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軍令狀
他懷疑秦家兄弟是凌邱國的姦細,但若蘇世子死了,姦細與否還重要嗎?待到打敗凌邱國,班師回朝,秦家兄弟再又異動,他就要動手了。
他考慮了那麼多,唯獨沒有想過清澄。沈從筠是她的兄長,是她的親人。
“那你為何要讓一個無辜的人受盡折磨?在我被擄到凌邱國之後,沒有一刻不在期待着你率兵兵臨城下。”清澄沒有說,‘多麼期待着你來救我。’現在說這話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祁嚴眼神黯然,此刻的他竟顯得那麼的落寞和哀傷。“對不起,那時我還沒醒來。如果我早些醒來,絕不會讓你受委屈。”
祁嚴說到此處,情入深處,展開雙手,想要擁清澄入懷,低頭看到那隻兔子,一時之間興趣索然。
“如果你早些醒來,是先來救我,還是先算計蘇世子?”如果換做從前,清澄絕不會貿然將話說得這麼明白,因為她害怕失望,但此刻她特別想問清楚祁嚴,也許是想早日有個了斷,絕了自己的那份心和不甘。
祁嚴沒想到她會問得這麼坦率直白,讓他有些招架不住,足足沉默了幾秒鐘的時間,抬眸,輕呼了一口氣,“不打敗蘇世子如何能救你?你願看到我衝動進攻,慘遭俘虜的下場嗎?”
他的心像一枚苦杏仁,撥開皺巴巴的皮,割破舌頭和喉嚨,和着苦澀的血,慢慢地吞下。也許苦杏仁也會在心底里發芽,結成果實,但埋下的種子始終是為了他日後的榮辱。
清澄輕笑着,看着祁嚴的眼睛,似乎想從他眼裏看到自己的影子,可他的眸底里只有散不盡的陰霾,哪還有她清麗的容貌?
“你說得沒錯,哪會有女人想看到自己欽佩的男子被俘,被辱?從高高的天上跌落泥濘里。可我不一樣,即使渾身裹着泥巴,也玷污不了那顆心。”清澄對祁嚴的言論,不敢苟同。
他說得完全沒錯,的確只有保全自己,才能救人。
如果在以前,清澄完全會贊同他的做法,認為他理智,清醒,難得。
可現在不一樣,因為在她身邊現在就有個蠢貨,拋棄了陰間鬼帝的位子,變成了可憐的兔子,還要躲避地府的追殺,只為了在她懷裏。雖然不知道這個蠢貨到底在算計什麼,但清澄很歡喜。
她覺得這個蠢貨很有趣。她反倒覺得他既然敢拋棄一切,必然也有信心和能力奪回一切。
在清澄懷裏的小白兔,突然打了一個噴嚏,他眼神有絲幽怨。如果陰遲寒知道清澄心裏暗罵他是蠢貨,此刻絕對要氣的跳腳,用爪子撓死清澄的胸口。
陰遲寒在這裏聽清澄和祁嚴的對峙,深感無趣。說來說去,其實很簡單。祁嚴又要權力,又要尊嚴,還想要女人,痴心妄想。清澄連續發問,只會讓自己陷於無奈。畢竟她改變不了祁嚴的本性。
“清澄,不管你信不信,你在我心裏始終有個位置。”祁嚴似乎不想再糾纏,只說自己想說的。
清澄沉默了幾秒,看向搖曳的燭光,“兄長的仇,我會自己報。我們之間,再無糾葛。”
她側眸,寒光乍現,凌亂而起的髮絲,修飾着她瘦削的側臉,眸光里閃爍着的是冷漠。
轉身離開,洒脫無痕,衣袂飄飄,散盡真情。
祁嚴伸手想要拉住她,手心裏只冷冷劃過她的衣袖,用力抓,已為時已晚,本欲脫口叫住她,又將嘴裏的話咽下。
她哪還有什麼退路?希望明日一早,她會來找他。他的尊嚴和高貴,自信她不會放手,即使放手,也會轉身回頭。
帳篷外閃過兩個人影,是秦家兄弟。見清澄出來,迅速離開。
而清澄一出來,正好碰到了冷南風。
他們二人對視一眼,心知肚明。祁麟的後事安排妥當了,此後這世間再也沒有紈絝放肆的三王爺,邪魅冷笑的祁麟。
冷南風進帳篷復命,雙膝跪在地上,嚴肅生冷的語氣無論多麼極力掩飾,還是透露着悲傷,他和祁麟的兄弟情誼更勝主僕。
“回稟太子,已經找到三王爺的屍體。三王爺跌下了山崖,面目全非,唯有身上的半塊虎符為證。現已將三王爺帶回來了。”冷南風將手裏的虎符呈上,交給了祁嚴。
祁嚴接過虎符,手指細細的摩挲着虎符上的紋路,往後再也沒有人能和他各執虎符,共享權力。兩塊虎符終於合成了一塊,代表着祁麟的離去,屬於他的時代已經開啟了。
“你倒是盡心儘力,這虎符上乾淨無暇,微有血跡之外,並無沙土。來時的路上,你擦乾淨了?”祁嚴一手輕扶起冷南風,看似無意的話語裏,透着懷疑。
看似穩固踏實的牆壁,實則上面佈滿空隙,很小很小,卻很多,一旦寒光乍現,危險中透着懷疑,那光亮就像一把把鋒利的劍刃,叫囂着,穿刺着,直插冷南風的全身,讓他避之不及。
冷南風知道,祁嚴早就變了。祁嚴懷疑,這屍體原本好好地在草地上,怎麼會跑到懸崖底?有可能祁麟拖着受傷的身子,頭腦一熱,跳了懸崖,但這是否太過巧合?
