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7章 自食其果
李明淵被問罪,周后病逝,所有的一切都已經脫離了前世原由的軌道,向著未知方向發展,誰也不知道,在這一場博弈中,誰是最後的贏家。
周家與李離的爭鬥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候,在這樣的時候,周家的主心骨——太后病重,將原本對於李氏皇族不利的局勢扭轉了過來。
宮中內外一片素犒,周后病逝,尚且是國喪時,宮中沒有了常日裏的靡靡絲竹之音,一片肅穆,沒有往日的熱鬧。
李離回長安的時候,已經是十月中旬,天氣轉冷,燕池宮荒蕪了太久,到了冬日陰冷冷的,每日短暫的陽光便顯得彌足珍貴了。
靠在藤椅上,顧衣慵懶的像只饜足的貓兒一樣,看着那紅牆綠瓦之外那澄碧的天空。這裏鎖住了多少人的青春年華與悲歡離合,她顧衣,是絕對不會再做這宮牆中的一縷怨魂。
離開這裏,快了……
李宸煜過來的時候帶了御膳房的點心,對於這個酷似母后容顏的女子,李宸煜有一種特殊的熟悉的感覺。母后已經不在了,但是母后在臨走的時候告訴他,顧衣,將會是替代她的存在……
對於李宸煜莫名的依賴顧衣十分的無奈,小小的孩子眼神清澈,柔軟的像只小兔子,與前世那陰鬱的帝王判若兩人,顧衣絲毫沒辦法抗拒他的靠近。
“皇叔昨日回了長安,他回來了,父皇就不會那麼辛苦了。”李宸煜也搬了個小凳子坐在顧衣身邊,跟她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
顧衣眉頭動了動,看着身旁眼神清澈的孩子,道:“你……很信任離王殿下?”
他尚且年幼,聽不出顧衣話語裏對李離的疏離,依舊笑得天真道:“除了父皇和母后之外,皇叔是對我最好的人,我當然相信他。”
可是誰又知道,經年之後,那一杯毒酒,也是你送到他面前的。
想到此處的時候,顧衣眼中閃過了一絲複雜的情緒,看着澄碧的天空道:“皇上如今身體越來越差,聽說朝中大臣都在上書給皇上讓他早日立儲君……,”
顧衣忽然坐了起來,看着李宸煜,臉上已經沒有方才慵懶的神情,看着李宸煜道:“皇子殿下,可願意?”
不得不承認,周后臨終前的那一夜,所說之話,終究還是觸動了她原本以為堅硬的心。恩怨錯對,早已經消弭,她已經為所有人尋找最好的退路,那麼……為何要眼睜睜的看着李離與李宸煜最終走向死局中呢。
李宸煜嘴角撇了撇,在顧衣面前,他卸下了所有的防備,像只不設防的小獸一樣道:“我才不願意做什麼儲君呢,像父皇一樣困在皇宮中根本就不快樂。如果可以,我想跟皇叔一樣,遊歷江湖,快意恩仇……”
他越說越起勁,看着他晶亮晶亮的眼睛,顧衣忍不住戳了戳他的額頭,輕聲道只有她自己聽得清楚的聲音道:“但願以後……你還記得今日所說之話。”
顧衣無心詢問李離此次徐州一行如何,無論獨孤策的陵寢最終有沒有找到,李明淵被問罪,太后病重,周家已經式微,只等着……最後致命一擊。
是以顧衣是知道,李離回到長安之後肯定會很忙的,她在九重宮闕之中,他在廟堂朝野之外……
李離回長安之後,勢如破竹,將顧衣給他的名單中那些衛王府的黨羽清理得乾乾淨淨。這些人與其說是衛王府的人,不如更為貼切的說是周家的人!
太后的身體已經不行了,宮中的御醫早就侍疾在了嘉壽宮,許是有太多的挂念放不下,最後一口氣一直咽不下。
十一月中旬,長安城下起了第一場雪,燕池宮的紅梅開的分外的好看,有些像倚梅園的梅花。
顧衣靠在窗戶邊上看着那梅花出神,不曾想遠書進來道:“小姐,嘉壽宮來人了,說是太后想見您。”
顧衣眉頭挑了挑有些意外,太后對她恨之入骨,竟然想見她?
遠書解釋道:“奴婢聽說太后不行了,想見離王,但是離王拒不進宮……”
顧衣並沒有覺得意外,前世的時候也是如此,太後到臨終的時候,也沒有能如願見到李離一面。顧衣只覺得可笑,她這一生從未將李離當做過是自己的孩子,不過是一個阻礙她野心的巨石罷了,到了彌留之際,是懊惱還是悔恨,想去見他最後一面呢?
