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慢着點喝,剛剛清醒過來腸胃裏還受不了你這樣大口吃東西!」邱氏說著,將手裏的帕子在姚淑芳的嘴角抹了抹。
姚淑芳眼眶裏眼淚包不住了,嬌嗔着喊了一聲娘。
邱氏翹嘴道:「別哭!最看不得你流眼淚了,從小到大可沒見過你這麽嬌氣的。」
姚家駒看在眼裏,心裏也疼惜這個女兒,不說別的,當他十八歲時和邱氏成親,次年生下長子姚子軒,再過兩年生姚淑芳時,正是姚家駒春闈一舉得魁之時,那時節,姚家駒便對邱氏說:「這孩子就是我的小福星啊!」
因着小福星的存在,這些年姚家駒的確在任上是順風順水,外放為官,一路做到了四品淮南知府,如今任淮南知府三年期滿,回京述職。
女兒這一次在回京述職的路上大病一場,姚家駒可是擔心得不得了,見她這樣眼泡含淚,他也是好生不舍,「你娘說的沒錯。」說著伸出手拍着十三歲的女兒的脊背道:「不哭!」
姚家駒自然以為是女兒得病在撒嬌,可是聽在她的耳中卻倍感親切,這一路上越往京城走,天氣越冷,馬車裏鋪了厚厚的絨地毯,放了三床棉被,也還是遮擋不住北來的寒風凜冽。她道:「爹,我沒哭,我就是沙子進了眼。」
邱氏也是兩眼淚汪汪的道:「女兒這場病實在是來得太突然了,就說淮南春秋最是適宜,芳姐兒習慣了淮南的氣候,再禁不起這樣的折騰。」
姚家駒道:「咱們女兒是天生的小福星,不會因為這個氣候就退縮。」
姚淑芳聽着兩人的話,這時候也知道自己是重活一回了,不但重活,還回到了十三歲和父母進京述職的路上,看到前生已經不在了的爹娘活生生坐在自己身邊,心裏自是喜極而泣,又見自己儒雅英俊的老爹和風情萬種的娘還和前生自己未嫁時那樣恩愛異常,不覺抽泣一聲,道:「爹爹,娘,我沒事。」
邱氏道:「沒事就好,只要到了京城,一家子人平平安安就是好的,你養好身體,到時候讓你爹帶你和你哥哥去京城轉轉。」
姚家駒此時跟個邱氏的應聲蟲似的笑道:「你娘說的是!」
邱氏嗔笑,「你就不會說個別的?」
姚家駒笑,「那你教教我。」
姚淑芳看爹娘逗趣,破涕而笑,一絲酸甜湧上心頭。她想到自打睜開眼,還沒見到哥哥呢,便問母親,「娘,哥哥呢?」
姚家駒道:「你哥哥我打發他提前到京城,給你祖父報信。」
姚淑芳有些怔忡,沒想到哥哥提前進京了,想到前世哥哥並不是一個人回京,但一家人回京之後沒幾天,哥哥就從馬上摔下來,卧床半年,期間被人栽贓,差一點沒命的事來,如果這一次哥哥提前回京,那不是他們還沒到京城他就已經出事了?想到這裏,姚淑芳拉了拉邱氏的衣袖道:「爹,娘,讓人加快速度,快點到京城!我想哥哥了,也等不及想要看看京城的樣子了!」
姚家駒眉頭舒展道:「也罷,看你病也好得差不多了,那就讓馬車跑快一點。」
邱氏將落在姚淑芳肩膀的被子往上拉了拉,道:「軒哥兒不知道平安到雍州沒有,其實我這心裏也不安,他這是第一次單獨走這麽遠的路,如今芳姐兒的病也好了七七八八,我們還是快點到雍州的好。」
母女倆都這樣說,姚家駒也覺得第一次讓兒子單獨行走是有些不妥,心裏也擔心起來,即刻讓人加快了回京的速度。
前前後後七八輛馬車在官道上跑得車輪轆轆的響,但就是這樣姚淑芳心裏還是很擔心姚子軒。她就這一個哥哥,可不能再讓他重蹈前世的覆轍,就是美貌娘親和儒雅老爹,她也不會再讓他們受二叔的牽連再死一次。
等到了雍州,姚淑芳看到高聳入雲的城牆,摩肩接踵的人流,雲集的店鋪酒肆瓦舍,這些在前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舊日景色,也沒有被這樣的喜悅壓倒心裏的擔心,更沒有像在路上和邱氏說過的要看一看京城高高的城牆和繁華的街貌,只是催着姚家駒一路向在京城的姚府趕去,「爹,再讓馬車快點!」