“虎符莊重,屬下自當擦拭乾凈,以示莊嚴之軍法。”冷南風不卑不亢,只能如此說。
這時有將士來報,“在三王爺屍體附近探到凌邱國暗衛活動的痕迹,但屬下不才,未能捉到那些人。”
祁嚴‘啪’地一聲,一掌狠狠拍在書台上。痛心疾首,又威嚴冷肅,“凌邱國,竟派暗衛刺殺祁麟,實在猖狂。蘇世子要報復,該報複本王,為何要對祁麟下殺手?”
祁嚴言語裏透露出的悲痛,看不出一絲虛假,真切實意,惋惜痛哀祁麟的死,悲壯堅定報仇的心。
他憤然提筆,緊皺眉頭,其深溝壑,慍怒着戾氣,落筆運勢,蒼勁有力,右臂強力,暴起青筋。
莊重有力,運筆一揮,軍令狀已成。
執於手,立此狀。“三日之內,必大敗凌邱,國恨家仇,一併除之。立下此狀,拋去性命,必當達之。傳令下去,大軍集合,攻打凌邱。”
祁嚴立下了軍令狀,冷南風愕然。軍令狀,誰敢立?祁嚴三日之內要攻下凌邱主城,令其俯首稱臣,這麼短的時間怎麼可能?他立誓,拋性命,如果不成,恐怕就要自刎了。
冷南風愕然,他好不容易演了這麼一場戲,下定決心殺了祁麟,如今又要為了祁麟立下軍令狀,不惜以性命為擔保。此刻的祁嚴,冷南風看不懂了。
“南風,你隨本王一同為祁麟報仇。”
聽着這麼熱血沸騰的豪言壯語,冷南風真要被祁嚴折服了。冷南風若是沒有聽到祁麟的臨終遺言,真的會被祁嚴蠱惑。
祁嚴執意要去看祁麟的屍首,白色麻布遮蓋住祁麟的臉,腦袋兩側還有血跡混合著白色腦漿流出。
“南風,你知道本王為何要立這軍令狀嗎?”
“屬下不知。”
“炎熱六月,即使邊境陰涼,祁麟的屍體也等不了五日就會發臭,腐爛。本王不想帶着他發臭的屍體回聖都,他死後的尊嚴,希望南風和本王一起來維護。”
祁嚴說著就要揭開蒙在屍體的白布,冷南風出聲阻止,“太子不可,王爺面目全毀,他心性高傲,絕不希望被人看到死後的模樣。”
祁嚴側眸,“連本王這個兄長都不可以看嗎?”
冷南風後背發麻,祁嚴的話似毒針,見血封喉。
千鈞一髮之際,有士兵來報,“太子,國師請您去一趟他帳中。”
祁嚴將扯住麻布一角的手放下,抬眸看了冷南風一眼,隨即離開。
冷南風終於鬆了一口氣,迎着微風出去,後背的虛汗迎着微風,打了一個冷顫。
軍營中火光衝天,映照在每個人的臉龐上,大軍整頓集合。
他剛回營帳,就有自己的暗衛來報。他聽之,神色凝重,迅速衝到清澄的營帳中準備將暗衛探聽的事情告知與她。
進了帳篷,不見沈清澄,椅子上坐着一隻兔子,氣勢超然。姿態優雅,前腿輕輕搭在桌沿,手掌似乎在把弄着眼前的茶杯。
最讓冷南風震驚的是他的眼神,在他走近來時,輕輕抬眸,微微眯眼,眼神里透徹的寒意和氣勢,讓冷南風一剎那間忘記了呼吸。
殷紅色的眼珠,透着威嚴,還有一絲邪氣。冷南風不知該如何描述這隻兔子給他帶來的緊張和震撼,比剛才祁嚴要解開麻布還要撓心。兔子的眼神里竟有皇者氣息,冷視天下?冷南風不禁感嘆,這兔子到底是何身份啊?沈姑娘帶來的到底是何方神聖?
“我,來找沈姑娘。”他下意識的垂下眼眸,不敢看兔子。自己都覺得自己表現很滑稽。
陰遲寒淡淡瞥了他一眼,“有事,和本尊說。”
冷南風駭然,他有事幹嘛要和一直兔子說,這兔子能解決得了問題嗎?他遇到的這都是什麼事?說出去誰會相信。
他不說話,可那兔子比他還沉得住氣,完全不把他當回事,視他為空氣。竟然還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假寐起來。
冷南風都不知該說什麼了。沉默了一會,等不來沈姑娘,只能和兔子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