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二章 夢
李語嫣不知道自己跟柳皇後有一點很相似，而如今漠荷姑姑卻看得一清二楚——她們都是攻心為上的人，一點點端倪破綻，只要被發現了，就會成為她們最好的切入口。
面對着李語嫣那讓人感到毛骨悚然的微笑，漠荷姑姑深吸了一口氣，袖子之中的手不由緊握，指甲嵌入手掌心帶來的痛苦讓她保持了臉上的冷靜，“四小姐在說什麼？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
漠荷姑姑這就是明知故問了。
李語嫣挑起一邊眉毛看着漠荷姑姑，“都是明白人，何必裝傻呢？柳皇後到底做了些什麼，之後還想要做些什麼，身為她的身邊人，姑姑怎麼可能不知道呢？”
漠荷姑姑咬着牙沒有說話。
李語嫣的目光在漠荷姑姑的臉上掃過，忽然輕輕一笑，“看來姑姑也是不贊成的？”
尾音微微上揚，聽上去倒是一句問句，但是李語嫣目光篤定的看着漠荷姑姑，哪裏有一點詢問的意思？
漠荷姑姑確實是不贊成的。
雖然都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但是柳皇后所圖謀的事情實在是太危險，一旦失手，所要付出的代價太大，大到她們要豁出一切才能夠承受！
“即便知道皇後娘娘的所作所為是不對的，但是姑姑還是要站在娘娘身邊嗎？”李語嫣看着漠荷姑姑，輕聲問道。
漠荷姑姑深吸一口氣，終於轉頭看向李語嫣，神情平靜地道：“四小姐不用再多說了。奴婢是知道娘娘想要做什麼，但是現在的選擇，也會是以後的選擇。不管到底發生什麼事情，奴婢都會站在娘娘的身邊。”
頓了頓，漠荷姑姑接着道：“四小姐覺得皇后擁有的東西多不多？”
李語嫣有些驚訝漠荷姑姑會問這樣的問題，仔細的回憶了一番自己坐在後位之上之時的情形，隨後苦笑着搖了搖頭，“不多。”
得到這個回答事實上也出乎漠荷姑姑的意料，她苦笑了一聲，道：“四小姐既然知道娘娘所擁有的東西不多，那麼試問，若是奴婢都不站在娘娘的身邊了，等到最後，娘娘還剩下什麼？”
這是李語嫣第一次見到漠荷姑姑對柳皇后的忠心，無關身份，無關大義，只是單純的為了柳皇后這個人而已，只是為了不要讓這個人一無所有，所以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願意與其並肩！
李語嫣看着漠荷姑姑好半晌，什麼都沒有說。
漠荷姑姑沒有和李語嫣對視，垂下頭去整了整衣袖上被自己抓出來的褶皺，低聲道：“四小姐，或許您不太理解奴婢，但是奴婢一個小人物，所要堅守的也就只有對娘娘的忠誠而已。”
“柳皇後有你，是福氣。”李語嫣忽然淡淡的道，“她的好福氣。”
柳皇后的馬車沒有人膽敢阻攔，馬車載着李語嫣徑直到了皇後宮中。
中宮皇后的居所，一直以來似乎都是這般冰冷嚴肅。在裏面伺候的宮女太監們行走之間沒有一絲聲響，就連呼吸的聲音都在刻意的壓制之下輕不可聞，顯得這偌大宮殿，彷彿一座活死人墓！
漠荷姑姑直接將李語嫣領進了寢殿之中。
琺琅彩的瓷凳上，柳皇后正背對李語嫣坐着，手中一支螺子黛，正對着銅鏡細細描畫遠山一般的黛眉。
“娘娘，四小姐來了。”漠荷姑姑福身稟告道。
柳皇后落下最後一筆，左右轉頭看了看鏡子之中的自己，審視着自己的眉毛畫得是否正好，“賜座吧。”
自然有宮女為李語嫣搬來凳子。
李語嫣也不客氣，在距離柳皇后不遠處坐下，看着銅鏡之中的柳皇后，“娘娘今日的妝容似乎格外精緻一些？”
柳皇后拿起一抹胭脂，用細頭軟筆在自己的眼尾掃出一片淡淡的紅，“人老了，再也不敢素麵朝天就出去見人了。”
