔在地上。
眼前一片混沌,長刀脫手而出,頭盔不知去向,胸口如遭雷擊,那面堅固的藤盾被打得變了形,身體感覺不到四肢的存在,達囊乞甚至有個錯覺,似乎擊中自己的,是投石機投出的巨大石塊,可心裏卻知道,一定是那個唐人做的手腳。
這樣居然都沒死?
劉稷眼中的驚異之色,並不比躺在地上的達囊乞要少多少,一棵將近三米高的杉樹,被他強行拖着彎成了弓形,用粗大的藤蔓捆在一塊石頭上,至少有上千斤的彈力正面擊中對方,結果連口血都沒噴出來。
他有些慶幸,當初在選擇目標的時候,沒有先試圖去解決絆倒在地的重甲武士。
事情還沒有結束,趁着對方沒有恢復過來,必須要先下手,他收起了輕視之心,從隱藏處站起來,飛快地跑過去。
對於一個獵手來說,最危險的時刻,就是猛獸受傷卻沒有斃命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