她本是不想去的,但是話還未說出口,改變了主意道:“既然如此,那便就去看看吧。”
顧衣在宮中這麼久,到嘉壽宮的次數屈指可數,對於她來說,這裏並不是個什麼愉快的地方。
比燕池宮還要陰沉沒有人氣,縈繞的檀香,終年籠罩在嘉壽宮,連走路說話都要小心翼翼。
她的臉上瀰漫著死氣,御醫說本該入冬之後就該去了,但是一口氣生生的咽不下,拖到了如今。現在的她,也不過是個行將就木的老人罷了,絲毫不見往昔里翻雲覆雨的模樣……
“當年太后將胭脂燙放到燕后的飲食中,再用同樣的辦法加害周后與我的時候,可曾想到過今日……”顧衣冰冷的,絲毫沒有任何起伏的聲音,淡淡說道。
她渾濁的眼神中,終於有了色彩,吃力的吐出幾個字:“果然……是你!”
“好狠毒啊!”她恨恨的說道,從未想過,自己根本就沒放在眼中的小丫頭,卻成了奪命的閻羅……
“論狠毒,臣女不及太后。”顧衣眼中冷冰冰的,不見一絲感情,絲毫不畏懼那怨恨的目光道:“時至今日,這些都是報應……若非是太后,一切都不會像現在這樣……”
若非是她,燕后不會死,先帝也不會因為燕后而放任周家繼續禍害朝綱;若非是她與南夷勾結,便不會有當年徐州之亂,多少白骨,埋於邊疆;若非是她覬覦陵寢圖,也不會將張家的人安插在顧家,母親、也不會因為臨氏間接的喪命;非是她,李離與……周青鸞,也不會分開;若非是她,她又怎麼會和李離走到如今這樣的死局……
顧衣眼中的恨意太深,見她這般,太后反而笑了,眼中閃過一絲快意:“就算哀家死了又如何,周家敗了又如何,他這一生,只是做臣子的命……他這一世,註定孤苦一世!”
這樣的話語,是世上最惡毒的詛咒,卻是從一個母親的口中說出來的。
她從未想過,世上竟然會有這樣的母親,從未愛過自己的孩子,臨死,都那般的怨恨着他……
令人發寒的笑意淡了下去,放在半空曾經攪弄着半個王朝風雲的手,終於無力的垂了下去,身邊有侍女低聲的抽泣,宮人尖細的聲音道:“太后……薨逝!”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簌簌而落的雪花,似是要將這個王朝的風雲堙沒。出了嘉壽宮,隔着太液池,她遠遠的看着那黑衣錦袍的男子,長身玉立,遙遙的望着嘉壽宮的方向。
他站在湖心水榭亭中,身後是漫天的雪花,交織着只有黑與白兩種色彩,若一幅隔世經年剪影的畫。
那一刻,她的心竟然是那樣奇迹般的平靜,沒有那一種痛苦的怨恨了……
從一出生,便就註定了棋子的命運,就算是變得再強大,能夠掌控所有人的生死,卻唯獨掌控不了自己的命運,在背叛與原諒中,究竟誰能夠救贖他?
在心底最深處,似乎是被什麼輕輕的戳了一下。一種細微卻又尖銳的疼痛蔓延開,若蛛網一般遍佈了整顆心。
顧衣不知道他究竟有沒有在看自己,匆匆的移開眼,與遠書一齊離開了。
今年的除夕,看來又要在宮中過了。
今年的大祁註定不太平,皇后太后先後病逝,隱隱有一種不祥的預兆。
朝中大臣諫言元樂帝,早立小皇子為儲君,封顧家四小姐為後——那鳳命女子的預言,如今是一個吉兆,皇室中總要一些喜事穩定軍心。
只是元樂帝已無立后之心,周后的死壓垮了元樂帝,而與太后的爭鬥中,耗費了他所有的心神。
新年一過,元樂帝便卧病不起,朝中大事,皆由離王主持,不立儲君,放權給離王,朝野上下紛紛在議論,皇上,是想要禪位給離王!
尚且是在國喪期間,再加上皇上病重,今年的除夕宮中並沒有鋪張的準備。元宵佳節,顧衣與遠書她們做了幾盞花燈當是過了節了,宮中死氣沉沉的,蓮花燈平添了幾分喜慶。
蘇氏來宮中看過顧衣幾次,說是顧、沈兩家想要借這個機會,將顧衣求出宮去。畢竟如今皇上病重,做主的是離王,希望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放顧衣出宮。
不過才十八歲的小姑娘,總不能頂着所謂女官的名分,老死在宮中吧。
顧衣卻沒有應下來,只問了家中如何。
衛王府已經流放,顧家、沈家不會再捲入到奪位的風波中,她回去,似是也沒有太大的意義。
這一世,等所有的一切都塵埃落定,她也不會留在長安,留在前世困鎖了她一輩子的地方。
只……等着,她做完最後一件事……