語氣之中的自嘲之意頗為明顯。
“娘娘能夠在朝堂後宮攪弄風雲，這般精力野心，便是年輕如臣女都做不到，娘娘怎麼說自己老了呢？”若說柳皇后是在自嘲，那麼李語嫣就是不加掩飾的嘲諷。
漠荷姑姑有些惱怒的瞪着李語嫣，出言呵斥道：“四小姐慎言！”
“誒……”柳皇后卻搖了搖頭，轉過頭來衝著李語嫣微微一笑，“四小姐說的是事實，沒有錯。”
漠荷姑姑一愣，難以置信的看着柳皇后，“娘娘……”
這般如同疼愛孩子的長輩的表現，讓李語嫣的臉色稍微有些凝重，“娘娘今日，與他日真的很是不同啊！”
“大約是忽然開竅了。”柳皇后挑眉一笑，“所以心裏反而特別的平靜。”
這個時候平靜，只有一個解釋——柳皇后已經將所有的一切都看開了。看開了自然不是說柳皇后就這樣放下了，而是說她已經無所畏懼了。一個無所畏懼的人，才是最難打敗的！
“那真是恭喜娘娘了。”李語嫣心中咬牙，微微垂首客氣了一句。
柳皇后又轉過身去看着鏡子之中的自己，忽然微微湊近，摸着自己的臉，有些遺憾的道：“若是本宮再年輕十歲就好了……”
“娘娘現在就已經如此難纏，若是您再年輕十歲，怕是我們連一條活路都沒有了。”李語嫣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就說出了大實話。
柳皇后煞有其事的點了點頭，“是啊，若是十年前的本宮，一定會在察覺威脅的第一時間就想辦法除掉你。而不是想着你對我構不成威脅，最後養虎為患。是本宮大意了。”
言語之中儘是對李語嫣的肯定，只不過李語嫣眼下一點都開心不起來。
“娘娘，您到底想要如何做？”李語嫣決定放棄所有迂迴，單刀直入的逼問柳皇后。
柳皇後轉過身來笑着看着李語嫣，“若是你不是秦國公府的女兒，本宮一定會很喜歡你，疼愛女兒一樣疼愛你。”
李語嫣皺緊了眉頭，“娘娘這話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柳皇后臉上的笑意加深，“你對本宮的胃口，所以本宮告訴你本宮想要做什麼。”
李語嫣的心頓時像是被一隻大手死死握住了一般，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柳皇后，生怕錯過柳皇后即將要說的每一個字！
“本宮想要將所有人都踩在腳下，想要不用看任何人的臉色，想要……”柳皇后慢慢站起來，居高臨下的看着李語嫣，“君臨天下！”
果然……
或許是因為早就已經在不知不覺的時候做好了心理準備，所以在親耳聽到的時候，反而沒有什麼感觸。
李語嫣覺得此時此刻自己的心中十分平靜，甚至還有些想笑。
她緩緩站起身來，讓自己能夠與柳皇后平視，“娘娘有鴻鵠之志，實在是叫人震驚無比啊！”
柳皇后輕笑一聲，“四小姐的神情看起來，可不像是震驚啊！”
李語嫣但笑不語。
柳皇后伸手輕輕按上李語嫣的肩膀，語氣溫柔如同對自己小女兒的叮囑，“別的人本宮不知道，但是四小姐你呢？難道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做跟本宮一樣的事情嗎？”
李語嫣眨了一下眼睛轉眸看着柳皇后，柳皇后此時也正好轉眸看着她。
“娘娘為什麼這樣說？”李語嫣問道。
“難道不覺得我們很像嗎？”柳皇后笑着反問道。
李語嫣搖了搖頭，“並不覺得我們很像，所以我可以很負責任的告訴娘娘，我沒有想過。最大的夢想，也不過就是嫁個如意郎君而已。”
“是么？那倒是本宮看走眼了！”柳皇后的手上忽然用力，將李語嫣按在了凳子上，“既然如此，你就等着看本宮成功的那一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