邱氏和姚家駒相視一笑,「這樣猴急的性子,到底是像了誰?」
姚家駒望着邱氏,得意地道:「這還用說,自然是像我了!」
邱氏嫵媚一笑,側過頭去不再說話,姚淑芳也是抿嘴淺笑,姚家駒一看哈哈一笑,停住話頭。
馬車在姚府巷口不遠的地方停下,姚淑芳坐在馬車裏挑起帘子,就看到不遠處一家府邸門前有一抹熟悉的身影正牽着馬和人說話,那人十五六歲,肩膀不是很寬,面孔也不是很硬朗,但這都不要緊,以後這些都會有的,而且會更加俊雋挺拔!姚淑芳暗暗在心裏叫了一聲哥哥。
姚子軒看到馬車的一瞬間,頓時眉開眼笑,一邊和旁邊的人說著什麽,一邊牽馬歡喜地走了過來。
他身後府門的匾額上有鎏金的兩個大字,寫着姚府兩字,府門兩邊則是一對銅鹿,武將的門前都是一對石獅,這鹿自然是指文官府邸。
姚淑芳看着漸漸走近的姚子軒,再看他並沒有自己所擔心的事發生,一時高興地大聲叫他,「哥!」
姚子軒和姚淑芳都結合了邱氏和姚家駒的優點,如果說姚淑芳如春日裏的桃花,嬌媚婉約,姚子軒就是江南竹林里的一根翠竹,清新自然。
說實在的,自打姚淑芳三歲起跟着爹娘在外輾轉做了十年的外放官員,這是第一次回雍州京城的家,只不過,她清楚地記得這些人包括姚子軒站在府門口,並不是為了迎接自己一家,而是姚家的嫡長子姚家遠的女兒姚淑媛今日恰巧出嫁,只是前世是前後的日子錯開,今世卻正好和姚淑媛出嫁的日子湊在一起了。
之前,迎親的隊伍吹吹打打地抬着轎子從馬車旁走過,坐在白馬上的身穿大紅喜服的新郎官一臉喜氣遮也遮不住。新郎官長得倒是挺拔高大,有一副偉岸的身材,讓人看着就平添幾分安全感,那時他正頻頻回頭、滿臉溫情的看着走在自己旁邊的大紅花轎。
姚淑媛嫁的人是忠信伯世子謝真,一年後姚淑媛給謝真生下一個兒子,頃刻就在忠信伯府站穩了腳跟。
此刻姚子軒已經到了馬車前,和父母見過禮,笑着道:「娘,爹,今兒個我和大哥二哥他們要給大姊送嫁,你們來遲了些,沒有看到大姊出嫁的熱鬧,可是喜慶得不得了。孩兒這就走了,回來再和爹娘說話,妹妹看着可是好了?我有好東西給你留着,等我從姊夫家回來再給你!」
邱氏看到走近自己的兒子平平安安,心方落到實處,道:「你妹妹病好些就惦記你,剛剛也是看到花轎走過了,新郎官是忠信伯世子吧?怎麽就恰巧是今日呢,咱們緊趕慢趕的還是沒有趕上,不過還好你平安到家了。快去吧,有什麽事回來再說。」
姚子軒應了,又翹着嘴角歪頭看了一眼坐在馬車裏笑咪咪望着他的姚淑芳,再一次道:「我就知道你不是泥捏的!」
姚淑芳不忘笑着囑咐姚子軒道:「嗯!當然不是。哥哥要送嫁?那就免不了喝酒,能不騎馬就最好不要騎了。」
看到姚子軒,姚淑芳心裏又有些酸酸的,可眼裏都是滿滿的喜意,姚子軒春風滿面依舊如前世一樣活蹦亂跳,這讓姚淑芳很是欣喜。
姚淑芳和姚子軒說話,姚家幾個兒郎都跟着站在馬車前面,大房長子姚子云、姚子全,二房姚子祿,三房姚子景一起下馬見禮,「四叔四嬸」的直叫着。
姚家駒也是歡喜道:「你們幾個可長大不少,四叔都快認不出來了。」
邱氏道:「可不是嘛,快去送新娘子,別在這耽擱了,回來有的是時候說話。」
姚子云道:「是,四嬸,回府再給四叔四嬸請安去!就是聽說妹妹病了,如今看着氣色倒還不錯。」
這個四房的妹妹他可是在很小的時候見過,那個時候自己還是個七八歲的孩子,見到剛剛會走路的小不點碎碎的一頭黑髮上用紅綢紮着兩根小辮,晃晃悠悠地,好玩得不得了。這麽些年不見,竟是長得眉目如畫,比起自己的妹妹這個今天的新娘子還有過之而無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