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瓷（1）
“青瓷。”
已經很久沒有人這麼喊我了，我抬起頭，居然看到了母親，她穿着一身素白的長裙，簡直像一朵盛開的白蓮。
只有我知道，她雙手染的血，足夠把這一身長裙，都染成赤紅的顏色。
我有些害怕，大概是怕她又逼着我喝人血，腥甜又帶着一股鐵鏽味的鮮血，是我年幼時候最大的噩夢。
“母親……”我有些害怕的往後退，脊背砰的撞在了牆上，卻已是沒有退路了。
“過來。”母親對着我招了招手，我很害怕，卻只能硬着頭皮走了過去，她遞給了我一把刀，腳底下是一個被綁縛着雙手的中年男人。
恐怕又是她的獵物。
聽說母親年輕的時候愛過一個人，可那個男人騙了她，又將她害死，做成了骨瓷的杯子。
所以母親恨極了男人，她喜歡出去勾引男人，有家室的，有戀人的，喜歡見那些每天都把誓言掛在嘴邊上的人，轉頭卻對另外一個女子痴迷，和別人被翻紅浪。
她說這世界上所有的男人，都是一樣的噁心。
包括我。
我的母親是鬼，父親是人，而我是一個鬼胎。
一個從小就生活在黑暗的小屋子裏，一輩子都沒見過陽光的鬼胎。
母親的心情看起來很好，可我依舊不敢觸她的眉頭，只能緊緊握着刀，並形成習慣的去割男人的喉嚨。
男人睜着眼睛，眼裏都是恐懼和不甘，他不斷的求饒，求饒不成就開始謾罵，直到氣管被割開，咕嚕嚕的開始冒血。
而這些鮮血，這將是我接下來一段日子裏的食物。
對於鮮血我厭惡極了，可如果不喝的話，母親會眼睜睜的看着我餓死的，她做得到。
丟下這個屍體以後，母親又離開了，我驚奇的發現，她沒有鎖門。
大概是心情太好，所以忘了吧，我欣喜的偷偷走了出去，陽光好烈，刺得我的眼睛不斷的流出眼淚，而我卻不捨得閉眼。
原來這就是太陽啊，那就是綠樹，還有籬笆邊兒開着的白色小花。
有微風輕輕吹拂而過，臉頰痒痒的，我說不出的開心，簡直想繞着院子跑兩圈，可是我不敢，因為母親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回來了。
我只敢趴在門邊，悄悄的往外望，去看那些平日裏只能在小窗口才能看到的東西。
“喂，你是新搬來的嗎？”穿着青衫的小女孩隔着籬笆，好奇的問我。
我搖搖頭，又點點頭，大概在她的眼裏，我傻乎乎的。
小女孩想了想，從手裏的竹籃里拿出了一些甜餅：“喏，給你吃，吃完我們就是好朋友了。”
我下意識的接了過來，只覺得甜品在我手心裏，十分的燙手，從來沒有人送過我這個，我睜着眼睛，指尖都在顫抖。
過了很久，我才從兜里掏出一顆圓圓的，剛剛撿到的鵝卵石，遞給她：“我……我也送你……”
“嘿嘿，那我們就是朋友了，你可以叫我小魚哦。”小女孩歪着頭，俏皮的道。
“我……我叫木青瓷。”
“那我可以叫你阿瓷嗎？”
“可以……”
“拉勾勾呀！”
她的手指好軟，還帶着活人獨有的溫度，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有些羞澀，這時候遠遠的就看到了母親的身影，我臉色一變：“改日再找你玩吧。”
然後就匆匆的跑了，小魚站在我的身後揮手：“阿瓷，後天我給你帶葡萄吃哦！”
母親回來以後發現門沒鎖，幾乎打斷了我的腿，可是我依舊很開心，因為我有朋友了，這是我第一個朋友。
我有些急切的想趕緊到後天，說不定就有機會見到小魚了。
小魚討厭吃大蒜，最喜歡桃子，要那種黃桃，酸酸甜甜的。
小魚會蒸蛋羹，做好多好吃的餅。
小魚討厭自己的弟弟，因為他很皮。
我只是聽小魚跟我講，都會歡快的很，因為這是她的生活呀，全部都是我沒有的東西，我很羨慕。
直到有一次，小魚趴在窗口給我遞東西的時候，母親回來了，那一瞬間，我的眼裏充滿了恐懼，因為我知道，我的母親，會殺了她的……
我跪在母親的腳下，苦苦的哀求，換來的結果，是母親掐着她的脖子，一點一點的用力，最後是清脆的骨骼斷裂的聲音。
小魚死了，她的屍體和我見過的所有屍體一樣，皮膚慢慢的變軟，出現很醜的斑，然後發臭，有臭臭的液體浸透地面。
那張不算很漂亮但是相當清秀的臉，慢慢的變形，腐爛。
以往清澈天真的雙眼，也渾濁不堪。
她看着我，彷彿臨死的時候都沒有意識到，到底是怎樣招來的殺身之禍。
是我呀，我真的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災星。
可是母親為什麼要殺了小魚呢。
最後那具屍體，腐爛成泥，我的眼前，也失去了所有的色彩。
我從她懷裏撿起了一支桃花，開的正好，那一點點剛萌生出來的天真，還未來得及發芽，就已經被母親扼殺了。
她說我是不需要人性的，只需要做一個嗜血的怪物就好，我不知道她想要我做什麼，只是聽說，她又有了一個新的相好，是個將軍，有妻有子，馬上就要上戰場了。
或許她想我去將軍的敵方殺人吧。
我不懂，也不知道。
改變來自於七月初七那一天，每年的這一天，母親都會爛醉如泥，我依稀記得，她就是今天死去的。
其實她還記得那個男人吧，這個騙了她身心的男人，要不然她為什麼會每年的今天，都把自己灌醉，睡得一塌糊塗的時候，還在喊一個名字。
木秋。
今年的她依舊醉的很厲害，又哭又鬧，甚至沒有空閑管我。
我拿出了小魚留下的桃花枝，桃花已經謝了，枝頭被我磨尖了，然後我劃破手指，滴了鮮血在上面，拿着它，刺穿了母親的心臟。
至親或者摯愛之人的鮮血，是唯一能夠殺死她的東西。
母親啊母親，人是不能醉的，因為你根本就不會知道，自己醉了之後，會說出什麼不該說的事。
我討厭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