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風雨欲來
此時此刻,百里之外,大梁某處不知名的小山頭,火紅的石屋與世無爭佇立在隱秘的山坳里。
屋外秋風蕭瑟,百草枯黃,屋裏熱氣騰騰,暖如初夏。
果新正抱着柳靈左看右看,大驚小怪:“分別的時候不過是一個又黑又矮的傻小子,現在看起來模樣不差啊,比當年的我差了那麼一丟丟而已,這才對得起你的好名字呀,有點靈氣。”
柳靈已經記不清楚多少次,無奈的把八爪魚一樣的師父從自己身上扒下來放到一邊坐好,神色不滿的說:“師父,這裏還有外人在呢。”
瞧瞧那嘴邊的小酒窩,都還有點怨氣呢,果新越看越滿意:“好了好了,不和你這小傢伙玩鬧了,沒想到你我師徒有生之年還能見面。”
柳靈神色都凝重起來,不約而同想到那些過去的事情。能夠這樣再次相遇,對誰來說恐怕都是一種幸運呢。
他上前單膝下跪,寶劍橫在身前,舉過頭頂,慨然道:“徒兒不孝,多年來沒有侍奉師父身側,連師父下落也不曾知道,甚至連害您的兇手都沒有找到,實在是愧對您的栽培,請師父責罰。”
果新眨巴眨巴眼睛,眼底深處閃過一絲欣慰,偏還要裝作不在乎的樣子:“可不是嘛,你師父我都等了你多少年了,連個鬼影都看不見,一個人無依無靠躲在這鳥不拉屎的鬼地方,天天熱的就剩下一層皮了,為師好可憐啊!”
說著說著,還用內功逼出了幾滴淚水,看的柳靈心中更加不忍,頭顱耷拉的更低了。
薛承落看着果新竊笑的模樣,不禁無語,這鬼馬小老頭,這麼多年來和自己一起估計是要憋壞了,這才逮住自己的小徒弟,先哄上幾把同情淚再說。
要在平時,他才懶得管這麼多,但是今天不一樣,要是放任不管,估計明天天亮也說不到正題上。他的將軍府,屬於他自己的將軍府,可還有一個佳人等着呢。
才分開這麼一小會,就已經無比想念了。天知道他以前怎麼熬過來的。
剛開口準備說些什麼,忽然間腦中傳來一絲眩暈。
懷裏的溯光鏡也忽然間灼熱無比,薛承落心中一沉,這是法術反噬的後果!
這麼多年來,他藉助溯光的力量,最大的動靜,不過是逆轉時光,改了柳明月的記憶而已。是柳明月!
薛承落騰地一聲站起來,目光閃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果新這時候也不含糊,關切問道:“出什麼事了?”
薛承落瞥了一眼柳靈,把話題岔了開去:“無妨,只不過我們今日商議的話題恐怕要加快進度了。”
果新見他面色肅然,也撇撇嘴,收回了調笑的神色,對着柳靈一個招手,三人默默商議起來。
隨着果新把任務情況介紹的更加深入,柳靈的面色也時而驚異時而感嘆時而默然,變得精彩紛呈起來。
大梁皇宮內,皇上寢宮深處,上好的安息香燒的正旺,香爐里冒出裊裊白煙來。
屋內隨侍的太監宮女七歪八倒的,似乎都陷入甜蜜的夢鄉,屋外不遠的守衛也不知聽了誰的囑咐,站得遠遠的,一步不曾靠近,所以也絲毫沒有察覺異樣。
重重帷幕後,一陣微弱的光芒一閃,一個身影從床帳后的牆壁上踉蹌而出,跌坐床上。
如果柳明月能看到這裏,一定會大吃一驚,這個身影和她在幻境還是夢境中看到的那個在塔前神色凄苦的男子一模一樣。
那男子出來的時候還是脊背挺直,烏髮紅唇,容貌俊美的年輕模樣,隨着那陣光芒的消失,男子的身軀漸漸佝僂,黑髮變得花白,皺紋也爬上臉龐,一下老了二十多年的樣子,但是身上攜帶的威儀絲毫沒有改變。
他緩緩抬頭,輕輕咳了一下,那眼中最後一點凄苦也蕩然無存了,取而代之的是久居上位掌人生死的冷酷威嚴。
他是大梁的帝王。一個充滿秘密的帝王。
一絲尖若蚊吶的聲音從他身體內傳出,氣息似乎非常衰弱,但是嘲諷的語氣絲毫沒有減少:“我說你這傢伙也太不珍惜自己了,明明已經過去了那麼多年,還非要保持一副年輕的身體,裝作一副情聖的樣子,好像她不是你害死的一樣,好像你這麼多年為她守身如玉一樣,你可不要忘了,你沒有奪到任何有助於幫你招魂的東西,而旁邊的道觀里的那位早就可以……”
皇帝忽然間神色大變,左右張望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煞氣,對着自己胸口猛地一拳,那不知何處傳來的聲音戛然而止。
“你最近的話太多了。”隨着那一拳,皇帝自己也吐了一口鮮血,但神態間卻輕鬆許多。
他緩緩躺下,閉上雙目,這皇宮裏陷入一片沉睡中。
夢裏吧,再夢一夢你,斗秋大會就要到了,綾綃帕沒落到我手中,但是卻落到你我都會喜歡的那個人手中,你放心,我們很快就能團聚了,這一次,再不會放手了。
睡夢中的皇帝,已經不再年輕的眼角悄然劃過一滴眼淚。
古樸道觀里。
婉瑩紅着眼睛跪在地上,眼底佈滿血絲,分明忍受着無形的痛苦,但是絲毫都不敢發出任何聲音,這是任務失敗的懲罰。
因為她在清楚不過,一旦叫出痛苦的聲音,只會更加刺激眼前這個看起來純稚無辜的俊秀少年。到那時候,受到的痛苦就會是現在的百倍千倍。
少年沒有看她一眼,彷彿這忍受着疼痛青筋暴露的的美貌女子不過是和這道觀任何一個普普通通的桌椅一樣的死物。
他望着世子府的方向,瞳仁深處跳躍着不知名的火苗,在暗夜中明亮如貓眼。
原來,綾綃帕還有這樣的功效,那不是就是說,裏邊肯定含有一絲那個人的魂魄。
他嘴角緩緩勾起,帶着滲人的寒意。
扭頭看看皇宮,那個人居然還在用這樣的秘術,估計很快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了吧,皇帝就是想不通,心底還殘留着一絲仁慈,不敢對無辜的人下手。
果難不屑,這偽君子,如果真的仁慈,又為何留着自己在這皇宮中胡作非為好不管束。
還不是都是為了那個最後的機會,最後的換回那個女子的機會嗎?
只能期待,斗秋大會了。
果難一揮手,婉瑩應聲倒地,片刻后立刻爬起,道了聲“多謝主人”便匆匆忙忙離開了。
風雨即來,格外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